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髹饰工艺传承与发展的理论体系构建研究(上)

2018-02-28 08:34张天星吴智慧ZhangTianxingWuZhihuiSunTian
家具与室内装饰 2018年2期
关键词:手工艺主观工具

■张天星 吴智慧 孙 湉 Zhang Tianxing & Wu Zhihui & Sun Tian

(1.2.南京林业大学,江苏南京 210037;3.南京博物院文保所,江苏南京 210000)

1 髹饰工艺之工艺观的形成

髹饰工艺作为中国文化的承载者,其不仅只为脱离理性的实践,而是实践与理性并存之文化的实现方式与手段,故髹饰之“美”藏于工“中”,古人有言:“食必常饱,然后求美。衣必常暖,然后求丽。居必常安,然后求乐”,今人已过“食必常饱”、“衣必常暖”与“居必常安”之阶段,“求美、求丽与求乐”是其所思,可见,髹饰工艺虽为“技”之范畴,但需要美之参与,美有“中国的”与“在中国的”之别,预想使其具有文化识别性,正确的审美观需日渐形成,髹饰工艺离不开制作过程(即“工”),更离不开设计过程(即美),故其之审美观并非是为具有普遍指导性之哲学,而是可将哲学具象化的工艺,即工艺观。

1.1 工艺观与实践活动

工艺观作为主观群体对髹饰工艺的理解与评价,其是在实践活动中,即“工”或制作过程中达到实现之目的,但凡是实践活动,均有两种形式,即“重复性”的、“批量性”的与“创造性”、“不可复制性”的,前者是满足“物质资料”生产之生产的特征,而后者则是满足“精神文明创造”之所成的标志,对于髹饰工艺而言,其亦不例外。

1.1.1 实践活动之类别论

对于髹饰工艺而言,其之制作过程包含两种劳动形式,即以“手工劳动”为主的制作与以“手工艺”为主的制作,前者以“重复性”为特点,后者则以“创造性”为目的。

1.1.2 髹饰工艺中之“手工劳动”

“手工劳动”是任何阶段都存在的劳动形式,只是在科学日渐发达,技术逐日进步之时,其会为“效率高”之工具所替以减轻主观群体的劳动强度。众所周知,不论古今,主观群体皆有大众与小众之别,由于经济、文化、审美等之差异,注定两个阶层之所需的不同,对于大众而言,其在文化中隶属“普及”之列,故模仿小众之审美,实为合理之事;对于小众而言,其之所需具有“殊相化”,已成定时的“技”与“具”无法达到其之所求,故小众在时代文化的大潮中具有“引导”性之作用。髹饰工艺隶属实现主观群体之“美”的手段与方式,故亦有大众方式与小众方式之别,“技”无法自行实现,需要在实践劳动中予以具象化,之于髹饰工艺的大众化而言,“手工劳动”是成就其之需求的实践劳动形式。在髹饰工艺的“手工劳动”中,其可通过三种方式满足大众之需,即工艺的形式化、工艺的简化与工艺的转化。

表1 术语解析表

对于工艺的形式化而言,其是将具有创造性之工艺进行大众化的途径之一,髹饰工艺的完成需历经底、垸、粗、㯡,言语虽简单,但过程甚为讲究,若一处不尊“法”[4]与“戒”,必会以“失”与“病”告终,但对于大众而言,如此讲究之工艺,不仅无力得之,亦无心待之,故缩短工期、降低成本方能实现此阶层的要求,诸如模仿剔红之法,即为形式化的案例之一,剔红的形成,需要以逐层刷漆直到所需之厚度(叙之似简,但这道与道之间,不仅需要干燥,而且不能出现刷痕与纇点),而后再行雕刻,对于民间,其无法原版复制,需走形式之路以求最终结果之相似,即通过“脱印堆红”与“木胎雕刻”以达目的;对于工艺的简化而言,其与工艺的形式化一样,均是将创造性进行大众化的途径,工艺的简化与形式化有所区别,其并非仅有工艺之表,还含工艺之里,故工艺的简化是对原髹饰工艺进行缩略以达模仿之目的,诸如脱胎堆饰即为案例之一,堆漆上之花纹本应以稠漆堆起而得,但为了易于操作,其上之物象纹饰不采用堆之法,而是以模具成之,再行贴饰之过程;对于工艺的转化而言,其依然隶属将创造性之髹饰工艺加以大众化的途径,通过工艺的转化可实现化高难工艺为略简工艺之目的,诸如以“金理钩”之法替代戗金与以外物压花之法替代犀皮之打捻等,均为工艺之简化的例证。

