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印洞朗对峙事件的历史考察

2018-02-13 00:18朱昭华杨三奇
西藏民族大学学报 2018年1期
关键词:锡金洞朗西藏地方

朱昭华,杨三奇

(苏州科技大学历史系 江苏苏州 215009)

2017年6月18日,印度边防部队两百七十多人携带武器,连同2台推土机,在中印边界锡金段多卡拉山口越过边界线一百多米,进入中国境内阻挠中方的修路活动,由此引发中印两国军队长达两个多月的对峙。期间双方发生了互掷石块以及小规模的冲突,一时间成为国际舆论的焦点。8月28日下午,印方将越界人员和设备全部撤回边界印方一侧,至此,中印边境紧张局势告一段落。中印边界发生对峙的地区名洞朗,位于中国西藏自治区亚东县,西与印度锡金邦相邻,南与不丹王国相接。自危机爆发以来,许多学者从国际法、国际关系、中国的应对等角度探讨了洞朗对峙事件①,本文侧重于从历史的角度探讨洞朗地区中印边界的形成,在中印边界争端的大背景下考察此次洞朗对峙的特点。

一、充满争议的中印边界线

中印边界全长约2000公里②,除了锡金段中英两国曾签约划定过外,其余都未正式划定过,至今存在东、中、西三段争议。

东段为大家熟知的“麦克马洪线”,是英印政府在20世纪初,为“保卫”印度东北边境安全,所炮制的一条藏印分界线,将沿喜马拉雅山南麓的中印传统习惯线推进到了喜马拉雅山山顶。1913年在中、英、藏三方参加的西姆拉会议期间,背着中方代表,英藏两方通过秘密换文,划定了这条边界线。由于西藏地方无缔结边界条约的资格和权力,当时的袁世凯政府也未在西姆拉条约上正式签字,因此,中国历届政府都不承认这条“麦克马洪线”的合法性。中国抗日战争爆发后,英印政府在积极营造印度东北边界防御体系的过程中,重新拾起这条几乎被遗忘的“麦克马洪线”,利用中国抗日战争和国内战争的时机,加紧向麦线地区推进。从1944-1947年三年多时间里,英军逐渐占领了门隅色拉山以南的德让宗、达隆宗、申隔宗以及部分珞瑜、察隅地区。

1947年8月15日,印度独立后,不仅继承了英印政府的侵略遗产,而且利用中国内战和朝鲜战争的机会,进一步向麦克马洪线推进,1951年2月12日占领达旺。在中印东段边界问题上,印度坚持认为该段边界已清楚地由1914年西姆拉条约所确定的麦克马洪线划定。

中印中段是中国西藏阿里地区同印度旁遮普、喜马偕尔和北方邦接壤部分。中段的争议基本上是中印传统习惯线与实际占领状况之间的冲突。历史上,西藏不仅控制了沿喜马拉雅山的各处山口,而且还控制了各山口以外的许多牧场。20世纪初,英印政府从自身安全角度出发,套用“自然边界说”,企图以山口本身作为边界线的地形特征,抹杀中国西藏政府的实际管辖,变更中印传统习惯线,并于1919年后开始入侵山口以外的葱莎、桑两地区。1926-1935年英国同西藏地方当局曾就桑、葱莎地区的归属问题举行谈判,英印政府试图以放弃葱莎以北直到桑觉拉山口的地区换取中国西藏地方承认其对一部分桑、葱莎领土的占领,仍遭到西藏当局的驳斥,谈判未有结果。

印度独立后,于1952年派军进占了桑、葱莎。1954年《中印关于中国西藏地方和印度之间的通商和交通协定》签订后,印度又进一步侵占乌热、香扎马拉、拉不底、什布奇山口、巨哇和曲惹等地,先后侵占了2000平方公里的土地,导致中段边界争议地区的形成。印方的理由是1954年中印通商和交通协定同意开放中印中段边界,并列举了喜马拉雅山什布奇、玛那、尼提、昆里宾里、达玛和里普列克六大山口为中国西藏与印度交通、贸易和朝圣的通道,此六大山口即在中印中段界线上,这就证明中国政府已经同意印度政府关于这段边界的意见。而中方则表示1954年的协议只是有关中国西藏与印度之间的通商、交通问题的协定,并未涉及中印中段边界问题,此六大山口及其附近地区均在中印中部历史界限以北,为西藏属地。[1](P81)

