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与徐州①

2018-02-25 15:41张仲谋
关键词:东坡徐州苏东坡

张仲谋

(江苏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徐州 221116)

徐州作为国务院确定的首批历史文化名城,在数千年的发展过程中,有着深厚的文化积淀。这其中有彭祖文化,有刘邦和汉文化,也有东坡文化。

苏东坡是中国文化史上的一个奇人。我们一般会说他是一个著名的或是杰出的甚或是伟大的文学家,这没有问题。但是在中国文学史上,像苏东坡这个量级的著名文学家还有一批人,譬如,屈原、司马迁、陶渊明、李白、杜甫等等。在这群星璀璨的天空,在这历代著名文学家的第一方阵,苏东坡仍然以他独特的光彩引人注目。我曾想,假如可以泯除时代的间隔,让古今文人穿越历史,自由投票选举自己最喜爱的文人,苏东坡很可能是得票最多的一个。也可能陶渊明会接近他的票数,但没有人能超过他。

这是为什么呢?要说文学成就,李白、杜甫在文学史上的地位应该说不会低于苏东坡,但他们受民众喜爱的程度皆不如苏东坡。尤其是在现当代。这说明,一个文学家的影响,他为历代人们所喜爱倾倒的程度,不是或不仅仅是取决于他创作成就的高低,而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的人格魅力。

一、苏东坡的人格风采

苏东坡的人格,是在士大夫传统人格的基础上选择重构的。举要而言,他景仰师法的人格标本,主要有三个:第一个是庄周,第二个是陶渊明,第三个是白居易。苏辙为他写墓志铭,其中说他少年时代初读《庄子》,即一见倾心,感叹曰:“吾昔有见于中,口不能言,今见庄子,得吾心矣。”[1]其实他对《庄子》不仅少年时喜爱,而且终身受用不尽。他那善于打通后壁说话的达观的思维方式,就是从《庄子》齐物逍遥之论中脱胎而来的。

苏东坡极为推崇陶渊明。陶渊明在宋代以前几乎默默无闻,而宋代之后地位越来越高,这和苏东坡的表彰推崇有很大关系。陶诗在宋代完成了它的经典化,苏东坡是主要功臣。东坡晚年曾尽和陶诗120余首,非仅出于诗风的向慕,而是人格上的心悦诚服。他曾经反复说:“吾于渊明,岂独好其诗也哉?如其为人,实有感焉。”[2]又说:“渊明形神似我。”[3]“我即渊明,渊明即我也。”[4]

除了庄周、陶渊明以外,苏东坡的人格建构还有白居易的影响。白居易任忠州刺史时期写了一些诗,其中有几篇皆以“东坡”为题。如《东坡种花》《步东坡》《别东坡花树》等,苏东坡谪居黄州时自号东坡,显然是受白居易诗的启发。

和前代文人相比,苏东坡的人格具有更大的包容性和人间味。他一生“历典八州”,“身行万里半天下”,接触到各个层次各种类型的人物,又有充足的时间反思,因之他对人生的体验与自我人格的塑造,也更其从容、深刻、细腻、完整。

苏东坡的人格构成主要有四个方面:率真的性格,过人的才华,健康的幽默感,旷达的人生观。率真、多才、幽默、旷达,是理解苏东坡人格魅力的四个关键词。

首先,他有率真的天性。率真这种性格是天生的。苏东坡兄弟二人,自幼性格迥然不同。一个坦率外向,一个谨重内敛。所谓“知子莫若父”,兄弟俩性格的差异,老苏早就注意到了。在东坡十岁、苏辙八岁时,苏洵为二子命名,并作《名二子说》[5]。 “轼”是车上用作扶手的横木,是露在外面的,苏洵名长子曰“轼”,就是因为他性“不外饰”,即不知掩蔽自己的真面目。这既是对苏轼性格所下的考语,亦含有提醒告诫惧其遭祸之意。而次子苏辙则“善处乎祸福之间”,无须作父亲的操心。从兄弟二人日后遭际来看,苏洵可谓言中。苏轼一生屡遭讥弹,几至殒命,苏辙则一直比较稳健。除元祐年间外,苏辙的官职一直比苏轼高。苏洵还曾经带两个未成年的儿子去见当时的成都尹张方平,就是后来苏东坡诗文中反复提到的张安道。张方平仔细观察了这两个英俊少年,然后对苏洵说:“二子皆天才。长者明敏尤可爱,然少者谨重,成就或过之”[6]。亦可谓有知人之鉴。

