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源权益金融初探*

内容提要 资源权益金融是指经济主体通过自然资源权益实现投融资的过程或行为，有其独特的发展动力、潜力和优势。资源权益金融具有商业驱动性、双重外部性、创新协同性和内在脆弱性等特征，因此健康发展资源权益金融的前提在于项目可盈利性、政策推动和加强监管能力等。资源权益金融的理论基础包括产权理论、自然资源价值理论、金融功能理论、企业融资理论及金融创新理论等。资源权益金融对经济增长的作用主要表现为对经济增长模式的重塑作用、对企业经营成本的降控作用和对金融创新战略的示范作用等；资源权益金融对资源节约的作用主要表现为对绿色创新融资体系的引领作用、对自然资源权益交易的促进作用、对资源节约政策的强化作用等。

导 言

在现代社会中，大多数经济活动都离不开金融的支持，自然资源的开发及高效利用正是如此。按照传统的观点，自然资源开发及高效利用项目具有正的外部性，是财政支持的范畴。但是随着财政赤字的扩大及市场化改革的推进，自然资源开发及高效利用项目利用市场机制解决投融资问题成为一个选项。资源金融应运而生。作为一个金融服务品种，资源金融不可能脱离传统金融体系而存在。但自然资源开发及高效利用产业的新兴性，又要求资源金融进行必要的金融创新。所以，资源金融是一个集传统金融服务与创新金融服务于一体的复合型金融服务品种。

据有关部门2013年披露，中国石油、煤炭、有色金属等资源正在趋于枯竭，资源衰退型城市已达67个①。另据统计，中国矿产资源总回收率和共伴生矿产资源综合利用率平均分别仅为30%和35%左右，比国际先进水平低20%；中国金属矿山尾矿的综合利用率仅为约10%，远低于发达国家60%的水平②。显然，在资源面临枯竭和利用效率不高的今天，尤其是在当前加强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情况下，发展资源金融能够有效优化生产要素的供给结构，有利于压缩高消耗、高污染产业的过剩产能，有利于促进资源节约和环境保护，因而具有非常重要的现实意义。

资源权益金融的界定及辨析

广义的资源金融，是指所有与自然资源开发及高效利用相关的投融资活动。长期以来，资源金融主要依靠传统金融体系提供服务。但随着自然资源权益市场的健全与完善，自然资源权益交易以及相关金融创新的出现与发展，资源权益金融具备了必要的形成基础。

资源权益金融是现代意义上的资源金融，是指经济主体通过自然资源权益实现投融资的过程或行为，包括自然资源权益交易及相关金融创新。或者说，资源权益金融是自然资源权益金融化、资本化的过程或行为。与广义资源金融相比，资源权益金融更突出自然资源权益的作用，这是与市场经济的大趋势相适应的。一些自然资源开发及高效利用项目，可能采用了传统的投融资方式，例如财政提供资金、政策性银行提供资金，这种方式符合正外部性项目投融资的要求，但资金运用效率一般不会太高。而通过自然资源权益交易及相关金融创新，则可以避免政府投融资效率偏低的问题。原因在于自然资源权益交易及相关金融创新属于市场行为，产权明晰，以盈利为目标，经济主体自主决策、自担风险，不存在政府投融资的产权模糊和委托—代理等制约效率提高的问题。

与资源权益金融类似的概念还有环境金融和能源金融等。按照上述界定方式可知，环境权益金融是指经济主体通过生态环境权益(排污权和碳排放权)实现投融资的过程或行为，包括生态环境权益交易及相关金融创新；能源权益金融是指经济主体通过能源权益(用能权)实现投融资的过程或行为，包括能源权益交易及相关金融创新。上述三种金融类型都与绿色发展有关，都是绿色金融的重要组成部分。环境污染治理事关民生，资源高效利用涉及可持续发展问题，能源节约关系到能源安全，这些都是需要考虑的重大现实问题。所以，资源权益金融和环境权益金融、能源权益金融都是迫切需要发展的新金融服务品种。

资源权益金融的重要特征

资源权益金融是自然资源商品与金融工具融合的产物，是自然资源权益市场化与金融创新的结果，具有商业驱动性、双重外部性、创新协同性和内在脆弱性等特征。

其一，资源权益金融的商业驱动性特征。金融机构是逐利的，仅有道义而无经济利益是很难打动金融机构的。所以，资源权益金融的发展如果缺乏经济效益，将很难得到金融机构的支持。经济效益越显著，资源权益金融的发展就越快。同时，发展资源权益金融的首要目的是活跃自然资源权益交易，而自然资源权益交易完全以盈利为导向。自然资源权益交易的活跃又会反过来进一步促进资源权益金融的发展，通过不断传导，尤其是自然资源权益的反复存储与借贷，能够产生乘数效应。倘若这样进行下去，资源权益金融的发展会更快。