这时,掌声、唢呐声、锣鼓声停了。我一看,这些家伙真不够哥们儿,排得整齐的仪仗队自行解体,都悄悄地溜到远处指指点点——整个车站只剩下我们仨人。我知道四周有无数的眼睛向这儿望着,简直就像看马戏。

综上可见,髹饰工艺作为实践活动的一种,其内亦包含“批量化”与“重复性”的活动形式,即“手工劳动”,该种劳动形式随着中国文化的回归与普及,终将为“高效率”的活动形式所替代。

1.1.3 髹饰工艺中之“手工艺”

髹饰工艺中除了“手工劳动”之形式的存在,还有“手工艺”的存在,手工艺与手工劳动不同,其具有灵活、多样与自由之特性,即便在科学与技术极度丰富的情况之下,其依然不会为高效率之实践活动所替代,因为手工艺实为一种创造性的实践活动(此处的创造性意指本质性之创造性),其创造性体现在以下几点,即工具的灵活性、技法的多样性与审美的殊相化。

之于工具的灵活性而言,其与身负有限性、规则性与规范性[5]的工具有所不同(诸如机械),手工艺中之灵活性在于主观群体之手与工具的相互配合,而非工具占控制地位,以犀皮为例,在打捻成花的过程中,即可以手捻之,又可以自制的锯齿状薄竹片起花,前者之打捻可依主观群体之所想实现各色花纹,诸如《髹饰录》中所提之片云、圆花与松鳞,后者之起花亦可根据手法的不同而花样有别,由此可见,手工艺的灵活性与工具的效率无关;之于技法的多样性而言,其亦是手工艺的一大特色,若是以手工劳动或类似手工劳动(机械生产)为主的实践活动,其内之技法需以适应有限性与规范性的工具为目的,久而久之,此种劳动形式下的技法便形成了标准化之趋势,但手工艺却与之不同,其无需向有限性与规范性妥协,嵌螺钿中之薄螺钿、厚螺钿、镌甸、衬色螺钿与衬金螺钿,即为技法之多样性的诠释;之于审美的殊相化而言,其依然与手工艺唇齿相依,殊相与共相并存共生,共相是文化普及后所显现出的一种相似之处,当一个工艺之生命周期接近尾声之时,共相即退变为同质,在此情况下,主观群体为了摆脱审美疲劳,必然出现了殊相化之需求,预想满足此种情况下之殊相化的审美,手工艺的助益实为必要之举。

表2 术语解析表

综上可见,髹饰中的手工艺并非如工业设计之初所提的为机械化所替代之物,而是身具创造性的实践活动。

1.2 工艺观与认识活动

在髹饰工艺的工艺观中,不仅有实践活动,还包含认识活动,其之认识囊括对“工”的认识、对“美”的认识、对“技”之认识与对“具”之认识。

1.2.1 认识活动中之工

在髹饰工艺中,“工”是髹饰所成的“制作过程”,在工艺观的认识活动中,其是必不可少之内容,虽为制作过程,但并非是孤立于美、技与具之外的实践过程,在此过程中,前述的三者得以调和,既不走“物化”之路,亦不走“人化”之径,可见,“工”中有“法”、“工”中有“戒”与工中有“式”。

在“法”之方面,其并非是细节化的规定与规范,而是哲理式[6]的告诫,此种告诫饱含中国哲学于内,诸如“质则人身,巧法造化,文象阴阳”,质则人身与巧法造化是文象阴阳的前提,前者(质则人身与巧法造化)的天人合一与中和为道(文象阴阳)实为后者实现阴阳和合之条件,文象阴阳意在告诫运刀行笔需注意物象纹饰之安排,此中的安排既有“主次”之意,又含“对比”之意,但主次与对比并非是绝对“对立式”的主次与对比,而是在天人合一与中和为道中所现之“和合式”的主次与对比;在“戒”之方面,其是警示主观群体既不能令髹饰工艺走向“纯艺术”之路,也不能因“失”成“病”,对于前者而言,纯艺术是主观群体的纯感性所为,而中国的髹饰工艺则与之不同,其是主观群体在“合规律”中流露的“合目的”之“殊相化”的表现,故中国髹饰工艺隶属实践理性之范畴,如《髹饰录》中多提之“淫巧荡心”与“行滥炫目”,即为工中之“戒”的例子。对于后者而言,其意在提醒主观群体不可忽略工中之戒,若置之不理,“失”(制度不和、棬懒不力、工过不改与器成不省)与“病”(诸如纇点、刷痕、浮脱、粉黄、粉枯、淫侵、冰裂、露垸、不明、抓痕、错缝等等)便是后果;在“式”之方面,其是体现工之殊相化的必要存在,殊相源于主观群体之审美的异同,诸如嘉兴漆雕与云南漆雕便是“工”之不同的外化,即“式”的显现。

