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黄帝内经》“七损八益”谈养生

赖晓琴 刘 锋

（成都中医药大学，四川成都610075）

《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云：“帝曰：调此二者奈何？岐伯曰：能知七损八益，则二者可调，不知用此，则早衰之节也。”医家从不同角度阐释“七损八益”的含义，争论颇多。有医家认为“七损八益”作阳消阴长解释，养生之道应重在扶阳，另有医家认为作阳有余而阴不足解释，养生之道应重在益阴。至马王堆汉墓《天下至道谈》出土，才明确提出“七损八益”指房中之术。此解释虽为真义，但结果让后世不禁哗然。中医理论博大精深，不应单纯地将“七损八益”的释义局限于房中术。

1 从心肝谈养生

《素问·金匮真言论》曰：“南方赤色，入通于心……其数七”，“东方青色，入通于肝……其数八”。“七损八益”即可理解为损心益肝。

何谓损心，损心之意不是使心受损，而是寡欲御神以养心。五脏之中以心最为重要。《素问·灵兰秘典论》云：“心者，君主之官也。”心是思维意识活动之主宰，为五脏六腑之大主，各个脏腑必须在心的统领下才能相互协调，共同维持正常的生命活动。心得养，则五脏六腑安和，故养生之道首要养心，而养心之道必先养神。心主神明，人体情志思维活动皆由心所主，故“主明则下安，以此养生则寿”。养神则应寡欲心静，不被纷繁的欲望扰乱心神。如《导引本经》言：“夫心乃一身之主宰，生死之路头也。是故心生则种种欲生，而神不入气；心静则种种欲静，而神气相抱也。”[1]相反，多欲伤神扰心，则易生病衰老。《灵枢·口问》言：“悲哀愁忧则心动，心动则五脏六腑皆摇。”若神伤心损，亦会波及他脏，是故“主明则下安，主不明，则十二官危”。因此，故善养生者，必首养心神。正如《素问·上古天真论》之言“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这样方可健康长寿，度百岁乃去。

《灵枢·天年》曰：“五十岁肝气始衰，肝叶始薄，胆汁始灭，目始不明。”《素问·上古天真论》曰：“丈夫七八，肝气衰，筋不能动。”由此可知，人体衰老亦与肝有关。肝五行属木，主风，肝为刚脏，体阴而用阳，性喜条达而恶抑郁，肝又主疏泄，与情志有密切的关系。情志过激易影响脏腑气机，气机不畅，气滞则血瘀，百病由生。因此养生，防治衰老，当从肝论治。然肝肾同起于先天生殖之精，共受后天水谷精微所养。《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云：“肾生骨髓，髓生肝。”肝与肾虽形态不同、功能迥异，但起于同源，故其生理病理关系密切。《医宗必读》[2]言：“东方之木，无虚不可补，补肾即所以补肝；北方之水，无实不可泻，泻肝即所以泻肾。”因此益肝，也是益肾，养肾也是养肝。《圣济总录》[3]2082中也提到：“肾肝二脏，水木之相生者也。若肾经不足，肝元自虚，水木不能相生，其窍俱不利，故耳听不聪，目视不明。当补下经以益之。”故养生应使肾气充盛，方能筋骨强劲，机智灵敏。

2 从男女生理现象谈养生

“七损八益”理解为男女正常生理现象，不是我们通常理解的女子不足，男子有余，而是指女子月事按时而来，男子精满而溢。《圣济总录》[3]2119指出：“盖七者，女子之数也，其血宜泻不宜满。八者，男子之数也，其精宜满而不宜泻。”秦伯未也清楚阐明了此观点，其认为古人以七、八代表男女纪数，故“七损八益”应解释为女子月经应按时而来，不按时便是病，故称损，“损”即指不使积聚；男子精气应当满盈充实，不充实便是病，故称益，“益”指不使亏损[4]。男女生理结构不同，生理现象亦有差异，女子相比男子有经带胎产，这决定了男女养生应该有所侧重。明代万全在《万氏家传养生四要》[5]中明确提到：“故治女子者，当耗其气以调其血，不损之则经闭而成病矣。男子者当补其气以固其精，不益之则精涸而成病矣。古人立法，一损之，一益之，制之于中，使气血平和也。”男子应惜精，使精充实，不随意妄泄，女子应调气血，使月经按时而来，不使经血积聚，因此男女之养生要重视男精女血，正如《古今医统大全》[6]中所言“男精女血，若能使之有余，则形气不衰，而寿命可保矣”。