其二，资源权益金融的双重外部性特征。首先，金融活动具有正外部性。金融活动在为金融机构创造经济效益的同时，能够通过丰富融资渠道、创造投资机会、提高资本的利用效率等为社会做出贡献。其次，资源权益金融有利于资源节约和环境保护。如果允许交易自然资源权益，则无论自然资源利用效率高和低，企业都会尽量少消耗自然资源。自然资源消耗减少，环境污染程度就会减轻。所以，资源权益金融有助于资源节约和环境保护，弥补了传统金融忽略资源节约和环境保护的缺陷。这两个方面，奠定了资源权益金融具有双重外部性的基础。既然具有双重外部性，资源权益金融的发展就需要政策的推动。

其三，资源权益金融具有创新协同性。发展资源权益金融不仅涉及经济增长问题、资源节约和环境保护管理问题，还涉及技术进步尤其是绿色技术进步问题，具有高度复杂的特点，是传统金融所不曾遇到的综合性新问题。解决这一问题不仅需要金融专业知识，也需要资源、环境经济与管理专业知识，还需要一些自然科学和工程技术的知识等。这种实务与实务之间、学科与学科之间的交叉融合，是发展资源权益金融所必须解决的新课题。同时应该看到，作为资源权益金融发展前提的自然资源权益不是一般的商品，是与生态文明相关的无形资产。自然资源权益的质押、证券化等，与普通商品和有形资产的质押、证券化等不同，需要解决较多的未知问题。再者，与一般无形资产价值评估相比，自然资源权益的价值评估会更为困难。因为自然资源权益是一个新事物，评估指标、制度建设和中介体系非常欠缺，有关从业人员的专业知识和能力差距较大等，决定了发展资源权益金融需要形成一个制度创新与技术创新等相互协同，市场、产业、人才培养单位、研究机构、政府等相互协同的创新体系。在对产权界定方面，西方现代产权学派虽与马克思产权学说的理解不同，但也认为产权不是单项的权利，而是一组权利，包括所有权、使用权、受益权、决策权、让渡权等。其中所有权与使用权(经营权)是可以分离的。并且认为，产权具有排他性、有限性、可分解性、可交易性等属性。由此可见，资源权益金融具有与传统金融较多的不同之处，其发展需要突破传统金融的诸多局限。只有进行实务之间、学科之间的集成创新，以及多主体等的协同创新，资源权益金融才能实现顺畅的发展。

其四，资源权益金融具有内在脆弱性。金融体系本身就有一定的脆弱性。第一，金融机构的高杠杆经营模式总是伴随经营的高风险；第二，金融机构在充当资金中介时，其资产和负债在期限上难以较好匹配，往往给经营带来高风险；第三，与其他行业相比，金融业所面临的风险更加繁多，例如信用风险、流动性风险、汇率风险、利率风险、财务风险、金融犯罪风险等等。对于资源权益金融来说，毕竟对自然资源权益具有依附性，它的发展往往受到自然资源权益的制约。如果自然资源权益过多，或者自然资源权益市场卖多买少，自然资源权益价格就会偏低，自然资源权益质押、证券化等都会很困难。同时，资源权益金融中的金融创新，带有较多的不确定性。考虑到自然资源权益交易对象的特殊性、交易市场的不成熟性、交易价格的盲目性以及所涉及项目的跨期性等特点，资源权益金融风险至少包括政策和政治风险、操作风险、流动性风险、信用风险、市场风险和项目风险等。既然资源权益金融具有内在脆弱性，就需要对资源权益金融加强监管和风险管理，以最大限度地降低风险。

资源权益金融的理论基础

梳理与资源权益金融相关的理论学说和流派，可知资源权益金融的理论基础涉及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新制度经济学、资源经济学和金融学等领域，主要包括产权理论、自然资源价值理论、金融功能理论、企业融资理论及金融创新理论等。

(一)产权理论

产权是构成经济社会制度的基础元素，是市场经济有序运行和健康发展的基本前提。马克思产权学说主要来自关于所有权的理论，认为产权是人们对财产等占有而形成的经济利益关系，是包含一系列财产权利在内的“权利集合”。西方现代产权学派主要代表人物科斯等一些学者认为，外部性产生的根源在于企业产权模糊，由此导致交易过程中存在摩擦和障碍，进而影响资源的最优配置。所以，在交易费用为零的情况下，如果明晰企业产权的边界，不管权利归谁所有，都可以通过交易或契约实现帕累托最优，从而能够解决外部性问题。由此可见，无论是马克思产权学说，还是西方现代产权学派，都认可产权对经济活动具有重要性。

