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知道的东亚出版故事

2018-02-19 03:56杨帆
出版人 2018年11期
关键词:资本论东亚书籍

杨帆

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和“东亚读书共同体”的再建,离不开每个国家地区出版人的努力。

当地时间10月25日下午,第25届东亚出版人会议(East Asia Publishers Conference)结束了最后一项议程,参会的四十余位出版人在会议举办地——韩国富川的韩国漫画映像振兴院前合影留念。至此这场东亚地区的出版文化交流盛会正式落下帷幕。来自中国内地的中华书局总编辑顾青、人民文学出版社副总编辑应红、现代出版社总编辑吴良柱、北京世纪文景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总经理姚映然、中华书局大众图书出版中心主任李静等出版人出席了这次会议,分享了来自中国的经验与故事。

诞生于2005年的东亚出版人会议是一个非盈利性质的民间组织,以促进东亚地区的出版与文化交流为目的,由来自中国、日本、韩国以及中国港台地区的人文图书出版人组成。这场辐射整个东亚文化圈的盛会诞生自一个简单的念头——一个国家、一个地区的出版或许有局限,面对本国、本地区出版的面临的衰退局面,日本出版人对此的认识尤为强烈。与此同时中国、韩国等新兴出版市场的崛起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岩波书店前社长大冢信一、MISUZU书房前社长加藤敬事、平凡社前编辑局长龙泽武等一批出版人由此萌生了突破国别限制,搭建跨国出版交流桥梁的想法,并得到了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原总经理董秀玉、台湾联经出版事业公司发行人林载爵、韩国坡州出版都市文化财团理事长金彦镐等东亚出版人的支持。自从2005年日本东京首次举行至今,东亚出版人会议已轮流在各个国家/地区举行了25次会议。

东亚的国家和地区同处于汉字、儒学与筷子的文化圈,在出版发展的进程里,也有着远比西方更悠久的历史。东亚出版界长期的共享与交流不仅催生了丰富多彩的书籍文化,也成为中、日、韩等地构建各具特色的知识殿堂的原动力。这种曾存在于东亚地区的这种书籍共享与交流的关系被东亚出版人会议称作“东亚读书共同体”,而会议的一大主旨,正是促进这一关系的再度确立。

也正是出于这样的目的,东亚出版人会议自创办期就力图规避那些文化交流中常见的空泛、暂时的问题,而把目光投向各个国家和地区人文出版的现状和问题上。主办方认为,只有对这些问题进行长期持续且坦率的交流与自我批评,才能让与会者增进相互的理解,并真正摸索到重新开展东亚“书籍交流”、“文化交流”活动的理想方式。主办方的美好意愿投射到每个与会的演讲者身上,便化作了一个个原汁原味的“东亚出版故事”,透过这些故事,我们能真正窥视到东亚不同国家和地区的出版人的所见与所思,

韩国:阅读让国家更美丽

“当我们聚集在光化門前,高举左手中的蜡烛的时候,右手却没有拿着书。这和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情形并不一样。”

韩国Hangil出版社代表理事、坡州出版都市文化财团理事长金彦镐如是说。他所描述的,是发生在2016年反对朴槿惠的游行示威“烛光集会”中的场景。在这场运动后,深陷政治风波的朴槿惠黯然下台,韩国开始进入一个新时代,这无疑也提振了韩国出版的士气。从业超过40年的金彦镐认为,目前韩国社会正在变得越来越美好,而他讲述的故事则从另一个角度佐证:剧变的韩国社会与时代精神,从某种意义上都是源于出版的推动。

在出席正式活动时,金彦镐永远会带着一条印有书籍图案的鲜艳领带,以此来表示他对出版的敬意。“我认为,这世上存在一种神灵,它会在暗处保护那些以编书为职业的人和喜欢读书的人。”金彦镐说。他也相信,自己能够穿过韩国历史上那些“严酷的时代”而安然无恙,也是因为得到了“书神”的庇佑。

