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卉珺 蒋 琳
(南京理工大学紫金学院人文与社会科学学院,江苏南京210023)
“社区”含义的核心在于社区是“共同体”。社区邻里自我联结及行动能力的提升是当前城市社区治理的关键。现有研究认为,中国传统社会建立在熟人社会基础上,地域归属感和认同感相当强烈;新中国成立后单位制下的邻里关系既亲密又相对微妙;经济社会转型下,中国传统亲密、扶持的邻里关系被打破,走向“陌生人”状态,商品住宅下封闭性的生活方式,利益的驱动下社区公共场所相对缺乏,加之社区规范缺失和社区组织的不完善,导致社区邻里互动减少,社区邻里人际交往互动缺乏频度和深度[1],邻里交往互动变得复杂化、表面化和功利化[2],社区认同度不够,社区被居民当作单一的居住场所而非一个集工作、休息、娱乐等功能为一体的家园[3]。邻里互动程度和居民认同、居民社区满意度和社区认同有明显的正向关联[4]。社会资本的多少与质量决定着公共生活的参与质量与解决公共问题的效率,它既受个体特征影响,也受社区环境的影响[5]。对此,以社会公德规定交往尺度,兴趣及爱好为交往切入点[6],强调互相尊重和谐相处的“新型和谐邻里关系”有利于重塑社区邻里关系[7]。
城市社区的邻里关系是市场、社会及国家管理模式深刻变化的结果,是每个原子状个体的日常生活写照。邻里空间的互动和建设是社区治理的重要内容和必要路径之一。本文通过对个案社区的考察与对比,以社区认同与社区参与为分析维度,探究二者的交互关系、对社区邻里关系的影响机制,并提出推动社区邻里空间再造的可行性路径。
简陋老小区G小区于2002年成立,有住宅楼70余幢,共分6个居民块区,有2260余户6500余人,居民年龄差距较大。G小区由居委会负责与居民的交流、社区事务的通知与处理和社区活动的组织,由物业负责管理小区环境、设施、治安和收取物业费。G小区居委会每年以节日定活动主题,定期举行安全、教育、卫生等讲座和邻里交流会。G小区拥有3个旧活动室和1个篮球场,所辖小区大部分仅有绿化,缺少公共活动场所。
完备新小区Y小区于2008年建成,属于新的中高档小区,现有5000余户,以年轻白领居住为主。Y小区归A社区管辖,成立了业委会负责小区的专门事务、活动的管理和举办。由于Y小区物业和开发商的重视,小区开展了不少活动,均由社区、业委会与开发商合作举办。A社区对Y小区的管理主要是政策的落实和相关社区公共事务的开展。Y小区内共有20万平方米的园林景观、高尔夫练习场,还有篮球场、乒乓球场和羽毛球场等设施配套齐全的多功能运动中心,运动中心仅对小区居民开放。
城市社区邻里社会空间以互动为核心,根据认识型互动、活动型互动、参与型互动和网络型互动四类社区互动类型来分析邻里空间社会交往场景,用“经常和认识的邻居打招呼”“遇到陌生的邻居会有结交意愿”“觉得和邻居认识有必要”“闲暇时间会找邻居聊天或者活动”“很愿意通过熟识的邻居认识新的邻居”“不在家时会让邻居帮忙签收快递或信物”“有困难时会找邻居帮忙”“有烦心事会和邻居分担”“邻居有难或者生病时会表示关心”这9个指标来测量城市社区邻里互动情况。经可靠性分析,Alpha值为0.892,接近1,说明可信度高。研究发现邻里空间互动场景表现出以下特点。
第一,物理条件与居民构成影响邻里互动类型。G小区邻里空间场景主要表现为认识型互动,从“打招呼”开始,随居住时间增长和交往互动增多开始有了其他互动关系。G小区居民受限于公共空间、物理条件,仅由居委会组织活动,年龄差距较大导致不同年龄层次的居民难以深度互动。Y小区的邻里互动始自活动,其环境、公共设施给小区居民认识互动提供平台,年轻人居多、兴趣爱好集中,由不同主体举办的各类活动丰富,促进了邻里互动。
第二,互动水平略有差别,互动需求无显著差异。Y小区和G小区邻里互动均值分别为0.0064和-0.0066,Y小区稍高于G小区;利用独立样本检验,显著性值均大于0.05,表明尽管互动类型不同,但两个小区的互动程度并没有显著性差异。针对“您觉得是否有需要和邻居进行互动”这一问题,居民认为“非常需要”和“需要”的比例分别为30.3%和51.4%,两个小区对于邻里互动的需求没有明显差异,邻里空间的再造成为可能。
