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上红梅高跷戏

2018-03-02 00:19孙宝山
当代人 2017年5期
关键词:蔚县秧歌张家口

孙宝山

蔚州高跷又称蔚州高跷戏,是传统民间艺术之一。它原先是表演者脚踩三至五尺高的木拐,走上街头,围着高桌边扭边唱。演唱时管弦乐队伴奏,其风格幽默风趣,引人入胜。后来表演形式改为不登拐子在舞台上和其他戏剧一样说唱表演。

高跷,也称拐子,由于表演者高出一截,观众需要仰起头来或站在高处观看,所以也有人把高跷称为高瞧戏。关于高跷的起源,历史学家孙作云(1912年-1978年)在他的《说丹朱》中写道:“高跷源于原始图腾信仰、用于宗教祭祀仪式,又从杂技表演演变为扮演戏曲人物的舞蹈形式。”而蔚州高跷,史志无记载。但据一代代的老艺人们说,蔚州高跷比蔚州道情、蔚州弦子腔、蔚州灯影戏、蔚州秧歌、蔚州大戏都年代久远。

清末民国初,蔚县高跷戏得到了迅速发展与提高,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进入鼎盛时期。蔚县的高跷戏班不仅在当地,而且在当年的察哈尔省会张家口以及东口外的张北、沽源和口里的崇礼、赤城、龙关、赵川一带广泛流传,影响极大,被誉为“塞上一枝红梅”。

谈到蔚州高跷戏的兴盛时期,就不能不提到我的父亲孙贞。父亲是蔚州高跷戏的创始人之一,号老贞,艺名二和尚,他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却因踩高跷、唱高跷出了名。父亲17岁学戏,18岁登台演出,三十几年的民间演出艺术生涯,在蔚县乃至张家口地区引起了强烈反响。凡是亲眼观看过他踩高跷和舞台艺术表演的人,无不拍手叫好,说他是蔚州高跷戏的创始人和发展者。那时,在蔚县班里数我父亲最年轻,长得英俊,唱腔好,演出水平又高且在台上走步如流云似轻风,所以观众称其为“水上飘”。

因蔚县的高跷戏班子人员少,唱得好,把观众都吸引了去,在那时蔚县的高跷已成了张家口的热门货。县城七街的吕国英老人生前说,当年为逃避被抓兵躲在张家口二叔家,天天没事儿干,就去“席片园”看蔚州高跷,“同德剧院”“庆丰剧院”和“桥西旧院”等戏院子都空了,人们争着挤着去席片园看蔚州高跷戏,就连当时的晋剧演员牛桂英,京剧演员关玉峰,还有评剧演员赵艳容、赵丽蓉姐妹俩也都去过席片园看蔚县高跷戏。在张家口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蔚州的硬糕(高跷),谁也踩不走!”因为蔚县人爱吃糕,人们把吃糕的糕与高跷联想到一起,说得既风趣又幽默,耐人寻味,这是对蔚县高跷戏的褒扬与肯定。

张家口观众称蔚州高跷戏为“蹦蹦戏”,也叫“打坐腔”,口外人叫“玩艺儿”,而官方却称其为秧歌。1932年5月13日《察省民国日报》曾刊登消息:“本市各戏院近日座客稀少,怡安茶馆蔚县秧歌每日早晚,大有人满之患。”官方报道中所提到的“蔚县秧歌”,正是我父亲他们唱的蔚州高跷戏。父亲生前曾说过,那几年在张家口除了他们的高跷班,蔚县再没别的戏班子。在《河北戏曲资料汇编》第10辑《30年代张家口地区戏曲活动一斑》中这样记载:“在艺术竞争中,有深厚遗产的大剧种一时败在了初露头角的小剧种阵下,他们恼羞成怒,联合起来对付敌手,蔚州秧歌但因有广大平民观众的扶持和浇灌,这枝塞上红梅没有因暴风雪的袭击而枯萎,它顽强地生存下来了。在张家口市内,它虽然没有取得与山西梆子、京剧并驾齐驱的地位,没有能登上大戏舞台而一直在市场茶馆演出,但在张家口地区许多村镇发展成为表演行当齐全、能反映各种题材的戏曲剧种。”

父亲他们演唱的蔚州高跷戏,短小精悍、风趣活泼、通俗易懂,在广大群众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唱词别具一格,唱腔也很丰富,多为一剧一曲,专曲专用,以一曲贯到底表现不同人物的思想感情。