苏轼这种个性气质,有助于他成为一个杰出的诗人,但也注定他不会成为一个老练的政治家。“乌台诗案”期间,他在御史狱中被关了五个月,他也在认真反思,深悔以前的孟浪不羁,发誓若能出狱,决不再作诗。但是十二月二十八日刚刚获释出狱,他就趁着半杯酒兴,挥笔写下一首诗,而且自我欣赏地写道:“却对酒杯浑似梦,戏拈诗笔已如神。”(《十二月二十八日蒙恩责授检校水部员外郎黄州团练副使复用前韵二首》其一)。就是说我将近半年不写诗,想来诗思已钝,没想到一拿起笔来,还是那么得心应手。据说他写完之后,掷笔于地,自骂曰:“犹不改也!”[7]

其次,他有过人的才华。他曾经自谓“平生三不如人”,意指喝酒、下棋、唱曲子三事。他酒量极小。自云少年时望见酒盏便醉,习练既久,亦不过三蕉叶(指小酒杯)。苏东坡说自己有三不如人,似乎很谦虚,实际这是相当自负的话。言外之意:喝酒、下棋、唱曲之外,其他种种,无不在他人之上。故彭乘《墨客挥犀》云:“三者亦何用如人!”[8]

在书法方面,他和黄庭坚、米芾、蔡襄并称为宋代四大家。在绘画方面,他虽然是半路出家,仍然达到很高的水平。他跟他的表兄文同(与可)学画墨竹,尤以枯木竹石闻名。当年他在徐州任知州时,文同就对人说:“吾墨竹一派,近在彭城。”(苏轼《文与可画筼筜谷偃竹记》)而且,不论他的画技如何,在中国绘画史上,他的确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以墨为主,抒写情趣,不求形似的文人画,在北宋中期崛起于画坛,与他的大力提倡是分不开的。文同、李公麟等作品的价值与影响,都离不开他的品题鼓吹。他第一个提出士人(即文人)画与工匠画的区别。此后如元代四大家,明清时期的朱耷、石涛与扬州八怪,正是这种文人画传统的延伸与发展。

在文学方面,苏东坡诗、词、文各体兼工。单就一体而论,也许有可堪比肩的作者,但是就此三体综合考察,没有一个能和他相比。

就诗而言,世以苏、黄并称,实际黄远不如苏。这是名家与大家的区别。苏东坡用不着像黄山谷那样偏师取胜,走过火一路,也不用像陈后山那样闭门觅句,悲吟累日。他的诗句往往冲口而出,带有天然风韵,即有极工巧处,也是妙手偶得,绝无斧凿之痕。

就词而言,苏东坡与辛稼轩并称苏、辛。苏东坡的才华主要表现为对传统的蔑弃和一种全新词品的创造。他是词史上开宗立派的人物。他所开创的豪放词派,与传统的婉约派刚柔相济,成为词的两大审美形态。这不能单纯地认为是个性使然,也不仅是有无创新意识的问题。文学艺术领域的创新,不仅要识见和勇气,更要有充分的才华作保证。因为缺少才华,很多有识之士只能停留在心向往之的境界,而只有苏轼能够把改革词风的意向化为出色的实践。

至于散文一体,因为没有格律束缚,故最能见出苏轼的才气。他不仅是“唐宋散文八大家”之一,即使是在韩、柳、欧、苏四大家中,他仍然显得光彩夺目。苏东坡自云:“某平生无快意事,惟作文章,自谓意之所到,则笔力曲折无不尽意。”[9]这些乐趣,不要说筌才小慧,一般的文人也无福消受。他的文章好像不是写出来的,而是才气的自然流注。他不专一家,不拘一格,不名一体,意之所到,如风行水上,自然成文,故最富野逸之趣。读韩、欧的文章,尚能见其安排布局之迹,惟苏东坡之文,纯乎化工。读其文,可以想见他逸兴遄飞、飘逸洒脱的创作风度。

苏东坡诗文的风格,首先是由他的才华和智慧风貌所决定的。他的思维方式,自然飘逸,灵动洒脱,善于反转、透过、折进、变化,表现为思维线条的畅达明快,联想的新奇跳跃,比喻的丰富新鲜。用苏东坡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行云流水,随物赋形,“文理自然,姿态横生”(《答谢民师书》),“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书吴道子画后》)。最值得玩味的是“姿态横生”四字。“横”字既有初无定质、不期而然、出人意表之意,又有本有姿态、不能自掩、随处辄见之意。我们也写诗写文章,但我们诗文的“姿态”,往往是经过理性思索安排的,那就不是姿态横生。

