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增锐
爷爷去世后,父亲把奶奶接过来,住进了配房。配房里冬有暖气,夏有空调,比奶奶的老屋强多了。
住进配房,奶奶倒是很清闲了,饭不用她做,熟了之后,母亲就扶她来正房吃。吃完饭母親也不用她刷洗,她就弯着腰,颠着小脚再返回配房。
奶奶闲不住,便开始找活儿做,补补叔叔穿过的旧衣裤,拆洗他们盖过被褥……
该拆的拆完了,该补的也补上了,冬天也到了,奶奶就整天紧挨暖气盘腿坐着。我每次走进屋就问:“屋子里冷吗?”奶奶总是咧着嘴说:“冷,很冷!”屋里明明很暖和,怎么奶奶还觉得冷呢?我和母亲赶紧给她烧炕,父亲忙着照看炉子。
后来,奶奶不再嚷冷了,但老睡不着,整夜整夜亮着灯光,奶奶睡不着,我的父亲和母亲也睡不好。
叔叔在城里居住,每年春节都回家过年。
这年刚过,叔叔打来电话说来看看奶奶。我赶快把这消息告诉了奶奶。当奶奶听了后,张着嘴,瞪着我好半天……后来,听母亲说,我把叔叔要回的消息告诉奶奶,奶奶在院子里颠着小脚儿一圈一圈地转,见到母亲便追着问:“咱那‘亲戚来了吗?见到父亲也追问:“咱那‘亲戚来了吗?”
叔叔回家陪奶奶住了两夜,就偷偷离开了。
叔叔走后那天晚上,我去了母亲那里。
他们已吃过晚饭,坐在炕沿看电视。我不解地问:“今晚怎么有时间看电视?”由于奶奶夜间总亮灯,她们每晚睡得特别早。
母亲说:“一年多没睡囫囵觉了,你叔回来这两晚终于睡塌实了,现在还不困。”
我望着电视,担心地说:“叔叔走了,夜间,奶奶房里的灯又得亮了。”
母亲顿了顿,忧心忡忡地说:“你奶奶下午见不到你叔,又颠着小脚儿在院子转。她脸色憔悴,神情失落,让人见了很不好受!”
我听了若有所思地说:“叔叔每次回来, 都与奶奶睡一个屋……”
父亲和母亲对视了一下,低下头再没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母亲就过来和奶奶商量,让她搬到正房,和他们一起住。可奶奶不肯,说一个人住惯了,挺好的。我也做了半天工作,还是不顶用。
没办法,白天,母亲和父亲就来配房做饭,和奶奶一起吃;晚上,将电视机搬到配房,和奶奶一起看。这下奶奶高兴得不得了,边看电视,边不住地唠唠叨叨——直到她睡下,母亲他们才悄悄离开。
从此,母亲他们在夜间再也看不到奶奶房里的灯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