中印西段边界是指中国新疆和西藏同克什米尔印度管辖区的拉达克接壤的一段边界。中印边界西段的传统习惯线大体上沿喀喇昆仑山脉及其以南的山岭而行,英国占领印度时期,虽在内部讨论或向中国政府提出过划界建议,但这段边界从未正式划定过。因此,英国和印度在1950年、1951年和1952年出版的地图并未标注确定的边界,只是将克什米尔地区涂成一片淡色,注明“边界未经规定的字样”。但在1954年印度出版的官方地图,单方面把西段边界扩展到昆仑山脉,并画成已定界,企图将3万多平方公里的争议地区全部划归印度。随后,印军又侵占了西藏阿里地区的巴里加斯(Parigas)。③目前,在中印西段争议地区,除了巴里加斯在此一时期被印度侵占外,其余地区始终处在中国的控制之下。

中印边界的划定是目前中国陆疆划界最大的历史遗留问题,21世纪以来,尽管中印两国在采取综合性措施管控边界地区建立边境冲突解决机制、沟通机制等方面都取得了长足进展,但由于边界线的模糊未定,双方时常在边境地区发生冲突摩擦。如2013年的“帐篷对峙”事件,2014年9月中印军队在西段边界对峙近3个星期,2016年3月中印军队在班公湖附近一度对峙。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洞朗对峙发生在中印边界锡金段上,这段约200公里的边界是漫长中印边界线上唯一划定过的一段边界,并得到了当今中印两国政府的认可。

二、唯一划定的中印边界锡金段

洞朗地区位于西藏亚东阿桑村以南,是一个约100平方公里的盆地,西面以恩穷拉、拉温久、多卡拉等一线山脊与印度锡金邦接壤,南面、东面和不丹接壤,西南角即是中、不、印三国的交界点吉姆马珍山。中印边界锡金段的形成与近代英国殖民势力对锡金的占领和对中国西藏的侵略密不可分。

锡金④,虽然今天已成为印度的一部分,但在历史上曾是一个与我国西藏地方有着密切关系的喜马拉雅山王国。锡金国王的祖先按其家族传说是吐蕃王朝赞普赤松德赞的后裔。17世纪中叶五世达赖喇嘛建立甘丹颇章政权后,锡金国王率先摒弃教派之争,向西藏格鲁派输诚纳贡,并开始世世与西藏贵族通婚,使锡金王室同西藏地方政府关系非常密切。锡金作为夹在尼泊尔与不丹之间的小国,为抵抗入侵,十分需要西藏地方政府的支持,历史上也曾多次禀请西藏提供帮助,西藏地方政府也始终将锡金视为自己的藩属积极介入锡金政局,并对来藏的锡金统治者厚加赏赐,几次拨地给锡金王室。加上宗教、风俗、文字的相同,锡金成为喜马拉雅山国中同西藏地方政府关系最为紧密、友好的国家。[2]据一些学者考证,藏锡边界首次较为明确的划分是在乾隆末年,1788年廓尔喀兴兵从西侵入锡金,吞并了锡金的大部分领土,继而北上进犯西藏,遭到清军反击。清军为锡金夺回了部分领土,并在战后勘定了藏锡边界,设立鄂博。[3](P700)乾隆年间所订的中锡边界符合两国的历史传统,得到了双方的长期遵行,一直相安无事。

到19世纪中叶,英印殖民势力在尝试直接与西藏交往的同时,也对喜马拉雅山南麓国家展开攻势,通过武力强迫这些国家与之签订不平等条约,瓦解这一区域传统的藩属朝贡关系,进逼西藏。从1814年的英尼战争为开端,大约在半个世纪里,廓尔喀(尼泊尔)、拉达克、锡金、不丹等相继为英国控制。

