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杨柳 钟曦
改革开放以来,我们成功地开拓出一条中国特色扶贫开发道路。“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故而,对中国特色扶贫开发道路的形成依据、生成机理进行深入探讨,有助于科学把握其深刻内涵,有利于继续推进中国特色扶贫开发道路创新发展,从而不断开创扶贫开发事业新局面。
一、概念的提出及历史演进
对中国特色扶贫开发道路的探索始于改革开放,但“中国特色扶贫开发道路”这一概念的正式提出则是在21世纪后。这一概念的提出是一个不断生成、演变的过程。
2007年10月,在第一届“中国——东盟社会发展与减贫论坛”上,第一次提出了“中国特色的扶贫开发道路”的概念。“新中国成立58年来,尤其是改革开放近30年来”,我国在不断探索中“走出了一条中国特色的扶贫开发道路”[1]。并且,指认这一道路的核心是“政府主导、社会参与、自力更生、开发扶贫、全面发展”[2]。这实际上是“中国特色扶贫开发道路”概念的雏形。
在2011年的中央扶贫工作会议上,胡锦涛同志明确提出:“经过改革开放30多年来的不懈努力,我们成功走出了一条中国特色扶贫开发道路。”[3]在这里,“中国特色的扶贫开发道路”被正式表述为“中国特色扶贫开发道路”,并且,将时间起点确定为“改革开放”。这一提法在2011年12月的《中国农村扶贫开发纲要(2011-2020年)》中再次出现。[4]值得一提的是,這是“中国特色扶贫开发道路”首次在中央文件中出现。这就意味着,这一概念得到了中央领导集体和国家政策的合法确认。
在此之后,“中国特色扶贫开发道路”这一概念的提法就越来越广泛了。比如,2012年,国家发改委副主任杜鹰在一次中国减贫专题会致辞中也援引了“中国特色扶贫开发道路”这一概念。[5]2013年,《国务院关于农村扶贫开发工作情况的报告》指出:改革开放以来,我国探索“走出了一条中国特色扶贫开发道路。”[6]2015年10月,习近平同志在2015减贫与发展高层论坛上指出,“改革开放30多年来,中国人民积极探索、顽强奋斗,走出了一条中国特色减贫道路。”并将这条道路概括为以下几个方面:“改革开放”、“政府主导”、“开发式扶贫方针”、“动员全社会参与”、“普惠政策和特惠政策相结合”[7]。这里讲的“中国特色减贫道路”其实就等同于“中国特色扶贫开发道路”。2015年11月,习近平在中央工作会议上再次指出,“经过改革开放37年来的努力,我们成功走出了一条中国特色扶贫开发道路。”[8]
从这一系列阐述可以看出,一是在关于“中国特色扶贫开发道路”的发展起点上,基本上形成了统一观点,即都将改革开放而不是新中国成立这个时间节点视为中国特色扶贫开发道路的起点。这是因为中国特色扶贫开发道路的内核是“开发式”扶贫,它与改革开放前的“灌水式”、“救济式”、“输血式”反贫困有着本质区别。二是在关于“中国特色扶贫开发道路”的概念意涵上,学术界与官方均未作出明确的定义,笔者综合分析认为,“中国特色扶贫开发道路”就是改革开放以来逐步形成的以政府为主导、以贫困户自身为主体力量、以全社会共同参与为合力、以“开发扶贫”为方针、以“精准扶贫”为战略、以改革开放为内部条件、以国际减贫合作为外部条件的具有鲜明中国特色的扶贫开发道路。
二、中国特色扶贫开发道路的历史前提
马克思主义认为,我们所有的事业都是在“从过去承继下来的条件”[9],即历史实践的基础上创造的。中国特色扶贫开发道路的形成也毫不例外,它有着既定的历史背景。
(一)社会主义制度的基本前提
众所周知,近代中国的贫穷落后主要是由于落后的社会制度造成的,因此,要摆脱贫困,必须摧毁旧有的社会制度。新中国的成立为社会制度变革扫清了道路。1953年10月,毛泽东同志强调:通过资本主义道路,也可以实现农业增产,但这样会比较慢,而且会很艰难,因而“我们不搞资本主义”[10]。到1956年,通过“三大改造”,社会主义公有制得以基本确立,这为我国探索中国特色扶贫开发道路奠定了最根本的制度前提。
(二)改革开放前积累的物质基础
1949年新中国成立前,受到战乱以及历史因素的影响,我国农村普遍存在饥饿和贫穷的局面。[11]大部分城市小生产者也濒临破产。面对这种“百废待举”、“一穷二白”的局面,中国共产党以“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决心带领全国人民加强生产建设,吹响了反贫困的号角。在1953-1957年的“一五计划”期间,中国社会总产值和工农业总产值平均每年均在10%以上;国民收入平均每年增长8.9%。[12]应该说,这个增速并不算低。尽管在1957-1978年期间,我们受到了“左”的干扰和自然灾害的影响,但在经济发展上仍有所增长:国内生产总值从1068亿元增长到3624.1亿元,[13]农村居民人均纯收入从72.9元增长到133.6元。[14]这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我国的贫困面貌,为中国特色扶贫开发道路的形成提供了基本的物质基础。