在自然资源利用方面，产权理论要求我们促进产权的明晰、分离与交易，这样有利于保护自然资源、提高自然资源利用效率、实现资源的最优配置。首先，产权理论对保护自然资源具有指导作用。中国的《宪法》《民法通则》等都规定自然资源为国家专属所有(集体拥有一部分自然资源所有权)，这样很容易导致产权的“虚置”，出现哈丁提出的“公地悲剧”和奥尔森在《集体行动的逻辑》中所描述的后果。产权理论表明，要保护自然资源，必须明晰自然资源产权的边界。这样，在国家和集体拥有自然资源所有权的背景下，拥有自然资源使用权(经营权)的经济主体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就会一目了然，这样有助于侵权行为的减少。事实上，没有边界的权利意味着谁都不能保护自己的财产权利，也就相当于没有产权(蒲国蓉等，2005)。其次，产权理论对提高自然资源利用效率具有指导作用。一是根据产权理论可知，产权的有限性能够减少交易中的不确定性，进而能够降低交易费用，提高自然资源利用效率。二是根据产权理论可知，在产权边界确定之后，产权主体的利益也就能够得到保证。在利益刺激之下，产权主体就有了提高自然资源利用效率的动力。三是根据产权理论可知，自然资源低效使用根源在于自然资源的价格没有很好地反映自然资源的稀缺程度，而定价问题是自然资源产权制度不完善造成的(刘灿等，2009)。所以，只要完善自然资源产权制度，就有利于提高自然资源利用效率。第三，产权理论对实现资源的最优配置具有指导作用。产权理论的一个重要内容就是产权交易理论。在市场经济中，一次产权交易过程就是一次资源的重组过程，资源总是被从效率低的地方配置到效率高的地方。所以，产权交易有利于自然资源的最优配置。在产权交易理论的指导下，产权交易就会变得比较活跃和频繁。再者，如果有畅通的渠道进行自然资源的产权交易，就可以将自然资源价值的高低与产权主体的利益挂钩，使产权主体自觉地保护自然资源、合理开发利用自然资源(胡华，2004)。基于上述分析可知，产权的明晰、分离与交易，有助于资源权益金融的形成和发展。没有产权理论，就不会有资源权益金融，所以产权理论是资源权益金融的重要理论基础。

(二)自然资源价值理论

价值理论是经济学的基石，各大经济学派都有自己的价值理论。马克思经济学派有劳动价值论，西方经济学派有效用价值论和均衡价值论。自然资源价值理论来源于马克思劳动价值论、西方效用价值论和西方均衡价值论等学说。

马克思劳动价值论指出，自然资源既具有价值属性，又具有使用价值属性，是兼有价值和使用价值的统一体。马克思劳动价值论认为自然资源具有价值属性，“劳动是一切价值的创造者，只有劳动才赋予已发现的自然产物以一种经济学意义上的价值”③。这里的价值作为凝结在商品中的无差别的一般人类劳动，是人类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的耗费。现在多数自然资源在开发利用时都改变了物理形态，都发生了位移，不可避免地凝结着人类劳动，人类为认识、勘探、开发和保护自然资源而投入的物化劳动和活劳动应构成自然资源的价值实体。而且由于自然资源变得越来越稀缺，自然资源的开发利用难度越来越大，人类投入的活劳动尤其是脑力劳动将会越来越多。所以，许多自然资源都具有一定的价值。

西方效用价值论诞生于17世纪，其代表人物是英国经济学家巴尔本和意大利经济学家加利亚尼。巴尔本认为，一切物品的价值都来自它们的效用；无用之物，便无价值；物品效用在于满足人的欲望和需求；一切物品能满足人类天生的肉体和精神欲望，才成为有用的东西，从而才有价值④。加利亚尼认为，价值是物品同人的需求的比率，价值取决于交换当事人对商品效用的估价，或者说，由效用和物品稀少性决定⑤。19世纪30年代以后，效用价值论进一步发展为边际效用价值论。边际效用论者认为，价值起源于效用，又以物品稀缺性为条件。只有在物品相对于人的欲望稀缺时，才显得不可或缺，从而对人类有用。效用价值论在衡量物品价值时，首先是以物品对人类有用(效用)作为标准，其次是物品对人类的稀缺性。所以，效用和稀缺性是物品价值得以体现的充分条件(黄萍，2012)。

