孙荔
小婉喜欢吃苹果,每天清晨小婉喜欢站在阳台上,细细地啃一个脆脆甜甜的苹果。小婉觉得所有的水果数苹果最宜人,别的水果可以替代,唯独苹果不可以,就是拥有桃子、西瓜、香蕉,但还是需要一个苹果。就像爱一个人,这个人是独一无二的,无可替代的。
小婉遇见高原,是在候车室里等车,小婉靠在候车室的排椅上,一边漫不经心地啃着苹果,一边翻看着一本杂志。高原就坐在她旁边,高原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苹果,然后很优雅地拿着小刀细细地削,他竟然把苹果皮削得很长,薄得像透明,一直把整个苹果削完,苹果皮都没有断开,这让小婉很惊讶。高原发现了注视他的小婉。高原说:“苹果要削皮的,苹果皮上有残留的农药,你不怕苹果皮上有农药?”
小婉笑了。小婉说:“我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啃苹果。”
高原说:“当年我母亲曾下放在大沙河,那里盛产苹果,大沙河就是黄河决堤形成的流沙河,几尺后的黄沙地,寸草不生,但是农业专家认为,这样的地不适合种庄稼,但适合种果树。就像一个人一样,这方面不行,另一方面可能很优秀,总有适合的地方。母亲说,当年的知青一批批来到大沙河,生活那真叫艰苦,环境异常恶劣,常常是漫天的黄沙,早上吃过饭去干活,中午回来,碗里就蒙上一层厚厚的沙土……好在我们种下的苹果树都活下来了。”
高原说:“我母亲对苹果有一种特别的感情,我们全家对苹果都有一种特别的感情,苹果是每天都少不了的水果。”
小婉说:“我也爱吃苹果。”
因为苹果,小婉和高原恋爱了。小婉喜欢看高原削苹果,高原用手细细地削苹果,好像帮苹果脱掉一层衣服。小婉想,高原对待一只苹果如此有耐心,高原一定是个温和的男人,小婉喜欢温和的男人。小婉说什么,高原都静静地听着,然后笑笑,嘴角微翘的那种笑,一种迷人的淡淡的笑容。有一次,小婉倚在一棵很粗的树上,吃着高原削得干净的苹果,小婉忽然眼睛变得潮湿了,因为她尝到被人爱的滋味,一种酸甜的滋味,一种温暖的疼痛。
如果说生活是大海,那么小婉的岸就是高原。靠在岸上的感觉,有一种回家的感觉。高原走路像风,但和小婉在一起,他走路不再像风,高原喜欢牵着小婉的手慢慢过马路,这时小婉心里会涌起大片大片的温暖,像洁白棉花呼啦啦地开放。和高原在一起,高原对小婉的眼神总是赞赏,小婉感觉到自己的美好,高原就是小婉精神上的苹果。而在家里,小婉有姐姐有弟弟,父母什么时候夸过她?不挨骂就是好事了,家的温暖,那只存在小说里,存在别人的家庭里。
小婉爱高原,爱得那样静好,静水流深,山高水长,小婉想像着有一天穿上洁白的婚纱,和高原一起走向红地毯。
但是,有一天,高原却对小婉说:“我是有家的男人,我的家在另一个城市。”小婉听了,整个人都木在那里,然后一个人蹲在地上把自己抱住,哭得很伤心,她说什么也不能接受这份现实。爱情的悲剧是你在茫茫人海中,寻找自己要找的人,找不到是一种悲哀,找到了不属于自己更是一种悲哀。正如苹果,梨子替代不了它,西红柿替代不了它。
高原像风,悄无声息地走进小婉的生命,又像風,悄然无声地消失,只留下小婉心中大片大片的疼痛,延伸至整个生命。
后来小婉也结婚了,老公叫阿树,是经朋友介绍的,他们不咸不淡地谈着,没有感情的波浪,有的是一种岁月的平静,小婉为结婚而结婚了。阿树上班,下班,晚上则对着一台电视机,连广告也看得一丝不苟。阿树不浪漫,阿树的人像白开水般,不过阿树总记得隔几天为小婉买上一袋苹果。
日子一天一天地像复制下来,后来小婉有了女儿,阿树对小婉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两人像两棵树,在彼此的空间静静地生长,没有多少交集,也没有多少烦恼。小婉想,过日子大概就是这样,不需要太多的波澜起伏。
有一天,小婉决定去看高原,不知高原现在生活得怎样?小婉来到陌生的城市,那是高原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如今房子已经老了,老墙斑驳,房子被划为拆迁行列,楼里的人大多已搬走。小婉问一位老人:“高原搬到哪儿去了?”
“高原!”老人有些耳聋,老人说,“高原两年前就去世了,高原这人很可怜,一辈子也没有结过婚,因为医生告诉他,他有遗传性心脏病,不适合结婚。他有个习惯,喜欢画画,高原曾经帮我们老人每人画一幅人物素描。”
小婉差点晕过去,小婉还是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她颤颤地推开那扇曾经属于高原的门,顿时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墙上挂满各种各样的苹果素描画,有个女孩儿靠在大树上,正在啃苹果,那女孩的神韵分明是小婉,小婉的眼泪静静地流了下来。
小婉几经周折,总算在一个树林深处,找到高原的墓碑。树林很幽静,一只鸟儿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上,它看到一个女人在墓碑前放了一篮苹果,苹果正散着诱人的香味。
责任编辑:邓雯雯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