三、中国特色扶贫开发道路的时代条件
中国特色扶贫开发道路不是孤立存在和发展的,它始终与所处的时代同行、始终孕育于时代之中。
(一)“和平与发展”时代主题的呈现
改革开放以来,我们对时代主题的认识发生了一个显明的转变。这种转变可以邓小平关于时代局势的几次谈话中窥见一斑。1982年8月,邓小平同志指出:尽管出现战争的可能性并未完全消弭,但制止战争的以第三世界的兴起为代表的和平力量已经大为增长。1984年5月,他对时代主题有了更为清晰的认识:现在世界上有两个比较突出的问题,即和平与发展问题。1987年7月,他进一步强调:世界性的大战乱在短期内不会发生,“第三世界国家应当利用这段时间发展经济,逐渐摆脱贫困落后状况。”“我们不要放过这段时间。”[15]也就是说,我们已经逐渐远离那个战乱频仍、战火纷飞的年代,一定要抓住机遇,借助“和平与发展”这股“东风”,迅速融入世界经济发展洪流,在经济的整体发展中探索和推进扶贫开发工作,从而摆脱贫穷和落后的状况。
(二)全球减贫事业的推进
20世纪90年代以来,全球减贫事业逐渐兴起:1990年,国际发展委员会确立了“千年发展目标”,其中第一项就明确提出到2015年前,使生活在绝对贫困中(日收入不足1美元)的人口数量减半;1995年,联合国召开“社会发展世界首脑会议”,在会议上集中讨论“全球消除贫困、社会融洽和促进发展”问题。[16]这意味着全球贫困问题已经引起了国际社会的高度关注。同年7月,世界银行与中国在云南、贵州、广西三省(区)最贫困的35个贫困县合作实施“扶贫贷款项目”,树立了国际合作扶贫的典范。
新世纪以来,中国政府在扶贫领域进一步加强了与全球减贫的“互动”交流。2004年5月,首次“全球扶贫大会”在我国上海召开,来自120余个国家和地区的代表在此次大会上交流扶贫经验,并共同签署了《上海减贫议程》,这进一步增强了国际社会的减贫共识。2005年5月,中国国际扶贫中心成立,这一机构架起了我国与国际组织扶贫合作与交流的重要平台。2015年9月,在联合国发展峰会上通过了一份关于全球减贫的新计划——《2015年后发展议程》。
伴随着这一系列全球性的减贫计划,中国特色扶贫开发道路也不断向前推进,包括扶贫项目上的合作、扶贫理念与经验上的交流互鉴、扶贫资金上的支援、扶贫动力上的鼓舞等。
四、中国特色扶贫开发道路的理论基础
中國特色扶贫开发道路尽管是在逐步探索中形成的,但这种探索并不是盲目的探索,而是在继承发展马克思主义反贫困理论的基础上成长起来的。
(一)废除资本主义私有制是反贫困的根本
马克思恩格斯认为,在资本主义私有制下,无产阶级必然处于贫困境地。“正是由于私有制的存在,生产资料与劳动者相分离,资本家们占据了全部的生产资料”[17],从而,无产阶级空有“劳动力”,而失掉了实现其自身的“劳动条件”,这样一来,劳动活动就不可能开始。为了维持自己的基本生存,无产者不得不将“劳动力”以雇佣劳动的形式出卖给资本家,这样,其创造的剩余价值合法地被资本家无偿抽走,经过资本再生产,这种剩余价值被不断积累、放大,于是,资本家的财富呈指数型增殖,而无产者则陷入“贫困、劳动折磨、受奴役、无知、粗野和道德堕落”的无尽深渊。[18]虽然资产阶级在随后的发展中逐渐意识到无产者长期处于极度贫穷中可能会激起其暴力反抗,对无产阶级的生活境况进行了部分改善,但这显然是一种“治标不治本”的疗法,“只能用来掩盖工人的穷困状况,而不能消除这种状况”。
(二)发展生产力是反贫困的必然要求
除了强调废除造成贫困的私有制根源,马克思还提出要发展生产力减除贫困。在他看来,生产关系决定于生产力的发展状况,只有生产力达到一定的限度,才会孕育出所有制和社会形态的变革要求。因而,从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原理来看,解决贫困问题必然要大力发展生产力。如果生产力得不到提高,“那就只会有贫困,极端贫困的普遍化。”[19]所以,要促进资本主义私有制的灭亡并进而消除贫困,就必须大力发展生产力,实现社会财富的充分涌流。
实际上,中国特色扶贫开发道路提出的“科技扶贫”,就是对马克思主义反贫困理论关于“发展生产力消除贫困”的时代样本。
(三)提高人的能力素质是反贫困的必要途径