综上可见,在髹饰工艺的认识活动中,对“工”的认识实属必要,工中之“法”使中国哲学在实践中成就理性,工中之“戒”令髹饰艺术与使用价值形影相随,工中之“式”让审美绽放多样之美,可见,在髹饰的认识活动中,“工”不可忽略。

1.2.2 认识活动中之美

美与群体之倾向密不可分,若将其细分,可包括基于生理层面之美、基于生理—心理层面之美与基于心理—文化层面之美,之于基于生理层面之美而言,其是主观群体之感觉器官对客观存在的一种较为初级的直接反应,即不依赖物之形式轮廓的一种前向反应,如形、色与质等是否给主观群体以“不舒适”之感觉,该种感觉无需主观群体之“联想”的助益(联想即主观群体根据自身之所知,使得“此物”与“彼物”形成联系,且令“此物”具有“彼物”之性质);之于生理—心理层面之美而言,其是主观群体通过联想对客观存在的一种直接反应,该种反应需以物之形式轮廓为联想之基础;之于基于心理—文化层面之美而言,其是主观群体对存在的一种间接式反应,该种美需要跨界认知的参与,诸如哲学、书法、绘画、文学以及其他艺术形式等。

在髹饰工艺的认识活动中,由于其内既有“手工劳动”性的实践活动,又有“手工艺”性的实践活动,故三种形式之美均有存在,对于第一种形式之美而言,其是髹饰工艺之于主观群体的一种直接性感受,诸如漆色、配料、形制、结构等之于视觉、嗅觉与触觉等的直接感受;对于第二种形式之美而言,其是髹饰工艺中主观群体对可视之“形式轮廓”(诸如造型、纹饰与色彩等)与“其他之存在”构建联系的一种直接式反应,如松鹤与长寿、梅竹与君子、兽面与狞厉以及葫芦与福禄等,均为基于联想的直接反应;对于第三种形式之美而言,其需主观群体具有“跨界”之认知,在哲学方面,其是基于心理——文化层面之美的核心,不同的哲学倾向,所呈之美自然有别,诸如理学与心学,同为新儒学之派别,但一个为儒家之现实派,一个则为儒家之理想派,倾向有别,所出之美必然有异,宋之戗金(常州博物馆之南宋朱漆戗金奁)[7]与明代之戗金(诸如山东博物馆之戗金云龙纹朱漆木箱)[7]即为案例之一;在绘画方面,其是基于心理—文化层面之美表达“物境”与“情境”的重要因素,在髹饰工艺中,虽有“质色”之门类,但也有“带纹”之髹饰,对于后者而言,其需画理之融入,预想“象”中生“境”,“六要”或“六法”(气、韵、思、景、笔、墨)不可不知;在文学方面,其是令基于心理——文化层面之美散发“意境”的重要因素,诗、赋、词、曲等,均属文学之列,其内充满了主观群体的心之所想,髹饰工艺作为主观群体之审美的表达者,自然也需这份“所想”以达某种“境界”,如汉之漆器上的云虡纹与四神五灵、宋之忠实细节的戗金与“纤细精致”的漆雕以及清初之“如打本之印版”的款彩等等,均与文学的影响密不可分(楚辞之浪漫影响了汉之纹饰的飘逸、内涵简且丰的宋词是主观群体忠实细节善为精致的重要因素、心学蕴含于内的市民文学与清初之款彩遥相呼应);在其他艺术方面,其是髹饰工艺突破与创新的灵感来源之一,在髹饰工艺中,存有诸多案例,诸如错金银与金银箔贴花、金银平脱漆器以及嵌金银丝、金银器与剔犀、镀金与金髹、模印与堆红、嵌百宝与镌甸、翻模与夹纻等等,均借其他领域之艺术所为之创造[8]。

综上可见,髹饰工艺中之美并非仅为一种,其随主观群体之审美的倾向而异,由于认知的程度不同,其内之美有三种,即基于生理层面之美、基于生理—心理层面之美与基于心理—文化层面之美。

