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 洁
(1.浙江中医药大学,浙江杭州310053; 2.慈溪市中医医院,浙江慈溪315300)指导:王邦才
王邦才主任中医师系浙江省名中医,从医30余年,勤求博采,熟读经典,善用经方,师古而不泥古,学术上推崇脾胃学说,临床治疗重视对“后天之本”的调摄,每遇疑难杂证多从脾胃论治,屡有验效。笔者有幸跟师临证,深受启发,现将其从脾胃论治内科杂病验案3则介绍如下。
陆某,女,58岁,退休公务员。2017年9月6日初诊。
主诉:反复头痛眩晕3年余,再发半月。患者近3年来头痛眩晕反复发作,发时头晕目眩,视物旋转,如坐车船,时欲呕吐,卧床转侧时更甚,喜闭目。曾多处求医,予西药治疗可缓解,但时有反复。近半月因劳累后眩晕再发,每天均发作,每次持续约数分钟,伴呕吐痰涎,时有心悸,纳少,口不渴,夜寐欠佳,二便尚调。舌淡红、苔白稍腻,脉弦滑。中医诊断:眩晕,证属中阳不足,健运失职,痰饮停聚,清阳不升。治宜温中健脾,燥湿化痰。方用苓桂术甘汤加减。处方:
茯苓20g,桂枝10g,炒白术20g,陈皮10g,半夏15g,炙甘草6g。7剂。每日1剂,水煎服,早晚分2次温服。
2017年9月13日二诊:服用上药后诉眩晕好转,发作频率减少,恶心未作,自觉脘腹时胀,舌淡红、苔薄白,脉弦滑。效不更方,原方加木香10g、神曲10g,7剂。
2017年9月20日三诊:药后眩晕未作,纳谷亦可,诸症悉除,舌淡红、苔薄白,脉细。后以益气健脾之剂调理善后,病情稳定,眩晕未复发。
按:眩晕一证,前人多有“无虚不作眩”“无痰不作眩”之说。盖痰生于湿,湿归于脾。《素问·至真要大论》曰:“诸湿肿满,皆属于脾。”王师在辨治眩晕时非常重视脾胃,本例患者,年过半百,脾胃中阳素虚,健运失职,气化不利,水湿内停,湿滞而为痰为饮,痰饮随气升降,上犯清窍而致眩晕。《金匮·痰饮病篇》提出“病痰饮者,当以温药和之”[1],“心下有痰饮,胸胁支满,目眩,苓桂术甘汤主之”。故投予苓桂术甘汤加味,以温药和之,助阳而湿胜,中阳得以运化,则痰饮自化。方中茯苓为君,健脾祛湿,治痰饮,渗水道;桂枝通阳气,和营卫,开经络,痰湿得温则行,为臣药;白术健脾燥湿化痰,佐茯苓彰健脾化饮之效;炙甘草合桂枝辛甘化阳,以温补中阳;合白术崇土制水,以益气健脾,兼调和诸药,为佐使药;陈皮辛苦而温与半夏相配,共祛湿痰,调畅气机。全方合用药简力宏,共奏温阳健脾、燥湿化痰之效,取得满意疗效。
郑某,女,43岁,职员。2017年10月11日初诊。
主诉:失眠近5年,加重1月。患者生活作息不规律,工作强度大,患失眠5年余,因反复发作,缠绵难愈,甚为痛苦,曾服用多种市场上所谓的“补益”药物及各种保健品,但疗效均不显著。近1月因工作压力骤增,每晚睡前服用1粒安定片后仍感入睡困难,甚则彻夜难眠,心烦多梦,且形体偏胖,精神疲惫,倦怠乏力,头晕头胀,烦躁易怒,胸闷脘痞,口苦黏腻,大便日1至2行,质偏稀,纳谷不香,舌红、苔黄腻,脉滑数。中医诊断:不寐。辨证属痰热扰心,心神不宁。治宜清热化痰,和胃安神。拟以黄连温胆汤加减。处方:
黄连6g,竹茹20g,枳壳10g,陈皮10g,半夏15g,茯苓15g,炙甘草3g,远志10g,淮小麦30g,酸枣仁20g,石菖蒲20g。7剂。每日1剂,分2次煎服,午后及晚上临睡前各服1剂。
2017年10月18日二诊:服药后睡眠较前有改善,时好时坏,西药已减量,隔日服用半粒安定片,且头晕头胀、烦躁易怒症状亦有减轻,大便仍偏稀,舌质红、苔薄黄,脉滑。予上方加夜交藤15g、煅龙骨30g(先煎)、木香10g。14剂。服法同前。
