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的味道

2018-02-12 09:43王子恒
青年文学家 2018年35期
关键词:房顶二叔老爷爷

作者简介:王子恒(2001.1-),男,汉,山东省郓城县人,郓城第一中学高三17班在读。

记住乡愁,记住的是家乡的蓝天白云,是老树河流,是风土人文,更是家乡座座房子的味道。

对于许多生活在都市的异乡人来说,老家的房子似乎永远是自己的归宿。

人们常说,每一个人往上数三代,都会是朴实的农民。不错,自老爷爷那辈算起,我家之前世代生活在乡下。上世纪60年代,16岁的老爷爷在城里一家酱菜园寻到一份工作,后来一家人便离开了乡下,来到了城里谋生。

自离开老家后,家乡的那间土坯房便闲置下来,爸爸说,有关那间土坯房,他没有记忆,只是听爷爷时常提起,房子矮矮的,屋内有炕,有灶,厚厚的泥巴墙被烟熏的看不清泥土的本色,漆黑漆黑的。老爷爷在墙上凿了一个洞,每天阳光都会通过那个洞口射入几缕光线,为这间不大的土房带来一丝光明与温暖,用秸秆铺盖的房顶上,涂了一层厚厚的泥土,上面没有一块瓦片。夏天,各种草儿长满房头,房顶上开满了淡淡的小花,偶尔会有蜻蜓停留在花草上小憩。有时,房顶上也会带来惊喜,结出一个硕大的瓜。冬天,干裂的墙缝里是麻雀的家,叽叽喳喳,每天都在房顶上小院里嬉戏,追逐,尽情地晒着太阳。

70年代,老爷爷把房子交给生产队,用作仓库,爷爷说,那时,房内堆满了各类生产农具,门前的大柳树叉上挂了一个铁铃铛“叮叮当当,叮叮当当……”每当早饭后的铁铃铛响起时,生产队的社员们都会不约而同地来到这个地方集合,开始准备一天的劳作。

当年生产队为了答谢老爷爷大公无私,还特意为老爷爷送了一篮子地瓜,爷爷说:地瓜,很香,很甜……

可是,好景不长!第三年,村里人捎来口信,说老家的房子墙倒屋塌,被大雨冲垮了。

那一年,尽管爷爷已在城里的一所学校執教,有了工资,但是拮据的家庭生活,仍是饥一顿饱一顿,爷爷并不赞成老爷爷回家修缮房子。

“爸,我们拿什么修缮房子?一家老小吃饭都是问题了!”

“孩子,如果房子没有了,咱们回家的路就断了。”爷爷说,他看见父亲深陷的眼窝里噙满了泪水,最后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瘦瘦的脸颊滚落下来,那是怎样一种牵挂和思念?爷爷说,当时年轻的他看不懂。

没有人能清楚老爷爷当年付出了几多的艰辛,挖一方土,捧一把泥巴,砌一块坯。从日出干到日落,每一把泥土里都浸满了老爷爷的汗水……

布谷声声,小麦黄梢时,老爷爷劳作了一个春天,终于把房子盖了起来,虽然他仍是那泥巴墙,可是对老爷爷来说,他又找回了家。

老家里的人特别喜欢热闹,夏天一块树下乘凉,一起逗乐,聊天。冬天一块儿在炕上抽烟,一起喝酒打牌。老爷爷认为城里的生活没有老家的味道,便又回到了家乡,并在那里度过了自己人生最后的时光,为我们留下了亲情,留下的族根,也留下了我们对家乡老屋的深深牵挂。

老爷爷去世后,那座房子就像一位老人,静静地立在那里,等待着在外打拼的游子从远方归来。

90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神州大地,我们家的生活也开始富裕起来。爷爷从工作岗位上退下来之后,爸爸也在城里买了一套楼房,一家人的生活其乐融融,幸福满满。每年的清明时节,在爷爷的带领下,全家老少都会一起回到家乡祭祖扫墓,同时看一看那座充满着乡愁的祖基。

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老房子已经破旧不堪,四周的邻居也都盖起了青砖红瓦的新房子,爷爷在院子里踱来踱去,围着房子反复打量,他把爸爸叫到跟前,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说道:“你爷爷盖的这房子也有年岁了,我们也该把它翻新成瓦房了。”