1861年的英锡条约使英印政府完全控制了锡金,锡金随之成为印度政府努力发展对藏贸易的主要通道,因为由锡金经咱利山隘,进入春丕谷,抵帕里,便登上了西藏高原,这是加尔各答和拉萨之间的最短路线。由锡金通往西藏的一些山口因而成了英印政府不断探索的对象,如1871年秋,印度地理勘测研究室的W.T.布兰福德在伊尔威斯上尉的陪同下,考察了蒂斯达河河谷上游,到达了唐吉亚山口,另外还探索了通向错母折林河谷的几个山口。[4](P82-83)1879年,英人又修筑由大吉岭通往咱利山隘的道路,并在1881年,把孟加拉省铁路伸展到大吉岭,进一步为英国伸入西藏创造条件。[5](P242)

英国控制锡金,引起西藏地方政府的不满。1885年,英国依据中英《烟台条约》另议专条的规定,派遣以孟加拉省财务部长马科雷为首的使团入藏更使西藏地方感到不安。为阻止集结在大吉岭的使团穿过锡金进入西藏,噶厦政府便决定在藏锡边界的隆吐山设卡,围绕隆吐位置之争,英国发动了第一次侵藏战争。

战争的结果即是1890年由驻藏大臣升泰和英印总督兰斯敦在加尔各答画押签订的《中英会议藏印条约》。条约中除了承认锡金为英国的保护国,并以分水岭为原则划分了当时的藏锡边界。条约第一款规定:“藏、哲之界,以自布坦交界之支莫挚山起,至廓尔喀边界止,分哲属梯斯塔及近山南流诸小河,藏属莫竹及近山北流诸小河,分水流之一带山顶为界。”[6](P522)条约中的哲,即是指哲孟雄(锡金),布坦即不丹,廓尔喀指现在的尼泊尔。支莫挚山即今吉姆马珍山。根据该款规定,吉姆马珍山是中印边界锡金段的东端点,由此从南向北延伸的山脊分水岭形成了中国西藏地方和锡金之间的边界。当时升泰提出为避免划界含混不清,可否在条约中写出旧界地名,但遭到英国反对,“英人不允书出地名,只认分水山岭”。[7](P105)然而,这条分水岭边界,并不符合藏锡之间的传统边界,若照此划分,乾隆末年设立的一些鄂博地都将划归锡金。然而,驻藏大臣升泰立约回藏后,“谕知该番众:界线悉照旧日鄂博分划,与条约所载相符”。[7](P395)据后来的亚东关税务司戴乐尔分析,“驻藏大臣没有让藏人明白新情况,或因他太愚蠢,不理解已订立新边界,或因害怕而不敢向藏人直说”。[7](P3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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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导致了随后英、藏双方的激烈争论,西藏地方以旧日鄂博为凭,印方以条约所载分水岭为据,各执一词。藏锡边界多年难以依约勘定,西藏地方仍在条约线锡金一侧驻兵、放牧。1895年英方在咱利山隘口(Jelap La)、栋曲拉(Donchukla)以及多克拉(Doka La)隘口树立的新界牌也被藏人拆毁破坏。[7](P430)(P446)这里的多克拉隘口即是这次“洞朗对峙”事件发生的多卡拉(Doka La)山口,因位于中锡边界分水岭上,英国驻锡金政务官惠德单方面在此树立了刻有界号的界牌。清政府始终没能压制西藏地方接受1890年条约,这又为英国发动第二次侵藏战争提供了借口。1904年英军攻入拉萨,逼迫西藏地方政府应允遵照1890年条约的第一款内容划定藏锡边界,并树立界石。⑤英国政府终靠武力确立起了这条具有近代国家主权意义上的中锡边界,印军现在从多卡拉山口越界无疑是对中国领土的侵犯。

1947年印度独立后,全盘继承了英国在印度北部各小国的特权,强迫锡金签订“维持现状协定”,1949年6月进兵锡金,迫使锡金签订“印锡和平条约”,规定锡金首相必须由印度人担任,使锡金成为其保护国。对于已划定的藏锡边界,印度政府也同样采取了继承态度,这可以在1959年印度总理尼赫鲁给周恩来总理的信件、印度驻华使馆给中国外交部的照会中得到反映。