其三,他有健康的幽默感。苏东坡人格中还有一种重要的特色,是他那种健康的幽默感。我们强调这种幽默感是健康的,因为不健康的幽默会临近油滑乃至下流。林语堂在《苏东坡传》的开头,说苏东坡是一个诗人,一个美食家,一个月夜俳徊者,一个不可救药的乐天派等等。一连给他加了二十几种说法。我想,苏东坡的人格魅力,主要还在于他是一个有趣的人。所以他不仅在古代有那么多的崇拜者,在现代也仍然拥有无数的粉丝,包括众多的女粉丝。苏东坡刚正不阿,高才绝学,那是他高出侪辈令人钦敬的一面。但是假如只有这一面,他也不过是王安石、司马光,而不会赢得如此广泛的喜爱。如屈原、杜甫,都是令人钦仰的伟大诗人,但人们在尊崇怀念的同时,会感觉到要仰视他们,与他们有一种心理距离。苏东坡就不同了,他既是一个伟大的文学家,同时又是一个幽默诙谐极有风趣的人。他的性格宽厚通达,富于包容性。他说:“吾上可以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悲田院乞儿。”[10]正是这一点,使得他的人格形象在君子、天才之外,更充满温馨的人情味,不仅使士大夫们倾倒诚服,也把他和下层田夫野老的心理距离拉近了。林语堂的《苏东坡传》之所以能够写得特别精彩,也正因为是现代的幽默大师去写古代的幽默大师。

苏东坡对可笑的事物特别敏感。别人习焉不察或一笑置之的事物,他都用幽默的心态观照体察,并能够准确地捕捉描述,轻则使人会心解颐,重则令人捧腹绝倒。如他在陕西官风翔签判时,听说汧阳县的猪肉特别好吃,便派了两个仆人去买猪,准备回来请客。路上赶猪人喝醉了酒,猪跑掉了,再去汧阳也来不及,于是就在附近买了猪来充数。苏轼烧了猪肉,专门请朋友来品尝。宾客“皆大诧,以为非他产所及”[11]。后来仆人泄露真相,客人皆大惭。

其四,他有与幽默相通的旷达。幽默是一种禀赋,是智慧超卓的表现。我曾写过一本书叫《兼济与独善》,其中写道:苏东坡一生在政治上三起三落,而且是大起大落。昨日还是五马使君,今日忽成乌台案犯;今日尚为东坡野人,明日则为翰林学士,后日又复成为贬居海南天涯的罪人。造化如此弄人,似乎存心要考验苏东坡的定力。而苏东坡的解脱方式,就是旷达,俗称看得开。过去人称其善于打通后壁,就是在人们以为处处碰壁无路可走之时,苏东坡随处可以推开一扇门走出去。其密诀是以时间的永恒和空间的无限,来反衬眼前的痛苦与挫折短暂微末,不足挂齿,很快就会过去。宋徽宗绍圣五年(1098)秋天,苏东坡62岁,被贬在儋州,即海南岛。有一则短文,叫《试笔自书》,其中写道:

吾始至南海,环视水天无际,凄然伤之,曰:“何时得出此岛耶?”已而思之,天地在积水中,九州在大瀛海中,中国在少海中,有生孰不在岛者?覆盆水于地,芥浮于水,蚁附于芥,茫焉不知所济。少焉水涸,蚁即径去,见其类,出涕曰:“几不复与子相见!”岂知俯仰之间,有方轨八达之路乎!念此可以一笑。戊寅九月十二日。与客饮薄酒小醉,信笔书此纸。[12]

这是一则随笔小品,中间一个寓言,从意象到思维方式,都明显带有庄子哲学的意味,它反映了苏东坡自我解脱的心理过程。处于暂时祸患中的人,即如遇水之蚁,目光短浅则生悲欢,若能超然静观,少焉即可度过厄难。这和他黄州时期所写的《定风波》“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道理是相通的。

