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诗霖
不管处于鄙视链哪一环的人,通常都不会接受来自上一环的鄙视,甚至觉得这条鄙视链很可笑,但是他又会遵循着这条自己认为可笑的鄙视链的规律,去鄙视下一环的人。
健身是一种专属于城市白领的生活信仰,健身房就是该信仰的“祷告之地”。在这个充满汗味与嚎叫的空间里,信徒们各守门派。比如节食减肥的相信戒碳水、戒淀粉,长跑的信奉体能至上,撸铁的肌肉崇拜,力量举的认李元霸为祖师爷,练瑜伽的一般都懂中医养生……
看似天下太平,实则深藏暗涌,其中的鄙视江湖,并不是一条链或者一个环可以形容的。玩举重的瞧不起力量举的,说它山寨;力量举的瞧不起健美的,说它中看不中用;健美的瞧不起练形体的,说它弱鸡;练形体的瞧不起做有氧的,说它娘炮;做有氧的瞧不起练太极的,说它是中老年健身操;练太极的没法反驳,只好说你们练的都是死肌肉。而鄙视链的顶端和底端,都是只出现一两次就退出健身房的逍遥派。
“民谣”这个词,和曾经光辉灿烂的“文艺青年”“小清新”一样,被玩坏了。宋冬野火之前,一句“爱上一匹野马,可我的家里没有草原”的签名多么具有神秘的哲学美。等这首歌流传范围快和《爱情买卖》一样广的时候,“爱上一匹野驴,可我的家里没有火烧”才有点意思。
同样是听民谣,听实验民谣的看不上听酒吧民谣的,听酒吧民谣的看不上听城市民谣的。网易云音乐上对赵雷、宋冬野、李志等歌手作品的评论,内容以“千万不要火”为主。如果恰好你的朋友只是通过选秀节目了解到民谣,那恭喜你,他们正处在民谣鄙视链的底端,估摸着只知道《中国好声音》的张磊或《快乐男声》的左立。总之,越通俗的越受鄙视,越小众的越高端。在这样的鄙视链逻辑下,无论是真乐迷还是伪文青,大概都不敢轻易跟别人说自己喜欢听民谣了。
在宠物党的鄙视链里,与其说是在为猫猫狗狗分等级,不如说是考验“两脚兽”的奴性程度。正如不管贫穷富贵,主人在宠物眼里都是铲屎工一样,在“两脚兽”眼中,这些毛孩子也不按品种分类,而是朋友的猫/狗、网上的猫/狗和流浪猫/狗。
虽说品种不分高低贵贱,吃穿用度则大不一样,光是一只猫或狗的造型服务就可分六等:私人造型师>少有人知的文艺小会所>有小鱼干送的服务型美容院>普通美容院>家里的剃头推>不修边幅。
宠物市场的成熟与城市发展有着正向关联度。中国农业大学动物医学院资料显示,当一个国家的人均GDP处于3000-8000美元时,宠物产业就会快速发展。当前,北上广深等一线城市宠物行业都已较为发达,而二三线城市宠物市场也有巨大的发展空间。
中国高校的鄙视链,早已自成派别。每人标准各异,但“清北复交浙科南”无疑在链条顶端,“双一流”和“985”也是重要的进阶标签。于是“名校情结”泛滥的学子们孤注一掷选择了考研。然而他们在真正求职面试的时候往往发现另一条潜规则——“学历查三代,出身看本科”,“985”的硕士还是败给了“985”的本科。但也有一种学历很受尊敬,懂行的人一听就直点头,比如搞建筑的一听是毕业于西建大的,“牛啊,老八校”。
“高校鄙視链”走向极端,便是“学历血统”的固化,用静止的眼光看待问题,只看学历出身,不问真实能力。不过,莫欺少年穷。高校鄙视链的形成也给了广大学子自强不息的外在推力。虽然不知道山的那头会是怎样的风景,但爬与不爬,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态度。
2017年,《中国式相亲价目表:我儿子才33,不考虑没北京户口的姑娘,有户口的残疾也行》一文让“中国式相亲”刷屏了。在北上广等一二线城市的公园相亲角,男男女女直接被其父母明码标价,户籍、房车、学历、收入成为相亲“四大金刚”。颇具黑色幽默的是,女博士/女强人就算有房、有车、月薪5万元以上,都只算简配(鄙视链倒数第二层);属羊的姑娘就更惨,直接被列入鄙视链底层,因为不少大爷大妈对“十羊九不全”的民间说法深信不疑。
再也没有一个地方像相亲角一样,敏锐地对社会的风吹草动作出反馈。许多父母信奉的“利益”,折射出我们这个社会最引人关注、最让人焦灼的几个老议题:户籍、房子、阶层流动。一个不乏现实基础的段子是:从春节鞭炮声看上海房价,能清晰听到鞭炮声的2-3万,隐约听到的4-5万,一点听不到的8-20万。“我在北上广深有套房”始终是最励志的醒世恒言。
