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未兴武
医生和作家在了解人类生命的终极奥秘过程中可能有交叉的路径,从医出生的优秀作家并不少见:契诃夫、毛姆、福楼拜、渡边淳一、胡尼塞、鲁迅、郭沫若、余华、冯唐……保罗也是其中的杰出代表。
保罗·卡拉尼什是一位优秀的神经外科医生,生前曾取得令人羡慕的成绩,他在斯坦福大学取得英语文学的学士和硕士学位,以及人体生物学的学士学位后,赴英国剑桥取得科学医药历史与哲学的研究生硕士学位。他回到斯坦福,完成神经外科住院医生培训,并且获得美国神经外科医生协会最高奖。即将获得斯坦福外科教授职位,拥有自己的研究室,然而正值人生事业和才华巅峰的他却不幸成为了一名肺癌患者,从医生到病人的角色转换,也让他认真思考医学与生死的问题,并且开始动笔书写这样一本书。《当呼吸化为空气》是他的遗作,文笔朴实而感情真诚,分别从医生与患者的双重视角审视疾病和死亡。从医生到病人的身份转换,加上人文学科和医学的双重教育背景,让保罗在思考医学与人类生活关联、医生职责、生与死这些问题时更为深刻和复杂。
在河南省人民医院实习期间,目睹了很多病人的无助,也感到医学还远没有发展到一个令人满意的地步,我们面对很多病人只能延长生命,但无法治愈,感觉很无力。对美国医生特鲁多的那句话“To cure sometimes;to relieve often;to comfort alway”也有了更深刻的理解。现在的医学模式中的人文医学也更强调关怀,我总是在思考,有些疾病我们做不到治愈但是不是至少应该去安慰病人的灵魂,让他们不再那么不安和失落,灵魂抚慰是不是也应当是医生职责的一部分?看着病人受疾病的折磨无法得到治愈心里会很难受,总想试着去安慰他们。然而我们每天跟着老师查房、问病史,写病历学到的是各种各样没有感情的医学知识,老师们每天忙着开医嘱做研究,鲜有人教我们怎样去安慰病人,除了治病外也鲜有人关注病人的心理状态,我们该怎样学着去抚慰病人的灵魂?曾问一位友人,好友调侃说你就是想得太多,读书太少,并送我此书《当呼吸化为空气》。
看完美国医生保罗在自己生命最后两年内完成的《当呼吸化为空气》,答案逐渐地清晰起来。他在书中写到:每个人都难免有一死,所以医生与死亡的斗争注定失败,我们永远无法达到完美的境地,但通过努力,至少可以无限接近完美的曲线。那医生需要做的就不仅仅是挽救生命,更重要的是引导病人和家属去理解死亡。
假如明天是生命的最后一天,你今天会选择做什么?这是一句被说烂了的鸡汤,我们时常会用这样假设来反问并督促自己珍惜每天的生活。然而当与死神狭路相逢,又有几个人能够真的冷静地处理一切,很多人最后的时光恐怕是在恐惧里度过的。保罗被确诊肺癌晚期,他坦陈自己不想死但他并没有经历普通人面对癌症“否认→愤怒→讨价还价→消沉→接受”这样的路线,他坦然接受了这一事实。
《孟子·离娄上》中有这样一句话“行有不得,反求诸己”。当负能量爆棚的时候,你会发现这个世界的不公,越来越发达的网络,让我们看到了不同阶层人的日常,他们的生活是什么,他们的娱乐是什么,欲壑难填充斥着大脑,你开始变得焦躁,嫉妒,愤懑……在这个时候静下心来,想想自己所遇到的糟糕事情,更需要我们反躬自省,而不是怨天尤人。
在那段难熬的时光中,保罗每天都面对死神的考量,关于未来的不确定令他死气沉沉,不管他走到哪里,死亡的阴影都会模糊任何行动的意义。而文学让他重获了新生。一天早上,他脑海中冒出了一句:“我无法前行。我仍将前行。”他要逼迫自己,回归手术室。他书中写到:“因为我必须学会以不同的方式活着。我会把死神看作一个威风凛凛、不时造访的贵客,但心里要清楚,即使我是个将死之人,我仍然活着,直到正真死去的一刻。”
生与死,谁都逃不掉,看不透,但我们有适应和处理的能力;就算无法掌控,也能因为对生死的探寻,去寻找人生的意义。保罗的遭遇令人悲伤,但他自己,却不是一个悲剧。保罗在生命的最后两年里选择正视死亡,直面死神。他的大半生都在对死亡进行探索和思考,并拷问自己是否能够坦然诚实地面对死亡。最后,他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保罗的勇气实在是让人佩服,保罗的家人对保罗的爱和尊重,也让我们动容。而我们现在,有多少被疾病缠身的人敢说,我已经准备好立刻死去了?又有多少家属能尊重病人的意志,让他们带着尊严死去,而不是迫于道德和社会舆论的压力选择过渡治疗,痛苦地活到最后一刻。经济学人智库针对80个国家和地区的死亡质量做过调查,结果显示,英国排第一,中国台湾地区排第6,中国大陆排名第71。(《2015年度死亡质量指数》)英国和台湾之所以排名很高,因为他们在“尊严死”和“安宁疗护”方面做得很好。
《论语》里面有一句话,叫做“未知生焉知死”。德国学家海德格尔说:向死而生指的不是活着的人与等候在生命尽头的死亡之间的一种外在关系,人们不是一步步走向还在远处尚未到场的死亡,而是在我们的“走向”中,死亡已经在场。我们只有了解了死的意义,才能更好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