旷达的另一种思维模式是安于现实,苦中求乐。他要从贬居之地的自然山水,当地百姓的淳朴风情以及闲适生活等各个方面,来搜寻发掘现实(天命)对自己的恩惠,见得上苍不仅不是虐待他,简直是对他的特殊眷顾,以此来维系内心的平衡。苏东坡贬官各地,每处都能发现很多让人羡慕的好处,他也特别喜欢在诗中津津乐道。如:“人间何者非梦幻,南来万里真良图。”(《四月十一日初食荔枝》)“人间胜迹略已遍,匡庐南岭并西湖。”(《赠昙秀》)“罗浮山下四时新,卢桔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食荔枝》)“白头萧散满霜风,小阁藤床寄病容。报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轻打五更钟。”(《纵笔》)据说当时宰相章惇(苏东坡早年的朋友,后来的政敌)看到这一首诗,曰:“苏子瞻尚尔快活耶?”[13]于是复贬儋耳。但是对于旷达的苏东坡来说,即使在天涯海角,仍然活得那么开心。他自己动手筑起三间茅屋,名之为“桄榔庵”,继续作他的《和陶诗》,负大瓢行歌田间,闲时教当地年轻人作文章,有诗云:“莫作天涯万里意,溪边自有舞雩风。”(《被酒独行,遍至子云、威、徽、先觉四黎之舍》)及至受诏北归时还道:“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六月二十日夜渡海》)总之在他笔下,他是吃得好、睡得好、玩得好,当地百姓与花木鱼鸟全都与他相亲相爱,他看了那么多好景,听到那么多趣事,吃到那么多时鲜水果,写了那么多好诗,简直让没有被贬的人嫉妒得要命,而贬他的人也终于得不到看他痛苦乞怜的快意。

二、苏东坡在徐州

关于苏东坡的传记,我看过十几种,写得最好也最具可读性的,还是林语堂的《苏东坡传》。林语堂的《苏东坡传》按苏东坡生平分为二十八章,其中第十三章“黄楼”一章,就是写苏东坡在徐州的一段经历。当然,林语堂的《苏东坡传》,从头至尾都称苏轼为苏东坡。其实我们知道,他在徐州时还没有“东坡”之号,那要到四年之后(元丰四年,1081),他经历了“乌台诗案”,贬居黄州时期才开始自号东坡居士。唐代白居易在担任忠州刺史时,曾经写过三首以“东坡”为题的诗,一首《步东坡》,一首《东坡种花》,还有一首《别东坡花树》。苏东坡因住在山之东坡而号东坡居士,一方面是追慕白居易之为人,同时也有随遇而安的意味。我想,我们之所以和林语堂一样,喜欢称他为苏东坡。或许是因为叫苏轼显得太正式,叫苏东坡就觉得亲切而家常。

在“黄楼”这一章开头,林语堂这样写道:

就连苏东坡这样的天才,生命也从四十开始。如今苏东坡进入徐州时期,也就是“黄楼”时期。苏东坡突然找到了自己。他第一次建树颇多。他担任杭州通判无法办大事,在密州虽任太守,但是密州偏远穷困,没有机会一展长才。在东坡被捕谪居之前,徐州太守的政绩已证明他是行动的人物,也是能干的办事人才。[14]

林语堂这一段话,对苏东坡的徐州任期给予极高的评价。林语堂说苏东坡的生命从四十开始,也就是从任徐州知州时才真正开始。那么苏东坡在四十岁到徐州之前,难道都白活了吗?当然不是。又说苏东坡到了徐州才突然找到了自己,说他第一次建树颇多,都是为了突出强调徐州时期在苏东坡一生经历中的特殊意义。这就是所谓大书特书,浓墨重彩。因为中国古代的文人,有不少是志大才疏,空言无实,平时总讲修齐治平,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致君尧舜上,画图麒麟阁,一旦遇到现实问题,却往往是一筹莫展,甚或是一塌糊涂。而苏东坡在徐州两年,政绩卓著。所以林语堂说他“突然找到了自己”,也就是说他证明了自己。

苏东坡一生,宦游南北,“历典八州”,先后做过八个州的地方长官。按时间先后顺序,依次为:密州(诸城)—徐州—湖州—登州(蓬莱)—杭州—颍州(阜阳)—扬州—定州。在这八个州中,在密州两年,在徐州两年,在杭州只有一年半。其余如湖州、颍州、扬州、定州的时间都不超过半年,在登州更是只有五天,但就在这短短的五天中,苏东坡留下了一首诗歌名篇《登州海市》,至今还是登州宣传旅游的首选作品。在密州虽然也有两年,但正如林语堂所说,那时的密州贫穷而偏远,无由一展其行政才能。事实上在苏东坡心目中,密州和徐州也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元祐元年,他的朋友杨绘(元素)被任命为徐州知州,苏东坡当时在京担任翰林院大学士知制诰(相当于中央秘书长),在代皇帝起草的任命诏书中写道:“彭城大邦,吾股肱郡。政成民悦,朕不汝忘。”[15]把徐州称为国之大邦,股肱之郡。因为徐州是汴京开封的东部屏障,称为股肱之郡是贴切的。元祐四年(1089),苏东坡的另一位朋友王巩任密州知州,台北故宫博物院所藏苏东坡写的《东武帖》,就是苏东坡写给王巩的一封书信,密州即东武。东坡在信中说:“东武小邦,不烦牛刀。”[16]可知在苏东坡心目中,彭城大邦,东武小邦,也就是说:密州是小地方,而徐州是大地方。所以在这八州之中,徐州与杭州是两个比较重要的地方,两个节点性城市。