均衡价值论形成于19世纪末期，其代表人物是英国经济学家马歇尔。马歇尔以英国古典经济学派中的生产费用论为基础，吸收边际分析和心理概念，论述价格的供给一方；又以边际效用学派中的边际效用递减规律为基础，对其进行修改，论述价格的需求一方，认为商品的市场价格决定于供需双方的力量均衡，从而建立起均衡价值论⑥。马歇尔用商品的均衡价格来衡量商品的价值，认为均衡价格和价值是一致的。马歇尔认为，均衡价格是指一种商品的需求价格和供给价格相一致时的价格。需求价格是买者对购买一定数量商品所愿意支付的价格，是由该商品的边际效用决定的；供给价格是卖者为提供一定数量商品所愿意接受的价格，是由生产该商品的边际成本决定的。在其他条件不变时，商品价值是由商品的供求状况决定的。

自然资源价值理论对资源权益金融来说非常重要。无论是马克思劳动价值论，还是西方效用价值论和西方均衡价值论，虽然立场和视角不同，但都承认自然资源具有价值和使用价值，不是纯“自然物”，不能无偿使用。正因为自然资源具有价值和使用价值，对人类有用，人们才愿意付出劳动将其开发出来，成为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但是，这只是早期的自然资源经营方式，即实物化经营，本质是自然资源的生产经营，即将自然资源从原始状态转变为产品状态。从效率上看，这是一种初级的资源利用行为。西方效用价值论和西方均衡价值论告诉我们，自然资源的稀缺性导致其价值不断提高，在需求越来越大的情况下，供给不足，因而其市场价格也在不断提高，这为自然资源使用权(经营权)的金融化创造了条件。随着经济的发展和金融化进程的加快，自然资源经营方式将会逐步由产业化经营进化为资产化经营，再进一步进化为资本化经营。自然资源的资产化经营，是将自然资源从实物状态转变为价值状态；资本化经营，是将自然资源从价值状态转变为资本状态。此时，自然资源权益的交易会越来越活跃，自然资源权益可以质押给金融机构进行融资，可以开发成金融产品等等。在这个过程中，企业家的作用不可忽视，因为只有企业家才能更好地经营资本，才能更好地将自然资源从实物状态、价值状态转变为资本状态。从效率上看，这是一种高级的自然资源利用行为。所以，自然资源的资本化经营，是与资源权益金融一致的。

(三)金融功能、中小企业融资及金融创新理论

金融机构如何体现功能，如何更好地提供金融服务，一直是学术界探讨的热点问题，目前已经形成了金融功能学说、中小企业融资学说及金融创新学说等三大学说。

金融功能学说主要探讨金融体系如何促进经济增长，其代表人物为莫顿、博迪和莱文等。莫顿和博迪认为，银行也好，证券市场也好，其基本功能都是为企业和产业的发展提供金融服务。首要的是金融服务的可得性及质量，而非金融体系的结构(赵治辉等，2007)。莱文(1997)总结了金融体系的功能，他把金融体系的功能分为五种：动员储蓄；配置资源；监督经理人以及帮助治理公司；方便风险的交易、转移、分散和聚积；便利产品、服务和契约的交易。他认为市场由于存在摩擦，因而不能正常运转，所以需要促使金融市场和金融中介的产生和发展。而金融市场和金融中介通过它们的各种功能使得资本不断积累起来，更好地推动技术创新，进而推动经济增长。

中小企业融资学说认为，中小企业融资困难的原因主要有两点：一是贷款配给理论的解释(赵岳等，2012)。大企业有足够的资产可以抵押给银行从而容易获得贷款，但一些有潜质的中小企业由于自身资产较少、抵押能力不足，所以难以获得贷款。S-W模型证明了信息不对称所导致的逆向选择是产生均衡贷款配给的基本原因。当银行面临对贷款的超额需求且无法分辨借款人的风险时，为了避免逆向选择，防止出高价的借款人选择高风险项目，从而降低银行的平均资产质量，所以不会提高利率，而会在一个低于竞争性均衡利率但能使银行预期收益最大化的利率水平上对贷款申请者实行配给。哪怕可贷资金有剩余，银行也不愿意按高利率放贷而使自己的利益受损(王霄等，2003)。二是企业金融成长周期理论的解释(田银华等，2007)。企业的发展具有阶段性，中小企业一般要经过诞生期、成长期、成熟期和衰退期四个阶段。在企业发展的不同阶段，随着信息、资产规模等约束条件的变化，企业的融资渠道和融资结构将随之发生变化。同时，银行系统注重的是稳健经营，而早期成长阶段的企业不确定性较强，相应经营风险就较高，所以银行贷款不是早期企业融资的最佳选择。正式资本市场也对企业具有经营业绩等的要求，门槛也较高。这就导致越是处于早期成长阶段的企业，外部融资的难度越大，渠道也越狭窄。由此可见，要满足企业不同成长阶段的融资需求，就必须建立一个多样化的金融体系。