尼赫鲁总理在1959年3月22日的信中尽管对中印东、西两段边界线提出了中方难以接受的划界要求,但对锡金一段提请中国政府注意:“锡金——印度的保护国锡金同中国西藏地方的边界,是由1890年的英中专约所确定,1895年共同在地面上标定。”[8](P35)9月26日尼赫鲁总理在给周恩来总理的信中再次指出:“至于锡金,中国政府早在1890年就承认印度政府‘对该国的内部管理和对外关系有着直接的和排他的控制权’。1890年的这个条约也确定了锡金和西藏之间的边界;这条线后来在1895年加以标定。因此,关于锡金同西藏地方的边界,不存在任何纠纷。”[9](P49-50)1960年2月12日,印度驻华大使馆在给中国外交部的照会中重申,“印度政府欢迎中国照会中对于锡金和不丹为一方和西藏为另一方之间的边界的解释。中国照会说,锡金和中国西藏地方之间的边界早已经正式划定,在地图画法上既没有任何分歧,在实践中也没有任何争论。印度政府愿意补充说明,这条边界在地面上也已标定了”。[10]洞朗对峙发生后,现任印度外交部长舒诗玛·斯瓦拉吉(SushmaSwaraj)表示中印锡金段的国界仍属未定界,认为“中国对于当年尼赫鲁总理的文件,是有目的性地选择接受”,[11]无疑是对历史的歪曲。

尽管早在20世纪50年代中印两国边界交涉时,周恩来就表示中锡边界问题“并不属于我们目前讨论的范围”,不愿将中锡边界问题纳入到中印边界谈判中来。对于随后印度对锡金的占领,中国政府也长期不予承认⑥,但对1890年《中英会议藏印条约》确定的藏、锡边界没有加以否认。在处理历史上历届中国政府签订的领土边界条约和协定问题上,新中国政府根据国际法的一般原则认为,边界条约确定的是国家领土范围,与特定地域相联系。一个国家在国体改变和新政府成立后,对旧政府同外国政府签订的政治的或其他性质的条约可以继承或不予继承,但对划定边界的条约一般应予继承。因此,尽管1890年的《中英会议藏印条约》是英国第一次侵藏战争的产物,是一个不平等条约,但对于其划定的藏锡边界给予了承认。1959年12月26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在给印度驻华大使馆的照会中附带提到了不丹和锡金,指出“中锡边界早经正式划定,在地图画法上既没有分歧,在实际中也没有纠纷”。[9](P35-36)

可见,对于这条英国殖民势力划定的藏锡边界,中印两国政府都给予了继承,双方没有就此发生过分歧。而此次印度边防部队越界的多卡拉山口(Doka La)正位于中印边界锡金段分水岭上,距离边界东端点吉姆马珍山2000多米远,显然,印度的行为违背了历史界约,是对中国领土的公然侵犯,违反了国际法的基本原则。正如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所指出的,这次印度边防部队的越界行为与以往在未定界地区的边境摩擦对峙,有着本质的不同。

为了给印军的行为做出“合理”解释,印方又提出洞朗地区为中不争议地区,强调中方在不丹境内修建道路直接违反了不丹与中国于1988年和1998年达成的协定,影响了两国的划界进程。[12]这样,印度出兵似乎成了为不丹撑腰的“义举”,使我们不能不来了解中不边界问题。

