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哀伤一半微笑（外五首）

杨忠新

一半哀伤一半微笑

我要去菜地  我要去农田

我要掰玉米  我要摘豆角

然后撩起衣裳一角

紧紧把它们拥抱

闻过青色的味道

整齐码放在菜筐一角

剩下的面积

我要一半装哀伤  一半装微笑

生命的全部就装进了菜筐

反身  我拜服在菜苗

我把它残存的叶咀嚼

如同一头吃草的牛

嘴角涎出青汁  喉结不停吞咽

吞入 呕吐 吞入  呕吐

最终勉强吃饱

我的脸  一半欢笑一半难过

菜地那头一声暴喝：你这强盗

我为敌人唱赞歌

你曾经拿剑指着我

你曾经把剑刺穿我的喉咙

你曾经让我满腹遗憾的倒地

你曾经让爱我的人伤心哭泣

虽然

我曾经懊恼无比 死不甘心

但我还是要

为你唱赞歌 颂扬你

至少 你曾经亮剑

让我看到你的武器

至少 你是

当着我的面把剑刺进我的喉咙

至少 离开前

你看了一眼死去的我

至少 在此后

你没有诋毁过我的声誉

你是真正的剑客

你是正直的敌人

互为对手我很难过

死在你手我很开心

下辈子但愿还能再见你

不论朋友 还是死敌

我与骷髅睡一起

我们从最亲密的关系

变成最遥远的距离

流星划过天空

我想到了埋在地下的你

一把锄头

我把你的坟墓挖起

手捧你的骷髅头跟我的头贴在一起

我和你的骨架紧紧偎依

你死你开心

我活我乐意

但无论怎样我都不会把你抛弃

掘了你的坟

在我眼里你还是你

甚至

我更喜欢这样的你

那一天是父亲节

那一天是父亲节

时间依旧在六月

距离他的生日整三个月

他依旧在烈日底下

用力地瞪着他的那辆小三轮

小三轮上 是个不停吆喝的孙

孙的脸有多高兴   他的脸就有多变形

太阳打在了蓬盖上  蓬盖打在了地面上

地面泛起了海的浪

他那草帽的未曾盛开的含苞棉絮

阳光下炸开了花

先生/二十块钱

两指一松  钱随风飘扬

他追逐着舞动的纸币   越过枝头和水沟

一头撞在了电线杆上

摸了摸红色的液体

他哆嗦着把钱塞进层层塑料袋包裹的裤腰里

人群目光盯着他

他目光盯着人群

越过闪烁父亲节促销广告的电子屏

搜索着下一单生意

回家

受尽冷眼热嘲

看透趋炎假笑

步履蹒跚

多少年在外 依旧

想念家的味道

甜甜的红薯胜过多少奇珍异果

还有那束墨菊 静静

开在窗台的骄傲

待到老

怕重阳登高

更怕见回家那条道

半生蹉跎 浪了岁月无情

添了多少白头鬓角

少年黄毛

已老态龙钟 斜阳西下

顽童膝前闹

清茶一杯 相顾一笑

曾经的轻狂聒噪

缓缓 和着清茶的味道

近乡最是情怯

从满心欢喜

到波澜不惊

还未复于平静

恍惚已到归期

忙乱风尘

仆仆越来越近

熟悉的树熟悉的衣

熟悉的枝頭无人倚

心是喜是拒

似箭化为丝丝缕缕

那抹浓浓的乡愁

怕是飘荡的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