20世纪50年代以来，金融创新浪潮在西方国家逐渐兴起，并演变成全球化的发展趋势。希克斯(1969)经过研究发现，英国产业革命中所使用的技术在产业革命之前就已经存在，真正引发产业革命的是金融创新而不是技术创新，由此可见金融创新的地位。早期的金融创新理论包括技术推动论、货币促成论、财富增长论、金融中介论、约束诱导论、制度变迁论、管制规避论和交易费用论(李国旺，2013)。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后，金融创新理论又发展出不完全市场理论、金融创新的一般均衡模型、理性效率假说和群体压力假说等新的学说(邵传林，2007)。

金融功能、中小企业融资及金融创新理论为我们提供了发展资源权益金融的理论依据。金融功能理论告诉我们：金融机构应当瞄准市场需求，主动为企业提供融资，通过优化资源配置、控制经济运行风险、便利贸易结算等，在经济增长中发挥作用，无论是直接金融，还是间接金融，都有发挥作用的空间。这一原理对于可持续发展特别是自然资源利用领域同样适用。自然资源利用金融服务领域存在着许多市场空缺，既具有生态效益，又具有经济效益，亟待独具慧眼的金融机构去开拓。中小企业融资理论告诉我们：中小企业在融资过程中存在着先天的弱势，需要借助担保、抵押质押工具的开发等消除信息不对称问题，需要发展多种形式的金融机构满足中小企业的融资需求。为此，探讨推行自然资源权益质押融资是有必要的，探讨发展多种形式的金融机构例如产业投资基金、创业投资机构、资产管理机构等也是有必要的。金融创新理论告诉我们：引发金融创新的原因很多，但技术、制度和外部市场环境的变化是主要原因。资源权益金融作为金融创新的一种类型，其发展也是技术推动、制度改革和外部市场环境变化的结果。如果没有自然资源价值评估技术和信息技术的突破，自然资源权益就无法交易；如果没有大数据技术的发展，自然资源权益质押融资等的经营风险就难以控制；如果没有生态危机，没有生态文明、自然资源和环境保护政策、法规、法律的出台，企业也就不会重视自然资源的高效利用和环境保护，也就没有动力购买自然资源权益；如果没有金融业的高度竞争和自然资源利用领域金融服务较高的经营效益，金融机构也不会主动进入自然资源利用领域开展创新活动。

资源权益金融对经济增长和资源节约的作用机理

(一)资源权益金融对经济增长的作用机理

资源权益金融对经济增长的作用主要体现为对经济增长质量的提升，具体包括对经济增长模式的重塑作用、对企业经营成本的降控作用和对金融创新战略的示范作用等。

1.资源权益金融对经济增长模式的重塑作用

传统经济增长模式的主要特征是高消耗、高污染，这些都与资源利用效率有关。自然资源权益交易的推行显然有利于企业提高资源利用效率，因为在自然资源权益交易政策框架下，企业资源利用效率越高，其可转让的权益就越多，获得的权益转让收益就越多。资源权益金融是为自然资源权益交易服务的，它的发展当然也有利于企业提高资源利用效率。例如，企业通过自然资源权益质押、信托、回购等形式，可以解决绿色技术研发的资金不足问题。资金不足问题解决了，就有助于企业资源利用效率的提高，从而形成企业绿色竞争优势，就会带来企业经营效益的提高。通过“资源权益金融——企业绿色技术研发——企业绿色竞争优势——企业经营效益——资源权益金融——企业绿色技术研发……”，企业就可以形成一个良性循环。有了企业绿色竞争优势的驱动力，就会有更多的企业参与这种循环，也就有利于经济发展模式的转变。

2.资源权益金融对企业经营成本的降控作用

企业之所以参与自然资源权益交易，是期望获得收益或自然资源权益，受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动机的驱使，低价买和高价卖是企业遵循的准则。一般来说，在自然资源权益交易市场建设的早期，自然资源权益交易价格的波动都较大。利用远期、期货、期权、掉期等衍生品交易工具固然能够为企业避免价格波动造成的风险，但是相关交易需要非常专业的金融市场分析与交易能力，以及相应的专业团队，这对于企业而言都很难具备。如果将上述业务委托给专业中介机构，会有利于企业专注于主业、避免不必要的支出，更具有经济合理性(鲁政委等，2016)。同时，为获取交易收益，企业会想方设法通过资源权益金融增加提高资源利用效率的投资，对原有设备进行更新改造，以节省更多的权益。这是市场推动的自发进行绿色创新活动的行为，与政府主导的绿色创新活动相比，可以有效避免路径选择的错误及权力寻租的浪费(王毅刚，2012)。另外，资源权益金融的发展离不开金融机构的参与。通过资源权益金融的实施，企业很容易与金融机构形成战略联盟。借助于金融机构强大的信息收集功能和市场分析功能，企业可以顺利地进入自然资源权益交易市场，可以降低寻找买方或卖方的费用。