第三,相识邻里的数量、居住时间与邻里互动无关。通过测量,G小区和Y小区居民相识邻居的数量与邻里互动间的显著相关性值分别为0.185和0.233,均大于0.05,表明二者不存在相关性;居住时间与邻里互动之间的显著相关性值均大于0.05,表明居住时间与邻里互动水平之间不存在相关关系。
用“对小区生活感觉很满意”“对小区中发生的事情很关注”“对小区公共事务比较关注”“如要搬离小区,您是否会遗憾不舍”“您在小区中有家一样的感觉”“告诉别人您住在哪里您会很自豪”“您很喜欢您的小区”这7个指标测量城市社区邻里互动情况。经可靠性分析,Alpha值为0.893,接近1,可信度高。分析可知,两个小区中均有超过75%的居民表示对小区生活满意;社区认同感总体较好,显著性值均大于0.05,Y小区与G小区居民的社区认同均值分别为0.0149和-0.00155,说明Y小区居民的社区认同略高于G小区。
居民的社区认同感主要来自空间和时间的影响。空间带来的认同感表现在对小区物理空间与条件的满意和认同上。Y小区优质的环境和条件带来的认同感要高于环境简陋的G小区。时间带来的认同感是居住时间不断积累后,居民对小区的情感联结加深而带来的认同。G小区居民平均居住10年左右,60.2%的居民表示舍不得搬离小区。居民居住时间较短的Y小区中,居民社区认同感受时间影响较小。
邻里互动和社区认同的相关系数为0.686,显著性值为0,小于0.05,表明邻里互动和社区认同之间存在中度正相关关系。将邻里互动作为因变量,社区认同作为自变量,用线性回归分析来继续验证两者因果关系假设。数据拟合结果显示,自变量和因变量间相关的系数为0.686,拟合线性回归的确定性系数为0.470,经调整后的确定性系数为0.468。经显著性检验,显著性值为0,小于0.05,建立的回归方程有效。本例中非标准化的回归系数B的估计值为0.698,标准误差为0.047,标准化的回归系数为0.686,回归系数显著性检验t统计量的值为14.864,对应的显著性值为0,小于0.05,方程显著,因此,本例回归分析得到的回归方程为Y=-5.42E-17+0.698X。
可见,回归系数大于0,社区认同感与邻里互动水平呈正相关,意味着社区邻里互动会随着社区认同的提高而提高,社区认同是邻里互动的基础。据前述分析,Y小区的居民社区认同度和邻里互动都略高于G小区,可知物理空间所致的更强认同感是邻里互动程度更高的原因,对环境和活动的满意度带来的认同感增进了社区邻里互动的主观意愿。
调查显示,仅3.2%的居民表示知道但没有参加过小区互动,仅12.7%的居民表示只关注动态但是不发表言论,可见,居民对社区公共事务和活动的态度较积极,社区参与度高。对比两个小区社区参与情况可知,Y小区的社区参与度高于G小区。
根据相关性分析,邻里互动与“对小区中发生的事情很关注”“对小区的公共事务比较关注”“参加过小区组织的活动或者社区事务”“关注社区论坛、QQ群的动态”的相关性分别为0.474、0.519、0.387、0.430,显著性值均小于0.05,说明存在相关关系。将邻里互动作为因变量,社区参与相关问题作为自变量,用线性回归分析验证其因果关系,所用数据拟合结果显示,自变量和因变量的相关系数为0.595,拟合线性回归的确定性系数为0.354,经调整后的确定性系数为0.344。经过回归方程显著性检验,结果表明:回归平方和为26.561,对应的F值是33.721,显著性值为0,小于0.05,建立的回归方程有效。由此可知,社区参与和邻里互动有正相关性,邻里互动水平随居民社区参与度的变化而变化,社区参与引发邻里互动,邻里互动会强化社区信息传播、提高参与度。进一步验证了前述结论,即社区参与度高低与互动程度高低一致。
经调查,76.9%的小区居民会在互动过程中涉及小区的公共事务,如小区卫生、小区选举等事务,社区参与提供了邻里互动的主题和空间,邻里互动提高了社区参与的积极性。
综上,邻里互动方面,城市邻里空间互动良好、形式各异,物理条件与居民构成影响邻里互动类型,相识邻里的数量、居住时间与邻里互动无关,互动水平Y小区略高于G小区,互动需求无显著差异;社区认同方面,社区认同度总体较好,Y小区略高于G小区,Y小区与G小区的社区认同分别源于空间因素和时间因素;社区参与方面,参与形式多样、参与度总体较高,Y小区略高于G小区。经相关性分析,社区认同、社区参与和邻里互动均存在正相关性,Y小区社区认同度、参与度略高决定了其互动水平略高。