苏东坡到徐州是在宋神宗熙宁十年(1077)的春天,虚龄四十二岁,林语堂说他四十岁到徐州,这是实足年龄。(他的生日是农历1036年12月19日,西历为1037年1月8日。苏东坡自称命宫磨羯,和韩退之一样,故“平生多得谤誉”[17],就是命中注定一生不断被人骂,但越骂越有名。苏东坡当然非常有名,但他的名誉不是被政治对手骂出来的,而是他的人格与才华,实至名归。苏东坡不仅在宋代拥有很多崇拜者,到现在也有无数的粉丝。每年到阴历十二月十九日,苏东坡的崇拜者会举行雅集,焚香膜拜,追和苏东坡的诗词名篇,俨然成了一个节日。

先是在上一年十一月,苏东坡由密州知州任上调知河中府,到了本年二月十二日,在东坡赴任途中,又命他改任徐州知州。过去一直说苏东坡在徐州不到两年时间,实际若从发文之日算起,从本年二月十二日,到两年后的三月调知湖州,他在徐州知州任上,应该说是两年有余。当时徐州的建制,下辖五县一监。五县即彭城县、沛县、萧县、滕县、丰县。一监,即利国监。因为利国产铁,过去盐铁官营,特设监管理。监与县平级。苏东坡从当时的都城开封沿汴河东下,真正到徐州的时间是这一年的四月二十一日。这些时间节点都有案可稽。笔者在三十年前曾经做过一篇《苏轼在徐州事迹创作编年》。后来孔凡礼先生的三卷本《苏轼年谱》近百万字出来了(中华书局,1998),所以我们现在还可以把相关工作做得更细一些。不仅是编年,而是逐月逐日编排,尽可能把苏东坡在徐州的经历原生态的反映出来。

正如林语堂所说,苏东坡在徐州主政的两年间,有很多德政、善政、美政。比如说,抗旱求雨,他著名的《浣溪沙》五首就写于谢雨的途中;比如说,到乡下督促农耕,也就是所谓“劝农”,《陈季常所蓄〈朱陈村嫁娶图〉》二首其一:“我是朱陈旧使君,劝农曾入杏花村。”又比如在今属萧县的白土镇发现煤炭,并写下在煤矿史上具有重要地位的《石炭》诗。但是苏东坡在徐州的最大政绩,就是抗洪。林语堂《苏东坡传》把徐州这一章命名为“黄楼”,也是因为黄楼是为庆祝抗洪胜利而建,黄楼可以说是为苏东坡而修的纪念碑。苏东坡去世之后,他弟弟苏辙为他写了一篇《墓志铭》,其中仅徐州抗洪一节就写了三百零五字。墓志铭这种文体,是为墓主人树碑立传,惜墨如金。苏辙写徐州抗洪用了三百零五字,其他事件,包括苏东坡担任翰林院大学士期间的重大事件,或详或略,但没有任何一件事在叙事规模、在文字量上超过它。可见,苏辙也认为,这是他的兄长一辈子最大的功绩,最大的看点。

作为一介书生,一个文人,苏东坡在抗洪斗争中表现最突出的有两点。

其一,是他表现出超凡的胆识。熙宁十年(1077)七月十七日,黄河在河南澶州一带决口(澶州约当今濮阳县),到了八月二十一日,洪水才到徐州城下。这种情况现在当然不会出现,现在是地球某一个角落发生点什么事情,全世界一会就传遍了。但那时没有电话电报,更没有手机微信。但是也可见北宋后期官僚制度效率很低。黄河上游决口,你总要想办法知会下游各地吧。但是没有。既没有预案,当然也没有应急响应。各地抗洪效果如何,全看地方官的本事了。