3 从房中术谈养生

“七损八益”在《天下至道谈》中特指房中之术。书中明确提到：“七损：一曰闭，二曰泄，三曰竭，四曰勿，五曰烦，六曰绝，七曰费”，“八益：一曰治气，二曰致沫，三曰知时，四曰畜气，五曰和沫，六曰积气，七曰待盈，八曰定倾[7]248。”“七损”即指男女在和合时应该避免的不合乎养生之道的做法，“八益”指有益于身心的男女之道，并指出“不能用八益去七损，则行年四十而阴气自半也，五十而起居衰，六十而耳目不聪明，七十下枯上脱，阴气不用，淉泣流出”[7]245。在该书未出土之前，历代已有医家提出“七损八益”可作房中术来解释，如王冰[8]认为“不知用此”之“用”即指房事，清代姚止庵[9]亦认为“七损八益”是指房中术。房事生活得当，可以养生延年，相反房事不节，房劳伤肾，易致早衰，甚至危及人之性命。如《汉书·艺文志》[10]曰：“乐而有节则和平寿考，及迷者弗顾，以生疾而陨性命。”《素问·上古天真论》也论及此云：“醉以入房，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真，不知持满，不时御神，务快其心，逆于生乐，起居无节，故半百而衰也。”房事不节是致病的重要原因。《金匮要略》[11]在论述疾病病因时也指出“千般疢难，不越三条”，其中之一就是指房事，其主要用意就在于告诫人们“房室勿令竭乏。”因此，房室养生应节欲，采取科学的方法以保养精气，且房事时机要适当，从而达到延年益寿的目的。

4 从生命过程谈养生

黄伯舜[12]认为“七损八益”的确切含义，应与以下内容有关，即“年四十，而阴气自半也，起居衰矣。年五十，体重，耳目不聪明矣。年六十，阴痿，气大衰，九窍不利……涕泪俱岀矣”。这与《素问·上古天真论》中描绘男女生长、发育、衰老规律的内容，相互贯通，互为因果，这说明七损八益是生命损益盛衰的过程。女子从一七至四七、男子从一八至四八阶段，为“八益”，是人体生长、发育期；女子五七至七七、男子五八至八八阶段，为“七损”，是人体衰退期。因此养生应延缓损的阶段，延长益的阶段。如何在不同生命阶段做到减损增益，金元四大家之一刘完素就根据妇人的生理特点，明确提出青少年女子应以养肾为主，中年妇女应以养肝为主，老年妇人应以养脾为主。即“妇人童幼，天癸未行之间，皆属少阴，天癸即行，皆从厥阴论之，天癸即绝，乃属太阴经也”[13]。而在《论语》[14]中也记载有“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这表明在人体生长发育的不同阶段，养生也要有所侧重。

5 讨论

历代医家从不同角度阐述了“七损八益”的含义，丰富了中医养生学思想。养生最理想的状态是达到阴平阳秘，历代医家对其含义的不同理解，都离不开阴阳。《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主要讨论阴阳的问题。《灵枢·口问》指出：“阴阳四时者，万物之终始也，死生之本也。”《类经附翼·医易义》亦载有：“天地之道，以阴阳二气而造化万物；人生之理，以阴阳二气长养百骸[15]。”这说明人与自然界关系密切，日常生活要顺应自然阴阳规律，故应“顾四时而适寒暑”，遵从“春夏养阳，秋冬养阴”的养生原则，方能达到延年益寿的目的。

参考文献

[1]杨继洲.针灸大成[M].刘从明，高俊雄，赛西娅，等，点校.北京：中医古籍书版社，1998：293.

[2]李中梓.医宗必读[M].王卫，张艳军，徐立，等，点校.天津：天津科学技术出版社，1994：14.

[3]赵佶.圣济总录[M].郑金生，汪惟刚，点校.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13.

[4]秦伯未.内经知要浅解[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57：9.

[5]万全.万氏家传养生四要[M].武汉：湖北科学技术出版社，1984：1.

[6]徐春甫.古今医统大全[M].崔仲平，王耀廷，校注.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91：1425.

[7]周一谋，彭坚，彭增福.马王堆医学文化[M].上海：文汇出版社，1994.

[8]王冰.黄帝内经素问[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12：29.

[9]姚止庵.素问经注节解[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63：31.

[10]班固.汉书艺文志[M].颜师古注.北京：商务印书馆，1955：71.

[11]高学山.高注金匮要略[M].邵雷，王应，王晶，等，校注.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15：1.

[12]黄伯舜.《内经》“七损八益”是生命过程准则[J].浙江中医药大学学报，2007，31（3）：263.

[13]刘完素.素问病机气宜保命集[M].鲍晓东，校注.北京：中医古籍出版社，1998：180.

[14]孔丘.论语[M].刘琦译评.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4：152.

[15]王玉生.类经图翼·类经附翼评注[M].西安：陕西科学技术出版社，1996：3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