三、洞朗地区与中不未定界问题

17世纪初以前,不丹地方未形成过统一的地方政权,其历史进程深受西藏历史发展的影响。1616年,来到不丹的西藏竹巴噶举派僧人阿旺南杰逐步统一了不丹,成为不丹国家的创建者。不丹统一后,时常与西藏发生冲突与战争。战争的起因除了西藏政府企图把不丹地区纳入统治之下外,也与双方争夺门隅地区的领土有关。当时不丹采取东向扩张政策,在门隅西部遭遇到早已在此扎根的格鲁派力量的反击。1730年,不丹发生内乱,西藏政府因成功调解,使不丹与清朝及西藏地方正式确立起藩属关系。作为清朝的藩属国,中不边界较明确的划定也是在乾隆末年的廓尔喀侵藏战争后。战后,清廷为防止纠纷的复发,不仅划定了西藏与廓尔喀(尼泊尔)边界,也确定了通往不丹、锡金等边防要道的防务及驻军,并设立鄂博,其中之一即设在中国西藏、锡金、不丹三国的交界点的吉姆马珍山顶。据乾隆五十八年(1793年)七月驻藏大臣和琳、副都统成德巡查边界卡隘后奏称:“帕克哩卡隘三处,一名哲孟山,与布鲁克巴相通,一名哈尔山,与布鲁克巴小路相通,一名宗木山,与宗木相通……臣成德亲赴各处逐一查勘,俱极严密”。[13]这里的哲孟山即吉姆马珍山,哈尔山也在今藏不交界上。中不两国在长期的交往中大致形成了一条历史习惯线:西自中国、不丹、锡金三国交界的吉姆马珍山主峰,向东南至洞朗河与亚东河的交汇处,溯亚东河至鲁林河与亚东河的交汇处,再转东北沿鲁林河至卡拉,此后沿山脊北上直达卓莫拉日峰,与喜马拉雅山最高分水岭相接。自卓莫拉日开始,边界大致由西向东沿喜马拉雅山脉直到美拉(亦即马山口),然后大体向东南至中国、不丹、印度三国交界的底宛格里附近。[14](P28-29)19世纪后,随着英印殖民势力向西藏边境的扩张以及藏不藩属关系下边界牧场的私相租让,中不这条历史习惯线时常发生争议,埋下了边界纠纷的隐患。

新中国成立后,印度凭借对不丹的保护权,力图将中不边界纳入中印边界交涉中。1959年8月28日尼赫鲁在人民院明确表示:“保护不丹的领土完整和边境是印度政府的责任。”[15](P118)尼赫鲁同年在致周恩来的信中提出,中国地图把相当大块的不丹地区划作西藏的一部分,认为印中需要讨论修改中国地图上有关不丹和西藏边界的错误。

当时中方的态度是中不边界问题和中锡边界问题一样,不属于中印两国讨论的范围,而且中不边界按照双方地图的画法,只在所谓“麦克马洪线”以南的一段有一些出入,双方的边境一直是安静的。⑦20世纪70年代以前,受制于特殊的印不关系,中不双方没有就两国边界问题展开直接谈判。

中国和不丹单独进行领土谈判始于1984年,此后两国轮流在北京和不丹首都廷布举行边界问题会谈,迄今已进行24轮边界会谈,达成了广泛共识。据中方公开的资料显示,中不双方争议区总面积约1200多平方公里[16](P82-83),主要包括东部“麦克马洪线”以南的墨拉若里地区、中部的白玉地区、西部亚东县的洞朗、鲁林、查马浦和基伍等地区,两国边境地区基本是稳定的。由于资料所限,目前难以具体分析这1200多平方公里的争议地区,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中不两国主权相关的问题,与印度无涉。首先,2007年2月,印不两国签署《2007印度—不丹友好条约》改变了不印两国关系的实质,即不丹从过去的附属地位变为现在的亲密朋友和平等伙伴。根据新条约,不丹自主决定外交事务,无需由印度代为主张。其次,洞朗一直是西藏亚东地区边民的传统牧场。18世纪初,亚东(当时的帕里宗)的管辖范围比现在还要大,其南境到了今天洞朗最南端姐普拉山口外的提斯塔河(Teesta Riv⁃er)。[17]乾隆末年,清政府划定藏尼边界时,也涉及不丹,在亚东县南部与锡金、不丹交汇的吉姆马珍山设立了鄂博,后在今藏不交界的哈拉山口也设有界标,逐步形成了中不之间的行政管辖线。19世纪末,亚东尽管被迫开放通商,允许英军驻扎、开设驿站,边界牧场也遭到锡金、不丹的侵占,但西藏地方在法理上依然保持了对包括洞朗在内的整个亚东地区的主权管辖。1959年西藏叛乱平定后,中国政府逐步恢复了对洞朗、查马浦、朗马浦等边境地区的管理。因此,即便不丹对洞朗提出领土主张,也只能是中不双方根据历史习惯线和现实管辖状况进行合理协商,不会改变已划定的中印边界锡金段。