3.资源权益金融对金融创新战略的示范作用

传统金融战略是一种保守的、同质竞争的战略，是与过去长期的金融管制相适应的，当然很难满足经济发展、经济全球化对金融的要求。近年来，中国逐步放宽了金融管制，金融创新得到了迅速发展。但是，金融创新也存在着偏离服务实体经济的问题。例如一些金融机构以规避监管为目的，打政策“擦边球”，使不少资金通过所谓的创新渠道流向了虚拟经济和金融行业“套利”，这已经明显偏离了金融本质(莫开伟，2014)。殊不知，金融创新是一把“双刃剑”。如果过度强调创新，偏离了服务实体经济的宗旨，一旦风险防控不到位，往往会酿成意想不到的结果，甚至可能演变为一国甚至国际性的金融危机(赵洋，2016)。所以，只有以服务实体经济为最终目的，金融创新才具有生命力(杨农，2012)。

资源权益金融作为连接金融机构与企业、自然资源权益交易市场的纽带，是真正服务实体经济的金融创新。资源权益金融为金融机构创新战略带来的示范效应包括无形资产融资创新和可持续发展融资创新。在无形资产融资创新方面，近年来金融机构进展甚微。原因在于金融机构观念滞后，意识不到无形资产的作用，担心无形资产会随时贬值。事实上，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无形资产的价值会越来越显著，不仅可以带来超额收益，而且其风险越来越可控。由此可见，利用先进的技术手段，无形资产融资创新是可以实现的。例如，区块链技术的出现使得数据质押成为可能(唐时达，2016)。在此基础上，资源权益金融的发展，能够为金融机构开展无形资产融资创新提供借鉴。在可持续发展融资创新方面，近年来金融机构虽有所发展，但“雷声大雨点小”。原因在于金融机构将商业经营与可持续发展对立起来，认为资源节约、环境保护项目一定是收益低、风险高的项目，所以不敢涉足。实际上绿色融资意味着其已排除了环境风险，因而其风险应该比按其他一般标准所进行的融资更低(鲁政委，2016)。而且据统计，截至2016年6月末，21家主要银行业金融机构绿色贷款不良率仅为0.41%，低于同期各项贷款不良率1.35个百分点⑦。所以，在资源权益金融的影响下，金融机构会规避风险较高的脱离实体经济的创新，会更多地支持资源节约、环境保护项目，会主动开展可持续发展融资创新。

(二)资源权益金融对资源节约的作用机理

资源权益金融对资源节约的作用主要体现为对资源利用效率的改进，具体包括资源权益金融对绿色创新融资体系的引领作用、对自然资源权益交易的促进作用、对资源节约政策的强化作用等。

1.资源权益金融对绿色产业融资的发展具有引领作用

传统金融经营理念恪守盈利性、流动性和安全性原则，只关注自身经营，不考虑可持续发展。长期以来，价格体系的不合理导致高消耗、高污染产业的收益较高，同时金融机构对其也拥有较为完善的业务运作系统，所以能够成为金融机构“青睐”的对象。面对生态环境日益恶化的现实，政府的环境规制力度将会不断加强，高消耗、高污染产业的环境风险和环境成本将会不断上升，所以传统金融经营理念遇到了严峻的挑战。

资源权益金融以服务低消耗、低污染产业(绿色产业)为己任，追求经营效益与生态效益的统一，其全新的经营理念更能适应市场经济和可持续发展的需要。同时，资源权益金融也为金融机构参与自然资源权益交易提供了便利。自然资源权益交易市场与普通的金融市场不同，规模较小且具有集中交易的特点。在这种情况下，金融机构要想参与自然资源权益交易，必须具有稳定的权益来源渠道，否则只能不断地购买权益，即使是在交易价格不断上涨时也得追涨，这样就会产生风险。而参与资源节约项目的投资开发，固然可以获得权益，但项目开发周期较长、实际产生的资源节约量具有不确定性(鲁政委等，2016)。而资源权益金融通过自然资源权益的质押、托管、回购等，可以为金融机构提供多渠道的权益来源。所以，资源权益金融将会引领和带动更多的金融机构摒弃传统的金融经营模式，积极采用绿色金融经营模式，为绿色产业提供融资服务。

2.资源权益金融对自然资源权益的配置具有优化作用

自然资源权益作为一种稀缺“资源”，其配置是否优化的关键在于自然资源权益的流动性。流动性差，表明自然资源权益富余的企业不能顺畅地将多余的自然资源权益转让给自然资源权益紧缺的企业，就不利于经济增长，也不利于资源节约。所以，流动性越好,则自然资源权益配置的效率就越高。但如果资源权益金融发展滞后，就难以促进自然资源权益的充分流动。