2017年,中国第19个黄金周,旅游人次从2800万到7.05亿,甚至接近全球总人口的十分之一,这其中有超10万用户在香港维多利亚港签到发朋友圈,足迹最远到达北极圈格陵兰岛。旅行目的地自然传递出一种信息:国外游鄙视国内游,国内游鄙视省内游,省内游鄙视近郊农家乐。但甭管去了多高级的地方,走马观花式的出游也只是鄙视链上的其中一环。
区分旅游格调的标准有很多,目的地的选择只是其中之一,还有诸如信息搜集的方式、旅伴的选择、自由行还是跟团游、选择标准产品还是非标产品等。占据鄙视链顶端的,不是高调晒自拍、晒风景、晒地标或晒美食,而是在一个地方停留的时间长短。在一个地方待得住,首先表明你已游历了一些地方,不再痴迷于国家数量“打卡”;其次你得有足够的闲工夫;最后你还得有经济条件。试想,如果没有一定的文化修养与艺术兴趣,给你一个礼拜天天逛卢浮宫,你一定觉得自己疯了。endprint
截至2017年9月,微信日登录用户超9亿,日发表朋友圈视频次数6800万次——我们都在同一个表演剧场,互相成就一个貌似热闹的自我世界的中心。而根据表演内容的不同,形成了一套“朋友圈鄙视链”:晒专业兴趣>吸猫>晒书>秀恩爱>炫富>自拍>微商代购>转发鸡汤>养生……实际上,朋友圈鄙视链与现实鄙视链有重合之处,与金钱挂钩。只不过在网络世界里,掌握话语权的是一二线城市的年轻人,老一辈的既得利益者反而成为“互联网新居民”,成了被调侃的对象。而三线城市以外的年轻人,在印象中都顶着杀马特造型在“快手”里喊麦,随手转发成功学与心灵鸡汤,也是被屏蔽的“高危人群”。不过,格调太高也不行,难免会被酸,会被群众以“点赞少”对待。要说能站在朋友圈鄙视链顶端的,大概是不发朋友圈的人。
不知还有人记得否,四年前的微信在一个新版本的欢迎页写道:是时候放下手机,和朋友面对面了。
《中产教育鄙视链:绝不让娃和没英文名、看喜羊羊的孩子同读没外教的幼儿园》《月薪三万,还是撑不起孩子的暑假》《成都中产抢学区房:我年入50万+,你的孩子凭啥和我孩子上一个学校?》《赢在起跑线算什么?香港家长要让孩子赢在子宫里》……
今年,“起跑线”上硝烟滚滚,动画片鄙视链、兴趣班鄙视链、幼儿园鄙视链、早教机构鄙视链等几乎覆盖了儿童学习生活的每一个领域,连一位月薪三万元的母亲都感慨:“养的不是孩子,是台碎钞机。”
然而,中产阶层的格局悖论是:一边费尽千辛万苦砸钱在孩子的教育上,为了所谓的打开孩子的格局,一边又要通过鄙视链来弥补焦虑与虚荣,结果让孩子的格局反而变小了。他们忙着抢学区房和攀比炫耀时大概忘了:父母的言传身教,是学区房和名校学历也很难给予或改变的。
游戏圈的鄙视重点很简单——钱和智商。在钱的问题上,主机玩家鄙视PC玩家——“老子独占”;PC玩家鄙视端游玩家——“单机品质好”;端游玩家鄙视手游玩家——“手机能玩啥”;手游玩家鄙视页游玩家——“网页就是快餐”;最底端当然是经常被嘲笑的“小學生”——“不是我针对谁,在座各位都是垃圾”。同时在掐架的还有正版玩家和盗版玩家。
在智商链上,“上层”游戏认为“下层”游戏操作太简单,毫无技术可言。游戏拟真程度越高,需要投入的时间精力就越多。尽管模拟游戏玩家看不起电子竞技游戏的“不真实”,但竞技强度与在线人数依然是判断一款游戏在玩家心目中等级的指标。正如DOTA2讽刺LOL,如今LOL也有了《王者荣耀》这一吐槽对象。这也无妨游戏产业的发展链:越是底层的游戏,难度越低;知名度越高,玩家群体越大,来钱就越多。
从BAT(百度、阿里巴巴与腾讯)到 TMD(今日头条、美团和滴滴),从融资轮次到并购接盘,从硬件到软件,从渠道到内容,从地域到团队……互联网行业的风口变化特别快,每个从业者最终都会被他最看不上的人鄙视。就这样,大家互相鄙视,形成几个鄙视集群,进行大规模分布式的鄙视,形成密集的“鄙视网”。
产品经理、设计师、商务与运营,每个从业者一般都怀揣“改变世界”的理想,在互相鄙视之余,还从上帝视角出发,鄙视一切不认同自己理念的想法,这就是业内著名的“上帝鄙视”。但在程序员“爸爸”面前,以上都是低等的存在。他们内部另有一套鄙视逻辑:搞硬件的鄙视搞软件的,写OS的鄙视写Web的,后端的鄙视前端的,没证的鄙视考一堆证的,穿休闲服的鄙视穿西服的……不过,如果你有老婆或女朋友,就能扳回所有的局。
(曲晶荐自央广网)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