四、结 语

综上可见,1890年划定的中印边界锡金段是双方共同承认并被遵守多年的边界,印度边防人员从多卡拉山口越过中印边界锡金段进入中国边境地区,是对其条约义务和国际法基本原则的公然违背,与以往中印在未定地区的边境摩擦有着本质不同。中国对洞朗地区的管辖除了基于1890年的条约权利,也符合历史上长期形成的中不传统习惯线,印度政府提出洞朗是中不边界争议地区,以支持不丹边界主张为由出兵洞朗,不仅无助于中不边界争端的解决,也体现出南亚霸权主义外交的历史传统。中不边界划定是中不两国的事情,即便中不两国就洞朗边界领土进行调整,也与印度无关,不涉及已划定的中印边界锡金段边界。印度政府之所以对中国在洞朗地区的活动极为关注,主要在于洞朗具有非常重要的战略地位。洞朗同达旺一样,像个楔子插入了印度锡金邦和不丹共和国之间,站在这儿能够俯瞰整个印度东北地区的7个邦(其中包括被印度非法占领的中国藏南地区,即至今一直为中国所不承认的所谓的“阿鲁纳恰尔邦”),且距离连接印度本土和东北地区的西里古里走廊仅数十公里。印度外交部多次发表声明称,中方在洞朗筑路的行为给印度带来了严重安全风险,印度对西里古里走廊战略地位的过度重视,正体现了其对侵占的中国藏南地区的担忧和对中国南亚战略意图的焦虑。

[注 释]

①代表性论文可参见邓烈:《为什么说印度侵入中国洞朗违反国际法》,《边界与海洋研究》2017年第5期;关培凤、张传娟:《洞朗对峙引发的国内反应及反思》,《边界与海洋研究》2017年第5期;马加力:《洞朗对峙与中印关系的走向》,《和平与发展》2017年第5期;叶海林:《洞朗地区对峙事件的前因后果》,《时事报告》2017年第9期。

②由于中印边界从未正式划定,中印双方的主张有一定出入。尼赫鲁在1959年9月26日给周恩来的信中提出,中印边界,除去锡金和不丹与西藏的边界,有3500多公里长(见世界知识出版社:《中印边界问题(二)》,第50页)。这是将整个克什米尔与中国的边界都算在了内。印巴分治后在克什米尔形成对峙,克什米尔印控区与巴控区均与中国交界。印巴停火线及东端的喀喇昆仑山口,为中巴印三国交接的边界点。该山口以西为巴控区与中国的交界,以东则为印控区与中国的交界。巴控克什米尔地区与中国新疆接壤,全长约600公里,印控克什米尔地区与新疆皮山县、和田县两县南部接壤,全长约200公里。中国政府认为克什米尔问题没解决,中印西段边界只能包括我国同克什米尔印度管辖区拉达克接壤的一段边界,到喀喇昆仑山口为止。

③参见房建昌:《近代中印西段边界史略》,《历史研究》1997年第5期;戴超武:《中国对印度占领“麦克马洪线”以南地区的反应及其意义(1951-1954)》,《中共党史研究》2014年第12期。

④锡金在清代官书中,被称为哲孟雄或者木雄,近代英人称之为锡金,译音或作西金。

⑤具体过程可参见拙文《藏锡边界纠纷与英帝国的两次侵藏战争》,《历史档案》2013年第1期。

⑥1973年4月印度对锡金实行军事占领,不久进一步废黜锡金国王,把锡金变为了印度的一个邦。中国政府到21世纪初承认了锡金为印度的一个邦,中锡边界由此成了中印边界锡金段。

⑦1959年12月26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给印度驻华大使馆的照会”,世界知识出版社:《中印边界问题(二)》,第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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