2017年11月1日三诊:患者已停服安定片,睡眠趋于正常,且入睡较快,每晚能自然入睡4~5小时,精神好转,心情愉悦,纳谷正常,大便成形,舌红、苔薄黄,脉数。予上方加入百合20g、莲子肉20g。又续服2周后,睡眠正常,诸症消失。
按:失眠在古医籍中称为“目不瞑”“不得眠”“不得卧”“不寐”等,是目前临床常见而棘手的内科疾病。受“胃不和则卧不安”思想的启示,王师治疗失眠时尤为重视中焦脾胃调治。《景岳全书·不寐》曰:“痰火扰乱,心神不宁,思虑过伤,火炽痰郁而致不眠者多矣。”王师分析,本例患者作息不规律,工作压力大,滥用“补益”之品致使脾胃受损,不足以运化水湿,酿成痰火,上扰心神,神不守舍而导致睡眠障碍。正所谓“寐本乎阴,神其主也,神安则寐,神不安则不寐”。投以黄连温胆汤加减,方中黄连苦寒以清热燥湿,泻火清心,半夏辛温以燥湿化痰,降逆和胃,共为君药;竹茹甘寒以清热化痰,除烦止呕,为臣药;与半夏配伍,倍增化痰除烦之功;枳壳辛苦微寒,以理气宽胸,破气消痰;陈皮辛苦性温,善燥湿化痰,理气和胃,既可协枳壳行气,又可助君臣祛痰;茯苓甘淡,健脾渗湿,以杜绝生痰之源,又可宁心安神;酸枣仁酸甘宁心合石菖蒲化痰开窍安神,远志辛苦微温、淮小麦甘凉,共奏养心安神之功,俱为佐药;使以甘平之甘草,取其益气和中、清热祛痰、调和诸药之功。全方共奏健脾理气、清热化痰、和胃安神之效,标本兼顾,灵活运用,临床治疗失眠疗效显著。
范某,男,22岁,高校学生。2017年8月16日初诊。
主诉:口疮反复发作4年余,再发1周。患者近4年来口腔溃疡反复,时愈时发,常自服多种解毒降火类中西药制剂及使用口腔溃疡贴,均疗效不佳。近半年每周必发,1周前因找工作奔波劳累加之饮食失节,口疮又作,舌尖及两颊内侧可及数个散在的大小不等的溃疡,疮口色淡白,周围有红晕,说话、进食时疼痛剧,伴见形体偏瘦,神疲乏力,脘腹胀满,食少便溏,夜寐欠安,舌质淡、苔薄白,脉弦细。中医诊断:口疮。辨证属脾胃气虚,虚火上炎。治宜甘温益气,清心泻火。以李东垣补中益气汤加减。处方:
黄芪15g,党参10g,炒白术10g,陈皮10g,柴胡10g,升麻10g,当归10g,炙甘草3g,山药20g,黄连6g,淡竹叶10g,生山栀10g。7剂。每日1剂,水煎服,分2次温服。
2017年8月23日二诊:服药后病情好转,溃疡面减少、缩小,部分已愈合,疼痛减轻,乏力纳差、夜寐不安、脘腹胀满均有改善,大便成形,舌淡苔白,脉细。效不更方,守上方继服2周后,口腔溃疡面均愈合,诸症消失。目前已停药随访3月,未复发。
按:口疮,即复发性口腔溃疡,又称阿弗他性口炎,是一种常见的口腔黏膜疾病[2]。脾胃居中为五脏六腑之枢,脾胃与口、经脉相连,功能相属,王师认为,该病病位虽在口,但与五脏关系都较为密切,而最为密切的当属脾胃。该患者病情反复发作4年之久,缠绵不愈,观其脉症,乃脾气虚弱,中气不足,水湿运化失常,清阳不升,脾湿蕴久化热,导致口疮。《丹溪心法》谓:“口疮服凉药不愈者,因中焦土虚,且不能食,相火冲上无制。”[3]故其关键为脾虚,相火上炎。李东垣《脾胃论》曰:“脾胃气衰,元气不足,阴火内生发生口疮。当以辛甘温之剂,补其中而升其阳。”方中黄芪补中益气,升阳固表;党参、白术、炙甘草补气健脾,以增加黄芪补益中气之功;当归养血和营;陈皮理气和胃;升麻、柴胡既能升阳举陷,又可疏肝解毒;山药补脾益肾;黄连、竹叶、栀子清心胃之火,泻阴火而坚脾胃。全方合用益气健脾,清阴火解热毒,药证合拍,标本兼顾,故收效甚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