金彦镐堪称韩国当代出版的“活化石”。1976年,金彦镐设立Hangil出版社,并在两年后开始策划后来影响了几代韩国人的著作——《解放前后史的认识》(以下简称《解前史》)。曾经身为记者的金彦镐一直在反思:为什么这块国土被人为地截为两段?传统认为的“外部势力”的影响是否是导致这种结果的全部原因?出版人金彦镐希望可以用内因的视角来分析韩国社会的历史遗产与结构性质,历经一年的编纂,这本《解放前后史的认识》于1979年10月15正式出版,首印5000册。

金彦镐知道,从上世纪70年代中期开始,图书就已经成为是文化运动的重要广场,但他依然没有料想到读者对《解前史》这本600多页的厚重书籍的热情。然而时局也正是从那时起变得险恶:10月16日,在釜山和马山发生了对军政府大规模的示威活动,10天后,总统朴正熙遇刺,韩国上线随即进入戒严状态。在军方的勒令下,金彦镐亲手把尚未卖出的450本(《解前史》送入政府审查。这样算来,再未经宣传的情况下,《解前史》在出版后的十天之内卖出了超过4500本。

1980年,经管金彦镐的努力,《解前史》一书成功通过“检阅”,与之同时复活的,还有一大批进步的书籍。随着军政府的倒闭,压抑的韩国国民纷纷涌向图书,让《解前史》们如同插上翅膀一般顷刻销售殆尽。回顾这段历史,金彦镐在2004年再版《解前史》的“重刊寄语”中写道:

“1980年是图书的时代。面对充满暴力的权威主义和政府权力,出版文化运动展开了激烈的抗争。为了展示那严酷的现实,年轻人在积极地阅读人文社会科学书籍,通过自身的努力树立起了精神和理论方面的思想。当今韩国社会和民族共同体所享受的民主化和进步、改革的局面,都与当年激烈开展的出版运动和读书运动密不可分。”

韩国出版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也受惠于这一黄金时代。作为坡州出版城市的发起人和管理者,金彦镐告诉《出版人》,建设这座震惊全球出版界的出版城市的念头,正是源于80年代出版人之间小团体“周三会”的讨论。

“从1970年代开始出版的年轻人梦想着出版的新时代。我们梦想着构建书的乌托邦,那就是今天的坡卅I出版城市。”金彦镐在采访中表示。

作为出版机构自下而上推进建设的园区,如今已有621家出版相关企业入坡州出版城市。其中70%是出版社,30%是与出版相关的印刷、装订和发行公司。整个坡州一年的图书销售额为1.5万亿韩元,占韩国图书销售总额的35%。

坡州出版城市虽然如今已成为政府项目,但这座城市的具体建设是由每个出版社独立进行的。“我们愿意这样做,是因为这是一个决定性的机会。”金彦镐表示,“在这里,我们将向国民灌输书籍的尊严和力量,也能提高出版人的社会地位,让我们的工作得到更多的尊重。”

回到故事的开头。金彦镐和一批韩国出版人相信,当审查时代成为历史,如何学会阅读正在变为韩国社会更重要的议题。他们认为,和平和民主的道路不仅需要外力推动,也要靠阅读、讨论的力量由内酝酿。而如今虽然社会变得无比宽容,人们却在日益疏远为他们带来这份自由的书籍。为了改变这一点,让国家变得更加美丽,这群用青春回应时代的出版人愿意“再拼一把”。

中国台湾:回归的马克思

“马克思作品受重视的程度,大致与经济的兴衰呈现负相关。”我国台湾的马克思研究学者万毓泽教授如是说。

万毓泽教授的观点是基于对出版的某种观察——过去十年来,每当国际政治经济发生动荡,总能在全球范围内掀起“马克思热”,马克思作品、传记作为出版物的集中问世,就是对此最显而易见的反应。