他们的演出服装和道具很简单,男角头罩白羊肚子手巾或老汉抓毡帽,腰系一条红布带,身穿彩裤;女角身穿花祆、花裤,脚踩绣花鞋,手拿手帕或花扇子,这样就成了一对戏中的小情人。

那时候我父亲不仅唱“包头”(旦角),也唱生、唱丑,还唱老旦(女丑)。他扮什么像什么,形象要多迷人有多迷人。他扮演的老旦既风趣又幽默,当时人们传颂着:“这个旦,那个旦,比不过二和尚唱老旦。”我父亲不愧是一位杰出的蔚州高跷戏表演艺术人才,各种人物都表演得活灵活现,入木三分。如《翠云要女婿》中的六千妈妈,《走西口》中的太春生,特别是四十多岁时,他还在《翠云要女婿》中扮演一个十八岁的少女“翠云”,表演惟妙惟肖,堪称佳作。

1964年,父亲已是年过半百之人,但他的嗓音仍然高亢嘹亮、吐字清晰圆润,作为一名老艺人,他的唱腔有严谨的蔚州高跷戏唱腔规律,又不失人物感情的合理表达。记得那年开春,由父亲组织的“蔚县吕家庄公社南双涧村蔚州高跷戏业余剧团”在村里搭台演出,他表演《顶灯》,54岁的父亲就像杂技团的演员一样,作为戏里受罚的丈夫康恒,他头顶一盏灯(一只碗盛半碗土,里面插一支点燃的蜡烛),需要做上桌子、站板凳、钻高桌、双膝跪、就地十八滚等高难动作,可他头上的灯却平平静静、稳稳当当。他的精彩表演不减当年,赢得观众阵阵掌声和叫好声。那一次,我们连着唱了七天,这一来,仅有百十人口的小小南双涧村可热闹了,四面八方,人山人海,白天人流如潮,夜间灯火通明。那时候没有通电,点的是煤气灯,台下黑压压的一片人,戏场子里挤得是水泄不通。当时村里的老人们说,“从没有见过那么多的人,黑夜散戏了,有的人仍然不想离去。”

我自幼受家父的言传身教,对蔚县舞台高跷戏情有独钟,很早就学会了唱蔚州高跷戏。在上小学时,我和村里的任旭、张佃库、田禄等小伙伴们自己做木跷学着登拐子,在大街上边走边唱。后来又跟着父亲慢慢学会了二十多个蔚州高跷戏剧目。特别是1963年冬天,我和其他十多名小演员经过一冬的严格排练和登台表演,才艺大增。因为我比别人学得快,记得牢,用得活,所以既当徒儿,又当“小老师”。记得那时候,每天放学后,我就领着十多个小兄弟姐妹在父亲老师的指教下学着做道具、自己化妆,扭扭摆摆地唱高跷戏,很快便在上下邻村出了名。

纵观父亲的一生,是在充满荆棘的艺术道路上不断追求,不断探索的一生,如今健在的蔚州老人们都说他是“为蔚州高跷戏立了祖”。我认为这评价并不过分。父亲觉得蔚州高跷戏演唱的内容多是反映现实生活和爱情之类,群众是在用熟悉的民歌小调,以极其生活而通俗的语言,来抒发自己的感情,表达他们的爱憎,寄托他们的向往。

而现在,蔚州高跷戏已不见往日的热闹与繁华。有的民间艺人虽然身怀绝技,但年事已高,找不到艺术传人;有的空有一身本领,却由于没有施展的舞台,只能赋闲在家或改行移业;年轻人对蔚州高跷艺术也缺乏兴趣,没人愿意学习这一行。蔚州的高跷戏队伍急剧萎缩,使这一民间艺术面临后继无人的困境。

2011年,蔚州高跷戏被列入河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这充分说明蔚州高跷戏本身就具有極大的艺术魅力。它是古老的民间艺术所传承和发展起来的乡土艺术,它土生土长带有强烈浓郁的乡土气息。原先,人们在冬闲时节围坐演唱,不化妆、不上台在屋里或院子里尽情欢歌,称“打坐场”,后来上台演出,是一种群众喜闻乐见的民间文艺形式。也希望蔚州高跷戏这朵文艺百花园中的奇葩今后能愈开愈艳,永不凋谢。

编辑:耿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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