据记载,当时徐州城外,洪水高于城中平地一丈零九寸。九月九日重阳时,水位最高时达到二丈八尺九寸。水临城下,人心浮动,富人争相出城避难。在这种危急情势下,苏东坡当机立断,要求富人一律不得出城。先是动员招募了五千民工,人手不够,苏东坡亲自到徐州驻军那里,动员禁军一起抗洪。按宋代军制,分禁军、厢军;禁军是中央军,厢军是地方部队。苏东坡作为知州,按民间的说法是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是有军事权的,(苏东坡职衔全称:朝奉郎、尚书祠部员外郎、直史馆、权知徐州军州事,骑都尉。)但他管得了厢军,管不得禁军。然而洪水围城,形势紧急,苏东坡以知州之尊,亲临军营,晓以利害。禁军首领说,太守大人率先垂范,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于是军民合力抗洪。于此可见徐州军民鱼水关系,由来已久,这种双拥传统,可以向前追溯一千年。

其二,是苏东坡作为一个封建时代的州府长官,表现出与普通百姓忧乐与共的高尚情怀。在长达一个多月的抗洪过程中,苏东坡自己是“庐于城上,过家不入。”[18]上级派来巡视的官员在知州公署里找不到他,却在城上满身泥水的民工堆里找到了这个一州之长。这个大才子、大文豪,作为一个封建时代的太守,能够做到这个份上,不能不让我们感慨万千;也让我们这些近千年后的徐州人民不能不钦仰怀念!也正因为苏东坡在抗洪斗争中表现突出,尽管当时在朝中掌权的是苏东坡的对立面,神宗皇帝还是颁发诏书,奖谕东坡防洪之功。

次年,在徐州城恢复重建过程中,苏东坡应吏民之请,在徐州城东门之上建了一座高楼,取土能镇水之意,饰以黄色,命名曰黄楼,以为抗洪之纪念。楼高十丈,巍峨高耸,徐州从此多了一处风景名胜。九月九日,重阳节,也就是去年洪水最大最艰苦的时候,举行黄楼落成庆典,实际也是纪念抗洪胜利一周年。苏东坡有《黄楼诗》,苏辙和秦观各写一篇《黄楼赋》,陈师道有《黄楼铭》,贺铸有《黄楼歌》。另外在重阳节举行的黄楼庆典上,四面八方闻讯赶来的知名之士也都有诗唱和。这么多名士佳作萃于一楼,黄楼想不成名都不可能。前一段时间,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栏目,新开了一个板块叫“中国名楼”,主讲嘉宾是广州大学的曾大兴教授。第一辑先从全国选了十座名楼(如武汉的黄鹤楼,湖南的岳阳楼,南昌的滕王阁之类)。去年暑假期间,曾大兴教授专门到徐州,考察徐州的两座楼,黄楼和燕子楼。当时我就对曾大兴教授说,全国遴选名楼,无论是说名楼与名人的关系,还是与楼相关的诗文名篇,徐州应首选黄楼。当然,最后确定选燕子楼,可能是从收视率考虑,不是因为白居易或是张建封和张愔,而是因为关盼盼,因为有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但是,应该说还是黄楼拥有更加丰富厚重的文化内涵。黄楼不仅是一座建筑,更是一个丰富的历史文化载体。既是一个代表苏东坡的文化符号,也是徐州的一张文化名片。

三、苏东坡在徐州的文学创作

苏东坡是中国文化史上、文学史上最伟大的文学家之一,所以讲苏东坡,不仅要看他在徐州的政绩,还要看他在徐州时期的文学创作;而谈他徐州时期的创作,不仅要看他写了多少作品,写了哪些作品,还要对其徐州时期的创作有一个价值评估,看徐州时期在苏东坡一生的创作历程中,甚至是在宋代文学史上,有一些什么样的地位和影响。

关于苏东坡徐州时期的文学创作,我们可以从四个方面来看。

首先,从作品数量来说,苏东坡在徐州两年期间,写下了三百多篇诗文。中国矿业大学的管仁福教授主编了一本《苏轼徐州诗文辑注》[19],这是目前收集苏东坡在徐州作品最全的一本书。虽然有人认为仍有遗漏,但应该说基本齐备了。其中包括:诗一百九十二首;词二十一阕;各体文章一百十四篇;合计三百二十七篇。