在台湾地区长达38年的戒严时代,马克思与他的著作曾是一般台湾民众难以触碰的禁忌。也正因如此,1987年戒严解除后,马克思的作品与其引发的各种思潮经由学界和民间被大量且快速地引入台湾,一时蔚然成风。时报出版公司于1990年出版的《资本论》就是这波浪潮的顶峰。这一套三卷本的《资本论》是这部改变人类历史的思想巨著首次以繁体中文的形式出版发行。然而,随着90年代世界局势的变化、台湾社会的转型,学术界对于马克思和《资本论》的研究又逐渐走向贫弱苍白。

台湾的社会并没有因为马克思的缺位变得更加美好。面对金融风暴、薪资停滞、雇劳对立、贫富差距等问题的冲击时,台湾社会并没有停止反思,出版人也未曾怠慢于引介新思的职责。近年来与劳动相关的社会人文类书籍在台湾屡屡引起轰动,无论是来自西方学界的《二十一世纪资本论》《资本社会的17个矛盾》,或是本土观点出发的诠释如《你不知道的马克思》,甚至还有以台湾劳动阶级为关怀核心的《做工的人》等报道文学,均吸引了读者的极大兴趣。

2017年,《资本论》第一卷出版150周年,《资本论》和马克思再度成为全球焦点。在台湾,联经出版发行人林载爵敏锐地查知了时代的脉络,在他的大力推动下,繁体中文纪念版《资本论》于当年10月问世,引起了学界与民间的轰动。这套定价6000新台币(约合人民币1350元)的巨著,首印的数千册很快被抢购一空。

“这一百多年来,马克思和《资本论》就像镜子,反射了人们各自的期望或焦虑。”繁体中文纪念版《资本论》责任编辑张擎表示。为了让读者能找到进入《资本论》的通道,在2018年马克思诞生两百周年之际,联经出版又推出了《<资本论>完全使用手册:版本、系谱、争议与当代价值》一书,从更全面的视角来解读马克思的要旨。

作为一本引导读者进入《资本论》理论世界的专门书籍,《<资本论>完全使用手册》从庞杂的手稿等原始材料中找出证据,让马克思自己为自己说话。“这本书不仅力求还原真相,更促使每个人都可以由不同的关怀切入,在作者周密的论证中得到呼应,并且能将这些乐趣投入到对《资本论》原典的阅读中。”张擎表示。重量级原典与当代诠释版《资本论》的出版,不仅填补了台湾长久以来的阅读空白,也让马克思这一解决社会弊病的利器在重出宝岛江湖,引起了社会的巨大反响。

根据台湾图书龙头电商博客来的统计,2017年人文社会科学书籍的销售量约占台湾书籍总销量的两成,并且连续多年呈现出增长态势。在这座张擎口中“众声喧哗”的岛嶼上,从大选年此起彼伏甚至彼此冲突的社会活动中,我们得以窥见台湾社会正处于集体情感与价值争议的分歧点的现状。选民对执政者的不满,对改变生存环境的渴望语言娱乐,集体焦虑不断激化。为什么在这样一个特殊节点,台湾群众重新拾起了艰深、厚重的人文社科书籍?

张擎引援一句影评,指出台湾社会如今正处于“集体情感困惑与价值争议的分歧点”,“特别是在民主发展与社会运动两条脉络,台湾现实生活的画面对接不上电影里的叙事轴线。”在人们对现实生活、未来命运充满困惑的当下,台湾出版者近年来试图以不同题材的社会人文书籍全面而广博地回应台湾人深刻思索的问题。

正如“复活”的《资本论》重新激活了台湾读者对马克思的兴趣,崛起的人文社科出版也在重塑台湾的文化生态。“人文社科书籍最大的价值,即在于他们最能反映社会脉动、回应读者对社会议题的追问,并且不断藉由知识的传递探究幸福的可能性。”张擎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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