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叫做椅子的椅子

蒋卓君

世界上真的有一把叫作椅子的椅子，并不是你眼花看错了字。它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名字叫“The Chair”。它更是丹麦家具中最出名的一件设计作品，几乎所有的家具设计史书以及工业设计史书上都要提及这把独特的椅子。这把椅子是丹麦著名設计师汉斯·瓦格纳的设计作品，于1949年制作完成。The Chair如同The Sun、The Moon这样名词一样是永恒的。在英文语境中，名词前面如果加“The”，意味着世间唯一的事物。在家具的世界中，只有椅子大师汉斯·瓦格纳的这把圆椅获得了如此称呼——The Chair，世间唯一的椅子。

起初的“The Chair”这把椅子并没有如此响亮的名字。因其椅子没有锐角而且周身圆润被称为“The Round Chair”圈椅。将Round去掉，走出丹麦，成为经典，这花费了不少的时光。在1940年以前很少有人知道丹麦的设计，直到1948年时任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工业设计部部长的考夫曼将芬·尤尔（丹麦设计之父）的作品推荐给美国《室内设计》杂志，丹麦设计第一次出现在美国消费者面前，但在当时并未引起太多关注。直到18个月之后，1950年2月的《室内设计》杂志封面上刊登了1949年10月哥本哈根家具协会展览上展示的椅子，当时还没有名字的The Chair ，并认为它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椅子”。杂志发行之后，读者们来信的内容惊奇的一致：哪里可以买到那把特别的圆椅？一夜之间，The Chair成为了家喻户晓的设计精品，时任丹麦饰品公司丹帕玛内高层的奥斯格·费雪率先将它命名为 “The Chair” 。优雅而简约的丹麦设计赢得了更为广泛的国际赞誉。

而让其名声大噪要归功于两位总统。1960年美国总统大选，肯尼迪与尼克松在电视上进行公开辩论，这场辩论的结束产生了两个赢家，一个是当选为美国总统的肯尼迪，另一个就是他当时坐的那把椅子。主办方考虑到肯尼迪的背疾为其选择了这把椅子，椅子圆润朴实，与冷静、随和著称的现代派总统气质十分吻合，一下子迷倒了美国观众。自此，人们将这把椅子称为总统椅、肯尼迪椅，The Chair的正式命名也在世界范围内得到了认可。从此便被叫作“The Chair”。Chairman翻译成中文的意思为主席，主席和总统都是代表一国首脑的意思，坐在椅子上主持会议的人，这把椅子最后的命名是多么有深意。

汉斯·瓦格纳在设计“The Chair”之前，受到明代家具的启发制作了一张名为The Chinese Chair的椅子，这张椅子充满明式圈椅味道，于是以此为主题，设计了Y椅、“孔雀椅”“温莎椅系列”的设计作品，以后数十年中汉斯·瓦格纳一直从事“中国椅”的设计探索。The Chair就是设计探索中的一个。The Chair的设计中运用了中国的榫卯技术，这种方式不仅能够节省木料，而且可以比惯用的曲木技术更完整地保留木头最初的内在品质。扶手是几块实木拼接而成的，木头表面通常会被不加粉饰地保留，没有刷漆或涂料，但在完工的时候会用一层肥皂片擦拭，以便于后期的保养，并帮助它形成一层天然的光泽。“The Chair”在几十年的发展过程中并非一成不变，扶手和靠背处的榫卯结构原先是直线型的，后改为“Z”字型，扶手的曲线也更为流畅。其他的差别则非常微妙，甚至让生产商显得有些谨小慎微。有时候只是几毫米的差距，椅子就会看起来有些尴尬。从中我们可以看出，明式家具少见繁复和无用的累赘设计，简约风格和流线型设计的确对西方现代设计产生过不小的影响。明式家具的设计理念也符合当时西方现代主义设计理念：少即是多。1930年之前，家具行业最流行的还是维多利亚风格。奢华，繁复，是上流社会身份的象征。汉斯·瓦格纳的设计有如一股清新而明快的风，波及每一个有着现代性觉悟的设计师和艺术家，影响着大众的生活，冲破繁琐沉重的传统风格桎梏、提倡形式服从功能的设计宗旨。汉斯·瓦格纳在吸收明式椅端庄、稳健的基础上不停地做着减法，越到后期，中国味儿渐淡，而北欧的简约及自然主义风格愈浓。

在任何时候，汉斯·瓦格纳都亲自研究每一个细节，尤其强调一件家具的全方位设计，认为“一件家具永远都不会有背部”。他是这样教别人买家具的：“你最好先将一件家具翻过来看看，如果底部看起来能让人满意，那么其余部分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汉斯·瓦格纳说，“我记得当我是一个学徒的时候，我带着浓厚的兴趣去工作，甚至于在停工后就会感到失落，几乎不能等到明天地到来。当我完成一件作品，把它装上车拖到顾客那里时，那种感觉简直太棒了。”但是仅仅作为一名细木工匠并不能满足他不断高涨的设计热情，他需要接触更为广阔的世界。

汉斯·瓦格纳于2007年1月26日去世。这个在岁月长河里历经92个春秋的世界级设计大师，一辈子都在实践着他那将最精湛的工艺和最舒适的体验完美结合的设计哲学。让他的设计作品成为一张“高高在上的椅子”，却不是椅子的设计者初衷。他的目的仅仅是提供舒适的、奢华的，普通人所能承担的价格范围内的设计，而他的设计现在通常以几千美元的价格在拍卖会上出售。汉斯·瓦格纳在1997年的一次采访中表达了他的这种失望。他认为自己不过是在制造一张椅子的时候，运用了最基本的语言、最传统的构造。一个经典的设计是可以超越时间的局限的，但是人却不能。纵观汉斯·瓦格纳一生的设计500多种椅子中可以发现，“中国元素”在其作品中仅占三成左右。经典无数。但如果硬要选其中一把椅子作为汉斯·瓦格纳的代表作，那就只能是 The Chair 。

这位大师擅长于从各个地方的传统设计中吸取灵感，毕竟灵感的源泉是多元的，并净化其已有形式，进而发展自己的构思。无论是何种风格，瓦格纳的设计给人的感觉依然是非常“北欧”的，仅此一点就应成为设计界的楷模。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