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油腻男开了个花
——二手玫瑰梁龙专访

2018-03-01 09:09采访顾小喜摄影达生
电影 2018年2期
关键词:金马民乐开花

采访、文/顾小喜 摄影/达生

梁龙一般不听自己的歌,但是最近这个习惯发生了改变,他为电影《泡芙小姐》创作的推广曲《我要开花》成为了居家必备,有时起床都要听一遍。

《我要开花》从推出后就受到极大关注,尤其是那句:“我要开花,我要发芽,我要春风带雨的哗啦啦”,传唱度极高,基本上每个听过的人都会跟着哼唱。今年梁龙已经到了油腻中年40岁,但他说,这没有什么。他的生命,才刚开花。

同舞台上疯狂妖艳相比,私下的梁龙非常温和,语速也极快,讲到工作与生活,都是风风火火——要推新专辑,要做艺术唱片的相关策划活动,如果有可能还会拍自己的电影。

看完片子,我脱口而出“我要开花”

《电影》:《我要开花》这首歌就是为《泡芙小姐》创作的推广曲吗?

梁龙:

对。最初是制片人赵君通过朋友找到了我,说张歆艺和皮三合作了这部电影,大家就见面吃了顿饭定了这件事情。

《电影》:创作之前看过这部电影吗?

梁龙:

看了,说实话一开始有点找不到北,这是一部年轻人的电影,而我已经不是那个年龄。但当时和赵君、皮三一起看完片子,我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就是“我要开花”。

《电影》:开什么花?

梁龙:

每个人的青春都有些类似,但又不完全一样。我是属于没有什么青春的人。比如小时候吃饭,其他孩子十七八岁特别能吃,我就没有。比如到了二十出头都会有丰富的感情,我也没

有。整个青春期,我都没有什么记忆。看这部片子的时候更多会让我想到我个人,甚至整个二手玫瑰,因为我们现在已经是一个中年油腻男乐队了(大笑)。

《电影》:类似一种面对中年危机后的自醒吗?

梁龙:

二手玫瑰从2000年开始做,那时候最难,摇滚从1995年之后其实有十年瓶颈期。二手玫瑰在这样一个要历史没历史要市场没市场的环境下逆生长起来,过了十几个年头,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有存在感了,我要开花其实也是自我诉求。

《电影》:从确立好主题到最终完成整首歌曲,您花了多长时间?

梁龙:

不到一周。《我要开花》不敢说是写得最快的一次,但肯定是很顺利的一次,整首歌就是先把结尾写完,然后往回写。看完片子回家的路上那句歌词就来了“我要开花,我要发芽,我要春风带雨的哗啦啦。”就是要得瑟,就是要骄傲,爱谁谁。这首歌前半部分我唱得其实很严肃,“一个人孤独,两个人幸福”,它是倒扣的,要创作这首歌,先把答案想好,前面怎么表达可能都会很放松。

《电影》:整首歌曲里除了基本的几样乐器外,还可以听到唢呐和萨克斯,什么时候开始尝试其他乐器?

梁龙

:90年代我两次上北京都没有找到北,见着崔健也是白见,来北京确实给我一个概念,所有的乐队身上都有别人的影子。马上要进入2000年了,为什么我们还在一味模仿与抄袭。20岁出头,我们走进农村的一次经历,误打误撞就把民乐加进来了,变成了我们的主奏乐器。

《电影》:提倡民乐?

梁龙:

还真不是,因为我吉他弹得特别烂,当时也找不到吉他手,后来我们的键盘手是吹唢呐的,我说你就拿着唢呐吹吹旋律。当时是被逼无奈,后来你会发现虽然很多乐队都有民族乐器,但是在二手玫瑰的曲风中,民乐是有主导地位的。

《电影》:对,现在乐迷们也会对当初是谁先用的民乐这件事争论。

梁龙

:我们也不需要争论谁先用的民乐,争这个干嘛?崔健最早也用过唢呐,谁能把这条路走得更准确,把中国最好的东西以最快的速度推向国际市场,这得大家共同努力。

《电影》:很多电影的推广曲都会最大程度的和电影的某些特点靠近,但是《我要开花》是个特例,它从音乐风格到歌词等各方面都还是非常二手玫瑰。

梁龙:

我觉得它的创作是既迎合,又颠覆。迎合是因为进行这种合作首先要有感觉,之前我就看了一个样片,就知道自己肯定完成不了。

颠覆,有点儿背叛,你一定要给对方或者是给自己找到不一样的东西。人家叫《泡芙小姐》,你歌叫《泡芙万岁》,不是说不好,而是你没有给更多的思考空间。所以对我来讲,一般给别人写东西首先肯定有迎合的成分,第二也一定有颠覆。

去金马,也是开了个花

《电影》:您怎么看待现在内地的摇滚乐队和电影的合作?

梁龙:

我也是前些天因为朋友的片子(二手玫瑰为耿军电影《轻松➕愉快》创作的《摇篮曲》,入围最佳原创电影歌曲)在金马才突然发现这件事的。那天晚上很多老音乐人和独立音乐人都和电影发生交集,有故事的人和有故事的人在一起,是很好玩的现象。

《电影》:您和耿军导演都是有故事的人,你俩怎么认识的?

梁龙:

他当门童的那个年代我当保安,当然我俩不是一个公司上班,但是命运都很相像。这次能和耿军合作,不是说他得奖了要带我去金马走一圈,或者说我的乐迷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谁是耿军,就是我们俩突然感觉这时候合作,挺搭。音乐人其实都是故事IP,我认为是非常好的课题。

《电影》:作为内地第一个亮相金马的摇滚乐队,感觉如何?

