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两场官司难了收养情

青山

怨恨的背后，有时隐藏着渴望被认可、渴望再次牵手的需要。

2017年11月，河北省衡水市一家饭店里，李新茹与王建民夫妇围坐一起，边吃边谈，其乐融融。

鲜为人知的是，他们曾一度闹到法庭上相见。个中原因，却是为了一位老人的晚年幸福，产生爱恨纠缠。

积久成怨。养母斩断母女情

2009年1月，李新茹突然接到法院一纸传票。告她的竟是母亲焦凤云。焦凤云要求结束收养关系，并让李新茹支付收养期间的生活费、教育费共2万元。

李新茹摸不着头脑，又万分委屈，慢慢想起之前“不和”的迹象。

原来，焦凤云结婚多年，一直未能生育，便抱养了堂弟家的小女儿李新茹。后来丈夫因病去世，焦凤云独自带大养女，直到养女婚后搬离。

因为不住在一起，为照顾好养母，李新茹花钱请来保姆，每隔一段时间，就提着大大小小的礼物去探望，还定期为焦凤云做上几套新衣。

李新茹尽心尽力，但她总感觉焦凤云不满足。一次，她听邻居说，焦凤云将自己刚买的几盒月饼扔了出去。究其原因，更是惊诧——焦凤云常对旁人诉苦：李新茹将发霉的点心送来，就是想“药”她，“加害”她。

还有一次，李新茹来送新衣，在门口听到焦凤云向旁人“告状”：“你们不知道，她每次来，动不动话里带刺，让我心里疙疙瘩瘩。有一回我眼睛发炎，让她陪我去医院，她推托事多，‘啪就把电话撂下了。”

对于焦凤云这些做法，李新茹本来不以为意。她觉得焦凤云年龄大了，有些事爱钻牛角尖，微不足道的矛盾难以避免。她也反思了自己的性格：不懂得委婉与妥协，说话直来直去，一定得改。

漫不经心的状态中，李新茹迎来了判决结果。桃城区法院下达裁决书：解除焦凤云母女的收养关系；李新茹给付教育补偿费2万元。

此时，李新茹才如梦初醒。与焦凤云已有几十年情分，这样的收场，是她万万没想到的。几天里，她难过得整夜无法入眠。

焦凤云为何果断解除关系？回顾前前后后，李新茹觉得有许多想不通的关节。尤其是焦凤云在判决后第二天，从原住所搬走，匆忙移居到一个叫王建民的人家中，且摆出要在这养老的姿态。

李新茹百般打听，得知虽然养母和王家没有血缘关系，但王妻焦素莲与焦凤云是同村人，平时互相走动较多。可这消除不了她的疑惑。

纷争陡起。剪不断理还乱

再次梳理从前，李新茹想到：几年前一个偶然机会，李新茹得知焦凤云不是生母，而她的亲生父母也健在，于是双方聚餐了几次。焦凤云不同意李新茹与亲生父母接触，两人一度闹得很不愉快，也产生了嫌隙。会不会是王建民夫妇趁机挑拨，谋求焦凤云的遗产？

李新茹越想越不服气，很快提出上诉。法官进行了相关调查，王建民夫妇与焦凤云都坚决否认了李新茹的指控。进一步调查中，法官还找到一位证人苏宝新，他与焦凤云有点亲戚关系。苏宝新证实：焦凤云曾多次委托自己，寻找一处晚年的“安全住所”，甚至想住到苏家，被他婉言拒绝。

看来，焦凤云没受他人蛊惑。为了彻底打消李新茹的疑惑，法官带她去了一趟王家。探望过程中，焦凤云直率地说：“人家每天给我端屎端尿，从不表现出半点嫌弃。有一次我屁股上长了疮，结果一家人忙着给我上药。”接着，她再次挑出李新茹许多不尽她意的地方。