其次,从作品的质量来说,苏东坡在徐州所写诗词文,拥有相当数量的名篇佳作。其中抒情诗如《和孔密州五绝》中的《东栏梨花》:“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尽管袁枚已指出,“惆怅”二句是从杜牧“砌下梨花一堆雪,明年谁此凭栏干”变化来的,但东坡之诗,更强化了岁月不居、人世无常之感,现在已成经典,反倒比杜牧的诗更有名了。其他如写景诗如《百步洪二首》,题画诗如《韩干马十四匹》《李思训画长江绝岛图》,叙事诗如《芙蓉城并序》,都是脍炙人口的佳作,也是历来苏东坡诗选中不可或缺的作品。其它文体,如词中的《浣溪沙》五首写徐州田园风光,《永遇乐》写燕子楼,散文《放鹤亭记》等,都是名篇。假如有人编选《宋代诗选》《宋代词选》《宋代散文选》,这些都是绕不过去的名篇。

比如《浣溪沙·徐门石潭谢雨道上作五首》,早已成为宋词中的经典。在唐宋词坛上,人们一直认为“词为艳科”,词就是当时的流行歌曲,就是写男欢女爱,刻红剪翠。苏东坡学词比较晚,可是起点高而进步快,到了密州、徐州时期,已经是炉火纯青了。在千年词史上,《浣溪沙》五首是第一次把田园风光引入词中。我们看“旋抹红妆看使君,三三五五棘篱门,相排踏破蒨罗裙。”这个“旋抹”的“旋”字,现在还是徐州的方言口语。“旋抹”的“旋”字,有临时、随便的意味,也就是急急忙忙、潦潦草草的意思,这是徐州乡下的村姑,不是温庭筠笔下的贵妇人。像温庭筠《菩萨蛮》词中所写“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那就不是田家村姑的生活节奏了。而且既懒且迟,也使这个怀春少妇的慵倦形象中,带有一丝暧昧的气息。而《浣溪沙》中的人物速写则不同,这些纯朴的乡间女孩,既想一睹知州大人的风采,又不好意思抛头露面,于是你推我,我推你,推推搡搡之时,就听得有人尖叫,说把裙子踏破了。像这样的生活场面,写来如见其人,如闻其声。又如 “麻叶层层苘叶光”“风来蒿艾气如薰,”写春末夏初草木繁茂,田园生机,仿佛闻得到薰风中桑麻蒿艾的清香之气。如果说田园诗中写到桑麻还是常见的,那么这个“苘”字却极少入诗。还有“簌簌衣巾落枣花,村南村北响缲车,牛衣古柳卖黄瓜”。唯有见过枣花垂落,才能感知“簌簌”二字的精准传神。“牛衣古柳卖黄瓜”,又是多么富于表现力。我们真得感谢苏东坡这位大才子,他用生动感性的笔触,融画入诗,为我们描绘出近千年前徐州的田园风光,那么优美纯朴,又那么生动鲜活,富于感性气息。

第三,在众多的诗文名篇中,我们更关注的是苏东坡那些题咏徐州风景名胜的作品。关于云龙山,他有诗《登云龙山》《过云龙山人张天骥》,有散文名篇《放鹤亭记》。关于戏马台,他有《游戏马台二首》,有《台头寺步月》(戏马台上有寺庙当时叫台头寺)。另外还有《百步洪二首》《游桓山》《九日黄楼作》,还有《永遇乐》词咏燕子楼。真的是徐州名胜,题咏殆遍。几乎每一处风景名胜,都留下了苏东坡的不朽诗篇。我们发现,历来题咏徐州风光的最好的诗篇,不是由陈师道、万寿祺、阎尔梅、李蟠这些本土诗人写下来的,而是白居易、韩愈、苏轼、萨都剌这些流寓诗人的大作。这其中,苏东坡的名气最大,写得也最多最好。

比如 七言古诗《登云龙山》:

醉中走上黄茆冈。满冈乱石如群羊。冈头醉倒石作床。仰观白云天茫茫。

路人举首东南望。拍手大笑使君狂。歌声落谷秋风长

这首诗的特点,或者说它和别的诗不同的地方,在于它一共只有七句。因为唐代以后近体诗流行,我们早已适应了四句的绝句和八句的律诗,虽然也有长篇的排律,总也是偶句成章。因为有了这种审美预期,所以看到这首七句诗便觉得有点奇怪。其实和单句成章伴随而来的,还有另外一个特点,便是句句押韵。我曾经专门研究过这种诗体,三句一首的如刘邦《大风歌》,十五句的如曹丕《燕歌行》,三句一转韵的如岑参《走马川行》,全都是句句押韵,而且也只有句句押韵,它才能单句成章。这是古体诗,不是七律少一句,平仄黏对皆有不同,即使加上一句“且把他乡作故乡”,也仍然是古体而非近体。因为苏东坡才气过人,这首诗读来仿佛信手挥洒,信口吟唱,轻松自然,准确地传达了东坡太守醉熏熏、乐颠颠的神气。假如写来格律森严、沉郁顿挫,与诗的意境情趣就不合了。