首先，资源权益金融的发展，有利于健全自然资源权益交易市场的制度。不难设想，如果自然资源权益交易制度不健全，如何才能进行自然资源权益的交易？总不能在缺乏交易规则的情况下“强制”交易，这样不能保障交易者的权益。资源权益金融的发展，能够推动自然资源权益交易市场的制度创新。根据制度变迁理论可知，制度变迁既包括供给主导型制度变迁，也包括需求主导型制度变迁。显然，资源权益金融的发展，可以从需求推动自然资源权益交易市场的制度创新。只有健全自然资源权益交易市场的制度，才能够引导市场发现资源节约的真实成本，最大限度地降低自然资源权益交易的费用，实现自然资源权益交易的广度、深度和弹性，从而有利于提高自然资源权益交易市场的效率。例如自然资源权益回购，不仅解决了企业的融资问题，也能让金融机构判断自然资源权益的真实价值。

其次，资源权益金融的发展，会促进自然资源权益交易机制优势的落实。自然资源权益的虚拟化，能够带来交易价格的剧烈波动，但这也为投机者提供了套利和避险的机会，会吸引很多投机者参与。而且，金融本身具有一定的包容性，具有“容错”和“纠错”的能力。即使是企业产生一些欺诈行为，给金融机构带来一些经营风险，但随着制度的完善、风险控制技术手段的应用和金融机构防控风险水平的提高，金融机构的经营风险会逐步下降。相反，在一个只能进行现货交易的市场中，不能存储，不能套利，不能避险，交易者怎么可能会有积极性呢？这样来看，自然资源权益交易的机制优势只能是一种理论上的优势，难以成为现实中的优势，这不难从碳交易的实践中得到借鉴。在实践中，不成功的碳交易比比皆是。究其原因，制度设计中，存在缺乏流动性等问题，使激励无法有效实现。例如如果权益分配过紧，企业难以产生富余权益，就无法获得激励。即使企业产生了富余的权益，但由于权益高度稀缺，市场出现惜售，反而降低了流动性。交易量稀少，即使出现极高的碳价，也难以维持，因为会导致产生广泛的抵抗行为和寻租行为，经济自身也难以承受。如此下去，排放交易制度的优势也就无法体现出来。在实践中，欧洲碳排放交易体系作为碳交易最成功的体系，其最重要的经验之一就是碳金融的发展。

3.资源权益金融对资源节约政策的强化作用

通过管理促进资源节约与通过技术促进资源节约是企业实现资源节约的主要渠道。通过管理促进资源节约渠道的资金投入较少，因而成本较低，但资源节约的空间相对有限。通过技术促进资源节约渠道则需要进行设备更新和技术改造，资金投入较多，因而需要融资。由于资源节约项目获得收益的周期较长、实际的效果往往不好确定，这就妨碍了传统贷款、债券等融资模式的应用。资源权益金融提倡开展资源节约与金融服务结合的金融创新，能够盘活已有自然资源权益资产，或变现未来自然资源权益资产，有利于降低资源节约项目的融资成本，能够为企业提供低成本的融资方式。尤其是将自然资源权益作为融资担保和增信的手段，体现出自然资源权益资产可量化、可定价、可流通、可抵押、可储存的特点，能够提升社会对自然资源权益资产价值的认可，便于引导更多的资源参与自然资源权益市场，有利于引导企业通过自然资源权益市场促进资源节约，进而有利于形成鼓励节约资源的氛围。另外，资源权益金融还提倡通过专业化的管理，不断提高自然资源权益的流动性，进而不断提高自然资源的利用效率，这对于相关企业、项目开发主体、金融机构与中介机构，乃至全社会，都将产生积极的影响，这自然有利于对资源节约政策发挥强化作用。

研究结论及未来展望

本文初步探讨了资源权益金融的若干问题，主要涉及以下内容：一是探讨了资源权益金融的界定与辨析，二是探讨了资源权益金融的重要特征，三是探讨了资源权益金融的理论基础，四是探讨了资源权益金融对经济增长和资源节约的作用机理。本文的主要结论如下：(1)资源权益金融是指经济主体通过自然资源权益实现投融资的过程或行为。与狭义环境金融相比，资源权益金融可以更好地通过市场手段实现发展。资源权益金融，具有自己独特的发展动力、潜力和优势。(2)资源权益金融具有商业驱动性、双重外部性、创新协同性和内在脆弱性等特征。由此可引申出健康发展资源权益金融的前提在于项目可盈利性、政策推动和加强监管能力等。(3)资源权益金融的理论基础涉及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新制度经济学、资源经济学和金融学等领域，主要包括产权理论、自然资源价值理论、金融功能理论、企业融资理论及金融创新理论等。(4)资源权益金融对经济增长的作用主要包括对经济增长模式的重塑作用、对企业经营成本的降控作用和对金融创新战略的示范作用等；资源权益金融对资源节约的作用主要包括资源权益金融对绿色创新融资体系的引领作用、对自然资源权益交易的促进作用、对资源节约政策的强化作用等。