如前所述,生产力的发展是消除贫困的必然要求,那么如何才能快速地发展生产力呢?马克思主义告诉我们,人或者说劳动者,是生产力中最活跃的因素。据此而言,提高人(劳动者)的能力素质,是消除贫困的必要途径,否则,一切都将陷于空谈和幻想。至于如何提高,马克思在《资本论》中给出了答案:要增强人的素质、提升人的劳动技能和技巧,从而增强劳动者改造物质世界的能力,“就要有一定的教育或训练。”[20]因此,要解决贫困问题,就必须通过教育和培训等方式,增强和提高贫困主体的能力素质,激活其内生动力。
中国特色扶贫开发道路发展了马克思关于“加强教育提高人的能力素质”消除贫困的思想,提出了“劳动力培训转移扶贫”、“教育扶贫”等扶贫方式。
五、中国特色扶贫开发道路的实践依据
中国特色扶贫开发道路不是一个既成事物的集合体,而是过程的集合体。就是说,它是经过改革开放40年来接续进行扶贫开发实践探索生成的。根据扶贫机构的设立以及纲要性扶贫文件的颁布为依据,可以将其实践历程分为以下四个阶段。
(一)改革推动减贫阶段(1978—1985年)
这一时期的扶贫开发主要是从推进农村经济体制改革入手,实现经济的整体增长。这实际上是一种普惠式扶贫,或者说“大水漫灌式”扶贫。具体而言,就是通过推进农村经营体制改革和农产品价格体制改革,使过去受体制束缚的生产力得到释放,使农产品的交易环境得到改善。通过这些改革举措,激活了整个经济尤其是农村经济的发展。这一时期的扶贫开发成效明显。如果根据现行扶贫标准(即2010年标准)来看,有超过1亿的贫困人口实现脱贫,贫困发生率由97.5%下降到78.3%。[21]
此外,还需说明的是,中国政府在力图通过改革经济体制拉动经济发展,从而减除贫困的同时,还进行了区域性扶贫的初步探索,于1982年在甘肃的定西、河西和宁夏的西海固地区启动了以农业开发方式扶贫的“‘三西地区农业建设项目”,拉开了通过资源开发的方式开展扶贫的先河。
(二)大规模扶贫攻坚阶段(1986—2000年)
经过1978—1985年的反贫困努力,我国的贫困因子发生了变化,由过去的制度约束性贫困转变为区域性条件约束性与贫困户能力约束性贫困。基于此,1986年,中国政府启动了大规模的农村专项扶贫计划,旨在通过专项政策,提升贫困地区和贫困人口的自我发展能力。主要措施有:成立了专门的扶贫机构——“贫困地区经济开发领导小组”(1994年后改为“扶贫开发领导小组”);确定了开发式扶贫方针;开始以贫困县为重点瞄准扶贫对象;安排了专项扶贫资金等。
1994年,中共中央、国务院颁布《国家八七扶贫攻坚计划》,对“扶贫开发工作的目标、扶持对象、方法措施和时间期限”进一步加以明确,初步形成了一套完整的扶贫开发体系。
(三)综合扶贫开发阶段(2001—2010年)
2001年,《中国农村扶贫开发纲要(2001—2010年)》颁布。这标志扶贫开发进入一个新阶段,其特点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一是提出了综合性的扶贫目标,即除了强调贫困地区经济水平与贫困人口经济收入的增加外,还注重贫困地区的基础设施建设和贫困人口生活质量的改善。二是开展了“整村推进”计划,使扶贫瞄准的精度进一步提高。三是通过建立农村低保制度,为极端贫困户提供最后的生活保障。这一时期是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减贫速度最快的阶段,按照现行标准,全国农村贫困人口年均减少2965.7万人。
(四)精准扶贫脱贫阶段(2011年至今)
2011年,《中国农村扶贫开发纲要(2011—2020年)》颁布:一是确立了新的扶贫目标:到2020年,稳定实现扶贫对象“两不愁、三保障”,使“贫困地区农民人均纯收入增长幅度高于全国平均水平,基本公共服务主要领域指标接近全国平均水平”。二是进一步瞄准扶贫对象:将连片特困地区作为扶贫开发主战场,同时提出“片为重点、工作到村、扶贫到户”的工作机制,这实际上就是“精准扶贫”的前奏。三是明确构筑“专项扶贫、行业扶贫和社会扶贫”三位一体的大扶贫工作格局。2013年12月,《关于创新机制扎实推进农村扶贫开发工作的意见》正式提出“建立精准扶贫工作机制”的决定,将中国特色扶贫开发道路推进到一个以“精准扶贫、精准脱贫”为中心的新的历史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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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石杨柳,中共湖南省涟源市委党校副校长
钟 曦,湖南省沅江市第一中学教师
责任编辑:张 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