第四,苏东坡在徐州时期的文学创作和文学活动,不仅在苏东坡一生的创作历程中有重要地位,而且对宋代文学史的发展,亦产生了重要影响。

苏东坡研究的权威专家王水照先生,在《苏轼选集》的前言中把苏东坡一生的创作分为两个阶段,就是两次“在朝—外任—贬居”的过程,而两次在朝是他创作的歉收期,两次外任是他创作的发展期,两次贬居则是他创作的丰收期[20]。苏东坡在徐州创作的突出成就,也再一次印证了这种规律性现象。

把东坡徐州时期的文学活动和文学创作放在整个宋代文学史上来看,其重要意义在于,无论是谈东坡诗群,还是谈元祐诗派,徐州时期都是一个重要的节点。在北宋后期,有一个以苏东坡为核心的诗人群体,同时也有一个以苏东坡为领袖的元祐体或元祐派。所谓“苏门四学士”和“苏门六君子”,就是元祐诗派的核心成员。“苏门四学士”一般是指黄、秦、晁、张,即黄庭坚、秦观、晁补之、张耒。南宋时有传为陈亮编《苏门六君子文粹》[21],又加上了陈师道和李廌。宋人邵浩编了一部诗集《坡门酬唱集》,专门收录苏轼、苏辙兄弟和苏门六君子等八人唱和之作六百余首[22]。这八个人就是苏东坡文学群体的核心成员。经过考察可知,徐州,正是苏门弟子群体或元祐诗派发展的重要节点城市。

“苏门六君子”中,黄庭坚、秦观、晁补之、陈师道,都是在徐州时期与苏东坡相识或开始交往的。晁补之拜见苏东坡,在熙宁十年(1077)三月,即在苏东坡已经接到徐州任命,临时住在汴京东郊时[23]354。苏东坡在徐州时期,黄庭坚给他写了第一封结交的书信[23]390,并且在两年间五次通信。苏东坡到徐州任上不久,陈师仲和陈师道兄弟就来拜见,此后即成为好友[23]378。元丰元年(1078),秦观专门到徐州来拜会苏东坡[23]397。这就是说:徐州时期,是苏门文人群体形成的关键时期。秦观后来作《别子瞻学士》诗云:“我独不愿万户侯,惟愿一识苏徐州;徐州英伟非人力,世有高名擅区域。”前两句当然是从李白《与韩荆州书》“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套用而来的,但是苏徐州的称谓,把大名鼎鼎的苏东坡与徐州联系在一起,人杰地灵,交相辉映。苏东坡虽然做过八个州的知州,但只有“苏徐州”成为他的又一雅号,这是很让徐州人引以为自豪的。

元丰二年(1079)三月,苏东坡由徐州调任湖州知州。临行前,他满怀深情地写下一首《江城子·别徐州》:

天涯流落思无穷,既相逢,却匆匆。携手佳人,和泪折残红。为问东风余几许?春纵在,与谁同?隋堤三月水溶溶,背归鸿,去吴中。回首彭城,清泗与淮通。欲寄相思千点泪,流不到,楚江东。

苏东坡写过多首《江城子》,“老夫聊发少年狂”写密州出猎,“十年生死两茫茫”写怀念前妻王弗,这一首“天涯流落思无穷”写留别徐州,每一首都是名篇佳作。不要以为词中有“佳人”“相思”这样的字眼,就把这篇作品误认作一首爱情词。其实这是顺应词为艳科的传统表现手法,实际表达的是苏东坡对于徐州的留恋之情。三十年前笔者想创作《苏东坡在徐州》的电视剧,当时已经完成《苏轼在徐州事迹创作编年》,就曾经想过,苏东坡这首《江城子》,正好拿来作主题曲。苏东坡在徐州两年,聚散匆匆,现在又是一年春草绿,可是他不能和徐州人民一起踏青寻春了;鸿雁又回来了,可是他却要南下吴中。这在风物描写之间,表达了他对徐州依依难舍的深情。苏东坡,这位勤政廉政、风华绝代的太守,把他对徐州这片土地,对人民的一腔深情,都寄托在这首词中了。当年辛稼轩登镇江北固山,有《永遇乐》词写道:“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如今,我们登上云龙山,会觉得放鹤亭、杏花村,山山水水,一草一木,都浮现着苏公的一颦一笑。贤太守的千古风流,风吹不去,雨打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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