听了养母这些话，李新茹有些懊悔，一时间无话可说。在法官劝说下，她最终同意撤回上诉。母女俩断了联系，生活渐渐平静下来。

2015年12月，焦凤云去世了。消息传来，李新茹伤心不已，她一直惦念养母的恩情。她花费3万元钱，为焦凤云办了风风光光的葬礼。一切似乎尘埃落定，但她心结依然难解。

2016年年初，李新茹状告王建民夫妇。理由是不久前在电视上，看到王建民夫妇义务照顾焦凤云多年的报道，王建民说的许多话，她认为不真实。首先，不是“义务”扶养七年，焦凤云是定时付费的。焦凤云是桃城区蔬菜公司的退休职工，有退休养老金，这些钱后来都归了王家。焦凤云还买过一套房改房，房子也归了王家。

法院经过取证，发现焦凤云确实在2009年7月签下《赡养、遗赠协议书》，协议书表明：焦素莲作为赡养人，为焦凤云养老送终，可得到房产及其他遗产。这不是占了便宜还卖乖吗？更让李新茹生气的是，电视上夫妇俩数落自己不孝顺，如“老太太在养女处总是喝白粥”“养女照顾时，冬天屋里冰冰凉，老是没有暖气”。她觉得被侵犯了名誉权。

握手言和，两家人恩怨如烟

李新茹一直认为，当年是焦凤云主动解除关系，不是自己不肯赡养。而且，自己做得不周到，难道王建民夫妇就把焦凤云照顾好了？她听好友提起过，王建民夫妇经常将年事已高的焦凤云锁在家里，两人在外面参与各种文艺娱乐。

李新茹咽不下这口气。诉讼请求中，她要求王家返还蔬菜公司家属院里的房屋及院落一处，价值15万元；返还焦凤云七年的退休养老金，约15万元。

李新茹还提出：自己已尽到赡养焦鳳云四十余年的生养、死葬义务，也应继承其遗产的全部份额。

对这场官司，王建民夫妇很不解。王建民甚至辞掉了一份项目经理的职位，为的是专心伺候焦凤云。焦素莲更怨愤了，她天天贴身照顾焦凤云。焦凤云关节不好，身上长了几处骨刺，她都一清二楚。相处中，双方有了很深的感情，至今家里还保留着焦凤云许多用具。每每抚摸这些用具，夫妇俩都会落泪……

2016年3月，桃城区法院一审判决，驳回李新茹的诉讼请求。李新茹继续上诉。巧的是，这次的主审法官是衡水市中院的张晓燕。她审理过解除焦风云收养关系的案卷，对情况很熟悉。

通过沟通，张晓燕觉得李新茹非为“求财”，主要是与多年前心底埋下的疙瘩有关。怎样才能让她释怀？张晓燕请来五六位人民陪审员，组织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调解会。

李新茹的首要心结是王建民夫妇没资格接受遗产。为了让她清楚王家的付出，大家明明白白算了一笔账：伺候瘫痪在床的老人，雇保姆的话，每月需要2300元，伙食费每月大约1000元，再加上其他生活费用、药费……

“精打细算”之下，李新茹明白了：七年来照顾母亲，至少需要30万元，与遗产数额大致持平。王建民夫妇根本没赚到钱，相反，没有血缘关系，能为焦凤云做到这一步，真是太不容易。

张晓燕趁势推心置腹：“继续对财产展开争夺，九泉下的老人也不会心安，你权当花钱雇王建民夫妇伺候老人，总可以了吧？”李新茹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但她还有一个心结，觉得王建民夫妇让她名誉受损，想要一个道歉。

张晓燕立即做王建民夫妇的工作。夫妇俩诚恳解释，两个多小时后，李新茹的怨气一点一点散去。

双方最终达成和解：李新茹放弃上诉；王建民夫妇一次性给付李新茹5000元，作为焦凤云的丧葬费。至此，纠葛圆满地划上了句号。

2017年11月，两家恢复了正常走动，曾经的硝烟荡然无存。谈及之前的经历，李新茹由衷地向笔者感慨：“一切都是剪不断、理还乱的母女情引起的。我与母亲并没有很深的怨恨，都是小事导致不愉快，关系也变得脆弱。家庭之道以和为贵，我多么希望可以重来……”

编辑 赵莹zhaoyingno.1@163.com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