梁龙:

有点儿紧张。不是因为上金马,而是上综艺。不是大家都在说嘛,这帮摇滚音乐人为什么火不起来,上了台都唱不动歌,廉颇老矣。到台湾那几天我感冒,唱完整首歌嗓子就哑了,但是整个过程是我最值得沉淀的一次表演。一个尊重文化的舞台,是反过来会被尊重的。

《电影》:什么地方让你难忘?

梁龙:

金马现场是没有人离席的。比如中途明星出去抽烟都会专门找人来补位,坐姿得体,很像圈里人。等明星一回来,会马上让出座位。这和我参加过的很多颁奖礼都不同,最残忍的一次是有个大腕走完红毯连幕都没开,坐着自己的车就走了。

《电影》:您看过有关您在金马现场表演的评论吗?

梁龙:

看了一些,不生气,我觉得他们也有点挑逗的意思,头发长见识短吧。其实看过二手这些年表演的人是会理解的,抨击我们的人不知道来龙去脉,就在金马突然看见一个神经病,剃了个秃头,化了个中性妆,穿个绿貂,他当然不明白。但我也高兴,因为在台湾正好得到了完全相反的论调。

《电影》:怎么评价的?

梁龙:

基本都是说吸引眼球,说我们的确做到了。我记得晚餐时在现场遇到一个台湾混音师,60多岁了,白发苍苍。他说,我们的音乐让他震撼,活到这么大没想到还有这类型的音乐。如果是个年轻人说我倒没那么激动,但是受到老先生肯定,很开心。去金马,也是开了个花(笑)。

我必须学会新的卖弄

《电影》:除了做音乐,您还在做艺术唱片,以后还会有什么惊喜?

梁龙:

不一定,没准我将来就去拍电影了。好多年前我就开始写剧本,想做一个相对看起来完整的东西,但那时能力不够。现在我希望这个故事是关于东北的,不是为东北证明什么,希望给大家更多的思考空间,别一上来东北就是重工业、黑社会,我们整点儿炕头上的。第一部电影,我还是想有一点回归感。

《电影》:无论什么时候您都在不停地尝试,这和年纪没有关系吗?

梁龙

:一直是这样,可能这种习惯也是一种危机感。

我记得晚餐时在现场遇到一个台湾混音师,60多岁了,白发苍苍。他说,我们的音乐让他震撼,活到这么大没想到还有这类型的音乐。如果是个年轻人说我倒没那么激动,但是受到老先生肯定,很开心。去金马,也是开了个花(笑)。从来没过过踏实日子,从小在东北长大,家人也都下岗,上学的时候不安,后来入职也没什么希望,一路走来其实漂泊感很强。我不担心自己会发财,发个养活自己的财在这个年代不困难,关键是你看到很多稍微有一点功名的人就没什么可以再挖掘的东西了。

最刺激我的就是看了很多前辈、甚至平辈、晚辈,迅速成名,迅速消耗,特别快。他们都说梁龙你今天又搞什么艺术跨界,到底在做什么?很简单,有句歌词就是“我必须学会新的卖弄”。还有一句就是“艺术是天生的哑巴,必须想出别的办法说话”。对于我们来讲,既然你不能直接说,但又不能不说的时候怎么办?难道就是拣能说的说,不能说的不说就完了?那我后半生还活什么呢?我干吗呢?不如改行!

《电影》:您早年的经历,我特别喜欢最后一次来北京,有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感觉。

梁龙:

当时我拿着六七百块钱从齐齐哈尔来到北京,那一年都是那样的,不是说我穷,大家都这样走过来。现在可以这么吹了,当时是那么想,但是也心虚。谁敢说我一定会成功?这个是扯淡的事情。成功演了第一场,被好多人知道了,给你第二场的机会,崔健看上你了。直到2003年摇滚乐十年青黄不接的时候,二手玫瑰站在北展做个唱,站上舞台的那天我还懵呢。完事之后就跟傻子似的,成了!

《电影》:想起当年的种种,内心应该很复杂,都想了些什么?

梁龙:

高兴是肯定高兴,但经历能不痛苦吗?住地下室没人高兴,关灯就是晚上,开灯就是白天,还得跟老鼠作斗争,高兴不起来。当时别人走到楼梯口都往上走,我是往下走,所以我从来没看过这楼梯到底能通上几楼,以为上面的生活跟我没关系,进了小区院门就低头到那个口往下走就完了。

《电影》:音乐在您的生命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梁龙:

我没有那么爱音乐,说实话只是我表达的手段而已。我也没有什么行业,我不知道自己是哪一行,特别害怕别人说我是音乐行业的,尴尬。比如和哥们儿一聊天,人家问国外50、60年代的乐队,我一个都不知道。到朋友家有钢琴,都让我来弹一首,我不会啊,都没碰过。

我就是个发烧友,爱摇滚乐和郑智化。但是我又不太爱听音乐,我们家一张CD都没有,真的,以前还有两张二人转。你到我家要能看出跟音乐有关的影子,那基本上是不可能。

《电影》:我知道您还很爱看电影,最近都看了哪些片子?

梁龙:昨天晚上自己看的《无问西东》,我朋友圈就是两拨人,有的很喜欢这部电影,有的很不喜欢,跟《芳华》一样。我更喜欢《无问西东》,它的表达更立体,没有冯小刚导演消耗那么大,毕竟是花了五六年憋出来,能一样吗?当冯小刚导演的面我也敢跟他这么聊(笑)。

《电影》:单纯从电影音乐的角度来说,您更喜欢哪一部?

梁龙:

你要说上来抓人,那肯定是《芳华》。上来一首《绒花》,又是八一电影制片厂的名字,又是大红幕,对吧?冯小刚导演这方面的技俩那是绝无仅有的,一般人比不了他,他的智慧就在那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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