爷爷手里有存款,他决定好的事情谁也劝阻不下来,他自己马上收拾好行囊,搬回了老家,为建新房筹备材料去了。

沙石,水泥,桐木椽子,榆木檩条,松木梁……爷爷说,他要盖防12级地震的房子,逗的村里人哈哈大笑。

在农村盖房子最讲究的是上梁,待木匠师傅锛刨斧锯,做成房梁后,爷爷便选定吉日良辰,备好酒席,蒸好白馍馍,挂上鞭炮,只等待众人上梁的那一刻。在家乡,上梁仪式寓意着人丁兴旺,子孙富贵,爷爷当然很器重这件事。他买来红绸带,系在房梁上,口中念念有词,在众人的吆喝声与鞭炮轰鸣声中房梁被拉上了房顶。村里的人都前来祝贺,那天是最热闹的一天,也是爷爷最难忘的一天,爷爷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十岁。直到爷爷晚年病重在床的时候,仍在向家人讲述着那天的情景。

爷爷喜欢上了乡下生活,时常跑回老家小住一个月,大住就是三个月不回,好像一位隐士,在老家过得悠然自得。

爷爷喜欢书法,老家的房子便成了他的“练功房”,四面墙壁上挂满了他的书法作品,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幅蝇头小楷的《弟子规》,整篇写下来,挂满了东墙,前来欣赏的文人好友络绎不绝。爷爷专门赐房子三个字“翰宝斋”用来自娱自乐。爷爷说,直到那时,他才懂得老爷爷执意要翻修房子的原因。

不幸的是爷爷晚年患上了食道癌,从此又离开了老家,住进了医院。在他最后的日子里,他失音的嗓子说不出来话,但是他却用颤抖的手留下字条,告诉爸爸:房在,家就在。爸爸说,爷爷曾告诉过他,外面的房子只是一个住所,老家的房子才是真正的家,不管走到哪里,不管贫富与否,都不能忘了根。

转眼之间,改革开放30年过去了,时代在进步,社会在发展,我们进入了新时代。

爸爸的同事和好友都搬进了新的高楼大厦,我和妈妈多次提议,希望家里再添置一套新房,唯独爸爸不语,我知道爸爸的心事,因为他心里装着一套房。

近几年来,城里的油柏马路修到了村门口,我们也时常能够在街上遇到进城里来的乡亲,每一次爸爸总会关切的打听老家的事情。去年年关,一位老乡见到爸爸,说:“大哥,你过年回家看看吧,咱村里大多数人家都盖上楼房了,你家的房子还盖不盖啊?”

关于老家房子再建问题,妈妈不乐意,一直和爸爸有争执,为此事两个人争吵了几次,不是因为家里差钱,而是妈妈认为老家的房子没有人去住,不值得再去翻修。

前年清明节,我们一家人开车顺着通向老家的国道,又回到了那座又闲置多年的小院。

村里变化的确很大,这几年,不仅城市里高楼大厦耸立,如今的农村也是洋楼四起,爷爷建的房子已被掩埋在其中。爸爸说,从村外看,有种找不到家的感觉。

在为爷爷上坟的路上,爸爸遇到了一位同族的二叔,二叔说自己已经30多年没有回过老家,小时候家里穷,一家人跟着爷爷去了东北谋生,几年前,二叔的爷爷和父亲相继去世,客死他乡。因为老家里没有了房子,也就没有了根,两位老人的骨灰一直没有安置。二叔说,如今他回老家盖起了楼房,同时也圆了老人家落叶归根的心愿。

爸爸认真地听着二叔的讲述,一直沉默不语。

“尽管在外,有车有房,现在生活富裕了,但老家永远是我们的牵挂。”二叔感慨道:“盖好的房子不一定有人来住,但它却是我们的根啊!”

房子只是一座建筑物,有时候他并不一定是用来居住的,但它却是漂泊在外游子们的精神归宿和乡愁的寄托。

再次回到老家,远远就看到爸爸投资落成的小洋楼,朱门红墙琉璃瓦,漂亮的真不忍心让它闲置起来。祖辈三代人从土坯房,砖瓦房,到现在的楼房,如同芝麻开花节节高,房子让生活变得更有味道。

一天,在从老家回来的路上,爸爸好像有话要说,但又多次欲言又止。

“爸,你别说了,我懂!”

爸爸一愣,用眼睛瞅着我,一脸的惊讶。

“爸,房子不只是一个建筑物,它是一种思念,更是一个时代的见证,从我们四代人身上我已经把房子的概念嚼透了!”

爸爸笑了,他深情的说道:“对,这就是房子的味道。”

一座房,充满着四代人对他的牵挂;一座房,涵盖着四代人的向往;一座房,蕴养了一个家族的传承;一座房,折射出了时代的变迁和社会的进步。

这,就是房子的味道,一种萦绕在我的心头永远挥之不去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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