城市社区居民同质性程度、居民参与意愿、物理空间和社区活动情况直接影响着社区认同感、参与度,社区认同与参与决定了社区邻里空间的互动水平,进而塑造了邻里空间。促进邻里互动水平的提升应推动社区联结、强化邻里互动意愿、创造优化邻里互动空间,进而加强社区认同和参与,实现邻里空间再造。
第一,社区居民同质性程度。这直接影响了社区的共同事务生成、居民的参与主题和活动习惯,进而影响了社区认同感和参与度。社区居民同质性程度与邻里互动正相关,居民同质化程度越高,关注的公共事务越易集中,社区认同、参与和互动就越强。同质群体间的互动水平明显高于异质群体。以是否拥有子女和户籍、居住情况为例可进一步验证,经均值比较发现有子女的小区居民比没有子女的小区居民的邻里互动程度要高,子女是有子女居民的交流话题和互动媒介,参与小区亲子活动,能增强居民互动;户籍、居住情况对邻里互动的显著相关性值为0.022,小于0.05,表明居民户籍、居住情况与邻里互动程度呈正相关,经均值比较,拥有本地户口并常住的小区居民均值最大,即其邻里互动程度要高于其他户籍和居住情况的居民。
第二,社区参与及互动意愿。强烈的邻里互动意愿是社区参与、互动的前提,表明了居民对邻里空间再造的需求与潜力。社区居民参与及互动的主观意愿与邻里交往互动行为正相关。居民邻里交往意愿越强烈的社区,社区参与及互动就越积极、频繁。调查显示,81.7%的小区居民觉得需要和邻居互动,分别有18.7%、53.8%、14.7%的居民对现在的邻里互动状况表示非常满意,比较满意但希望能够更好,不满意但希望能够与邻居的互动更多一点,仅5.6%的居民表示不满意且不希望与邻居进行更多的互动,7.2%的居民表示无所谓。两个小区较高的参与度与其参与意愿有直接关系。
第三,公共活动空间完善度。公共活动空间是居民互动的重要场域,完善的公共活动空间有利于社区交往和参与的产生及深化,进而增进社区认同,强化邻里联结。经调查,80人通过孩子与邻居相识,123人是在小区公共活动区域内认识邻居,101人通过生活中的互助认识邻居,22人通过网络和工作接触认识邻居。社区公共区域是邻里认识和交往最为重要且有效的平台,相比Y小区,G社区的公共设施条件的简陋削弱了社区参与。
第四,社区活动的组织开展。有效频繁的社区活动是邻里互动的重要方式,邻里空间在行动中生成。活动针对性越强,参与度就越高;活动组织者的多元性与活动频次正相关;自组织程度与活动影响力正相关。居委会是社区活动的主要组织者。随着社区公共服务供给多样性、精准性的提高,居民的参与度和认同感虽然也有提高,但是居民自治组织居委会实际兼为国家行政管理的基层代理人,社区活动常带有行政色彩,行政导向下的工作量和活动形式难免单调无聊,导致居民参与不足。居民自组织或由其他社会组织开展的活动是社区活动的有益补充。以Y小区为例,不同于G小区,Y小区有业委会和开发商支持,会经常组织小区活动,为邻里互动拓展了平台。
第一,提高社区公共服务质量,促进社区认同,为社区参与和邻里空间打造互动平台。以社区人群的共识为基础,以邻里关系的和谐为准则,明确社区规范和管理职责,推动不同主体多元参与、共同治理。畅通社区信息传递途径,保障社区公共事务公开。提高社区公共服务意识和水平,及时了解社区居民需求并对居民的意见做出针对性反馈。通过明确社区规范、提高社区公共服务质量,为邻里空间再造奠定基础。
第二,建设优化社区公共设施和环境,强化社区认同感,为社区参与和邻里空间建设创造物理条件。充分利用社区空间,提高绿化水平,建设公共活动空间,为扩大城市社区邻里空间提供环境、基础设施和空间保障。同时,为社区发展服务提供理论支援、法律支援、技术支援和人力支援,为邻里空间的再造提供物理性和制度性的保障。
第三,加强社区自组织能力,孕育社区共同体精神,加强邻里空间的内在联结。通过提高社区自组织能力,倡导支持社区自组织团体,根据其异质需求和生活方式进行分类组织引导,优化社区环境,开展多样化社区活动,共议共担公共事务,激发社区参与、社区认同的主动性和共同建设社区的意愿及能力,融洽邻里关系,强化邻里空间再造的内在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