综合上述分析可知，资源权益金融发展的过程，就是自然资源价值的发现、计量、利用和提升的过程，也是自然资源理论从学术探讨到实践探索的过程。如果没有产权和金融元素的融入，自然资源价值的实现就只能停留在实物开发阶段(产品化)，不会进入资产化，更不会进入资本化。尽管随着自然资源的日益稀缺和科学技术的不断发展，凝结在自然资源中的活劳动特别是脑力劳动越来越多，自然资源的价值也会越来越高，但与资本化阶段自然资源的价值实现相比，仍然是低效率的。原因在于，产权不明晰，微观主体就缺乏采用科学技术成果、加强管理和改善经营的主动性，也缺乏长远规划、合理布局的积极性，因而其运作效率也会大打折扣。同时，没有金融的参与，自然资源的价值就难以合理评价，难以用货币体现出来，更因为难以进行权益的流转和创新而制约价值的提升。所以，产权化和金融化是资源权益金融发展的重要前提。

可以预计，资源权益金融将会成为未来的一个研究热点和实践热点。这是因为，不仅中国的自然资源是非常有限的，即使是全球的自然资源也不能满足正常需求，而且分布严重不均。要满足人类生产和生活对自然资源的需要，必须大力依靠科学技术，提升人类认识自然的能力。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原来对人类无益甚至有害的沙漠等有望变为绿洲、林地、新能源基地、化工原料基地等，原来开发利用较少的海洋有望变为海洋矿场、海洋粮仓、海洋牧场、海洋药库、海洋电站、旅游胜地等，这些今后将成为非常重要的自然资源。当然，仅仅有科学技术成果还不够，还必须有配套的措施，促使这些科学技术成果实现产业化，只有这些才能真正解决问题。所以，未来对自然资源的开发和高效利用将是中国乃至全球非常重要的领域。在这一过程中，不仅科学技术需要重视，政策、法规、法律、宏观规划、宏观管理、微观管理等都需要重视，需要产学研协同，需要金融界积极参与。为更好地推动资源权益金融的研究和实务，我们建议应从以下方面入手：

一是加强自然资源资本化理论的研究。在自然资源资本化方面，不仅理论解释和理论支撑不足，更缺乏对实践有指导作用的理论。尤其是与发展中国家特别是与中国国情相结合的理论比较薄弱，需要今后进一步加强。

二是加强自然资源资本化前提条件及运行机制的研究和实践探索。自然资源资本化的前提条件主要包括自然资源的产权制度、产权市场和产权价值评估等。自然资源资本化的运行机制主要包括政策引导机制、法律保障机制、市场交易机制、政府监管机制、风险防范与化解机制等。这些问题需要今后不断研究和实践探索。

三是加强自然资源资本化实现方式的研究和实践探索。自然资源资本化实现方式，主要包括自然资源权益的出售方式、证券化方式、信托方式、租赁方式、托管方式、担保抵押方式、存储与借贷方式、折股投资方式等。这些问题需要今后不断研究和实践探索。

四是加强自然资源资本化国外经验及案例的研究。自然资源资本化国外经验及案例，主要包括矿产资源资本化的国外经验及案例、水资源资本化的国外经验及案例、森林资源资本化的国外经验及案例、土地资源资本化的国外经验及案例。今后需要分析自然资源资本化国外经验及案例，梳理自然资源资本化国外经验的共性及差异性，探寻国外自然资源资本化成功经验与制约因素，从中得到对中国的借鉴与启示。

五是加强自然资源资本化对应市场建设的研究和实践探索。自然资源资本化对应市场建设，主要包括自然资源产权市场建设的总体思路、目标任务和实施路径等。今后需要明确政府与市场的作用和边界，构建自然资源产权交易市场的市场框架，健全交易的规则和流程，积极发展市场中介机构，形成完善的自然资源资本化市场体系。

①见《全国资源型城市可持续发展规划(2013-2020年)》，2013年发布。

②《我国矿产资源利用的未来发展趋势展望》，见中国产业洞察网，2014年4月8日。

③《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544页。

④参见晏智杰《边际革命和新古典经济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

⑤参见陈宪《经济学方法通览》，中国经济出版社，1995年。

⑥参见马歇尔《经济学原理》，商务印书馆，1964年。

⑦参见欧阳洁《绿色信贷余额达7.26万亿不良率仅为0.41%》，《人民日报》2016年9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