1.2.3 认识活动中之技

“技”作为髹饰工艺中的形而中,其是“工”与“美”相融之桥梁,在髹饰工艺中,“技”有三层解析,即技艺、技法与技能,之于技艺而言,其是“技”之门类的总称,在髹饰工艺中,其可视为一种嫁接的过程,即如何做(技法)与如何具有识别性(技能)的前提与指导,预想将美与工发生联系,采用合理的髹饰工艺实为必要之思考。对于有关髹饰之专著,除了失传的五代《漆经》,大概只有明之《髹饰录》尚存于世,在其记载中可知,髹饰之门类众多,诸如质色、纹㯡、罩明、描饰、填嵌、阳识、堆起、雕镂、戗划、斒斓、复饰与纹间等,除此之外,还有前朝的经典工艺与后世的创新工艺,那么如何在众多之技艺中择选或创造自身所需的髹饰工艺,这便是主观群体的嫁接的过程;之于技法而言,其是嫁接后的执行过程,即如何使工与美之间的对立演变为和合,美与主观群体之思想密切相连,故其具有理想化之因素,而工与物质性息息相关,诸如用料、工序与工具,因此,在此种情况下,具有理想化之美与工即为矛盾着的双方,预想使两者不在矛盾中斗争,技法之作用甚为重要,其作为工美之间的调节者,既需“合式”又需“合目的”,可见,在技法的调节下,美中有工,工亦中有美,这便是实践理性与理性实践之诠释(其中的理性并非是纯逻辑式的理性,而是内含感性式的理性);之于技能而言,其是主观群体实现美之差异的实践过程,其之执行与主观群体的认知关系甚大,诸如戴奎之夹纻人像、张成与杨茂之漆雕、彭君宝之戗金银、江千里之嵌螺钿、周翥与卢葵生之嵌百宝以及杨勋之泥金错五彩等等,均属技能之列。

综上可见,“技”是一个过程,其并非是单纯的实践过程,而是内涵思考之过程,技艺为“嫁接”之过程,在此过程中,主观群体通过联想或跨界予以实现不同之层面的美,技法是思考“如何做”之过程,该过程令美与工走向实践理性与理性实践之路,技能则为显现美之殊相的重要过程,总之,从技艺到技法再到技能,并非单一片段,而是过程的呈现,这便是“技”具有双重性的原因所在,即物质性与精神性。

1.2.4 认识活动中之具

在髹饰工艺中,其内之工具可分为两种,一种是可谓机械所替代之工具,一种则是无法为机械所替代之工具,前者隶属“手工劳动”或“类似手工劳动”之实现活动下的工具,其具有有限性与规则性,后者隶属“手工艺”之实践活动下的工具,其与前者之工具不同,手工艺中之工具身具创造性,故此种工具具有灵活与自由之特性。对于第一种工具而言,在髹饰工艺中也较为常见,其是普及某种髹饰工艺的关键,诸如在冻子上翻印纹饰的花板与在漆地上压花的外物等,均属具有规则性之工具,该种工具是为了效仿某种“小众工艺”而存在,即将原本较为复杂的工艺加以简化以达模仿之目的;对于第二种工具而言,其与第一种有所不同,该种工具本身就具创造性与引导性,与规范性之工具相比,其具有多样性之特征,诸如用于磨光的灰条、用于制成“刷迹”(其与刷痕并非一物)之髹刷以及用以“起蘸”的绢与布等,均属此类之中,该种工具的存在并非是对“原有”之“工艺”的简化,而是对“跨界”艺术的诠释。

综上可见,在髹饰工艺中,既有可为机械所替代之工具的存在,亦有无法为机械所替之工具的存在。

[1]冯友兰.中国哲学简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

[2]张天星.中国当代艺术家具的方法论[J].家具与室内装饰,2014,(06):22-23.

[3]张天星.中国艺术家具概述(上)[N].解放日报,2013-11-15(011).

[4]王世襄.髹饰录解说[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3.

[5]孔寿山,金石欣,杨大钧.技术美学概论[M].上海:上海科技出版社,1992.

[6]李一之.髹饰录科技哲学艺术体系[M].北京:九州出版社,2016.

[7]王世襄.中国古代漆器[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3.

[8]许丽娟.古典家具图案装饰构图形式浅析[J].家具与室内装饰,2017,(11):30-31.

猜你喜欢
手工艺主观工具
Andalusia's white villages
“美好生活”从主观愿望到执政理念的历史性提升
波比的工具
波比的工具
加一点儿主观感受的调料
准备工具:步骤:
“巧用”工具
手工艺·温州发绣
走近手工艺人
嘎玛:扎曲河畔的手工艺之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