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教版高中教材必修三文言文注释商榷四则

陈嘉一

（浙江大学附属中学 浙江杭州 310007）

苏教版高中教科书的注释总体上是精当的，但仍存在可商榷之处，本文仅就必修三《指南录后序》《五人墓碑记》两个篇目的四则注释，略陈浅见，以祈方家是正。

一、《指南录后序》中“意北亦尚可以口舌动也”

苏教版中注释13：意，估计。 说此意只能算作勉强通文意，施于词句均不贴切。笔者认为此处不妥。“意”在《古汉语词典》中另有“意料；猜测”之意，《孙子·计》：“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新唐书·尉迟敬德传》：“衆人意公必叛。” 明王守仁 《大学问》：“大人之能以天地万物爲一体也，非意之也，其心之仁本若是。”文天祥此时面对国家的困境，思索着救国之策，内心焦灼不安，必定反复猜测，怀疑元人的想法。相比于“估计”而言，“意料；猜测”之意使行文更加顺畅，直译时更通俗易懂。

二、《指南录后序》中“非人世所堪”

苏教版中注释33：不是人世间所能忍受的。此注误。“人世”意为“人间，人类社会”的意思当然有，唐代无名氏的《郑德璘》：“〔水府〕俨然第舍，与人世无异。”《二刻拍案惊奇》卷十三：“我曾读过野史，死人能起，唤名‘尸蹷’，也是人世所有的事。” 柳青《创业史》第一部第十八章：“只要他在人世上活着，他永辈子也不会白拿财东家的一根禾柴了。”

注释合理与否，我们可以用代入法加以检验，将“世间”义代入“而境界危恶，层见错出，非人世所堪”整句话进行翻译：人世承受危险的处境。很明显，这样的理解是错误的，因为在现实生活中，危险的处境是发生于世间，人来面对的，怎么会是人世承受处境呢？

在古代文献中，“人世”除了世间之义外，还有“人生”这一常用义，《汉语大字典》《汉语大词典》等工具书都收有这一义项。唐代杜甫 《奉送二十三舅录事之摄彬州》诗：“衰老悲人世，驱驰厌甲兵。”《二刻拍案惊奇》卷十九：“人世原同一梦……若果夜间富贵，只算半世贫穷。”《红楼梦》第九二回：“人世的荣枯，仕途的得失，终属难定。”从以上几个例证中不难发现，像财富，仕途此类的事物一律由人本身享有，苦难的境地自然也不例外的由人生经历。因此，我们认为“非人世所堪”的“人世”释作“人的一生”义更为妥当。

三、《指南录后序》中“悲予志焉”

课文中注释：悲，思念，同情。《现代汉语词典》中思念：想念；同情：对于别人的遭遇在感情上发生共鸣。很明显，这两个词是两个完全不同方面的，苏教版将其杂糅在一起显得十分混乱。这种做法十分欠妥，那么应该舍弃哪一个呢？《史记·高祖本纪》：“游子悲故乡。吾虽都关中 ，万岁后吾魂魄犹乐思沛 。”《汉书·高帝纪下》载此文，颜师古注：“悲谓顾念也。”晋陆机《赠从兄车骑》诗：“孤兽思故薮，离鸟悲旧林。” 后蜀毛熙震《菩萨蛮》词：“无憀悲往事，争那牵情思。” 由此观之，“思念”比较侧重于想自己本身就拥有或是曾经拥有过的事物，因为拥有，所以对其产生了一种感情，失去了亦或是见不到了，就会在内心情感的推动下产生的一种新的心情，对其的怀念和想念。

《史记·扁鹊仓公列传》：“书闻，上悲其意，此岁中亦除肉刑法。”清代恽敬《重修松窦庵记》：“州司马杨家騂、茂才杨国芸等悲清涧之志，请于敬，谋之数年，用公使银葺佛殿及寮房，赎其田归之。”唐代柳宗元 《捕蛇者说》：“有蒋氏者，专其利三世矣。问之，则曰：‘吾祖死于是，吾父死于是，今吾嗣爲之十二年，几死者数矣。’言之，貌若甚慼者。余悲之。”不同于“思念”的侧重地点，“同情”产生的范围更广泛一些，因是对别人的遭遇，所以这与自己的经历关系不是非常的密切，可能只是因为自己的恻隐之心而生出的对他人经历的感慨。

回到《指南录后序》原文中“将藏之于家，使来者读之，悲予志焉。”可见，“悲”作者志向的是后人，后人是以旁人的身份来面对这种志向，所以“悲”的意思应为“同情”，“思念”一义可删去。

四、《五人墓碑记》中“在丙寅三月之望”

课文注释：明熹宗天启六年三月十五日。望，农历每月的十五日。此注释不是很准确。这天是阳历 1626 年 4 月 12 日，阴历三月十六，而不是在十五日。《王力古汉语常用字字典》中写道“月光满盈时，即农历小月十五，大月十六”明显与课文不相符。《汉语大词典》：”“望”指旧历每月十五日（有时为十六日或十七日），地球运行到太阳与月亮之间，当月亮和太阳的黄经相差一百八十度，太阳从西方落下，月亮正好从东方升起之时，地球上看见的月亮最圆满，这种月相叫望。《初学记》卷一引《释名》：“望，月满之名也，日月遥相望也。”《易·小畜》：“妇贞厉，月几望，君子征，凶。” 孔颖达疏：“月几望者，妇人之制夫，犹如月在望时，盛极以敌日也。”清阮元 《畴人传》卷十四：“朔必在昼，望必在夜。”另外在必修一《赤壁赋》“七月既望”中的“望”字也注释“月满为望，指农历每月十五日。”两处重复且不同，显得文言文注释繁杂，累赘。

教科书使用广泛、影响深远，在选文注释方面科学性、严谨性要求很高。文言文注释作为高中语文教材编写的重点和难点，更应注意规范注释术语，吸收前人学术成果，借鉴学术研究新观点，在细节处多加揣摩，力求注释准确贴切，从而使学生更准确更有效地学习理解、消化吸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