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与星星的碰撞
——米罗作品装饰性语言的探究

2018-02-11 22:52谷明燕刘长宜
艺术与设计·理论 2018年10期
关键词:米罗装饰性潜意识

谷明燕,刘长宜

(北京林业大学 艺术设计学院, 北京 100083)

引言

1893年巴塞罗那附近的蒙特洛伊诞生了西班牙历史上享誉世界的艺术大师,他就是米罗。米罗在艺术的道路上不断摸索,其艺术大致分为三个阶段,他早期的作品中充斥着梵高及塞尚等立体主义流派的影子,也勇敢的尝试过野兽派及达达主义,最终在混乱的年代里选择以充满潜意识及怪诞梦境的超现实主义艺术来表达情愫。在超现实主义的狂流下米罗的艺术不再是对客观物的再加工,而是主观的意想,亦不是虚构而是追随自然的生长。米罗的艺术中充斥着对童真的向往、未知的想象、未来的思索以及对美好的渴望。米罗绘画中的每一个线条,每一抹色彩仿佛都在梦境中游走,他将自己意念中的形象与色彩抛开现实的逻辑予以再现,渗透出无限的遐想。

米罗作品的个性化特征与其对装饰性语言的探索及借鉴息息相关,他独创的潜意识象征图形,无意识的符号、笔触、有机的形态将米罗自然游走情境下白日梦的思绪回归到画布之上,这些语言的组合促成了米罗的艺术,使其作品呈现出“自由化”“平面化”“几何化”“符号化”的特征,米罗的潜意识思维最终会以作品中语言的形式展现给读者,其作品流露出的装饰性趣味给我们带来了心灵的震撼,对其作品中装饰性语言的深入探究才能真正读懂米罗的艺术。

一、自然下的梦与星空

一个艺术家的塑造必会受到家庭、地域、时代的多重影响。米罗的作品扎根乡土,西班牙的女神崇拜、原始洞窟中的岩石壁画与图腾的潜移默化。大自然是赋予人类最完美的装饰,米罗的艺术来自他如梦如幻的田园故乡,来自大地与自然梦境般的滋养,把现实与想象串联的天堂,蒙特洛伊是梦开始的地方。在自然下哪怕是空气也随之律动,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有了生命的气息,在这里他创作出众多极具装饰品格的作品。《蒙特洛伊的乡下风景》和《蒙特洛伊的教堂与村庄》体现了米罗对田园故乡的留恋。《农场》创作于巴黎,描绘了米罗畅想下加泰罗尼亚的乡下风情,复杂卷曲的树叶、意想的错乱空间、有趣的植物生长节奏,他描绘了在乡土的整个生命历程,画面中繁杂的细节使画面具有浓郁装饰趣味的同时也标志着米罗作品向更加象征及个性符号化的转化。

1924年在《超现实主义宣言》支配下的前卫氛围中,此后的一段时间里米罗一直在和超现实主义打交道,此时的米罗仍然执着于乡土田园,农民是田野牧场永恒不变的符号,米罗通过装饰性的表达方式以加泰罗尼亚农民的形象为原型进行提取与夸张,扭曲的胡须,巴勒提那以及抽象成倒三角的几何形态的面孔,在蔚蓝天空下这些元素的组合既深刻又充满想象。

在20世纪20年代里米罗选择以潜意识替代理性,将重心转为对内心世界的探索,他竭力摆脱表面浮象,以潜入自然的绝对世界。直至战争的爆发,米罗在战火密布的世界里选择把自己禁闭在画室之中。“1925年,我几乎完全随着幻觉作画。饥饿常常是这些幻觉的起源。我长时间坐着,目光凝视着画室的裸墙,试图在纸上或画布上捕捉这些形状。”①诗与音乐是他的依托,他把潜意识梦境转化为星辰,梦与星星的陪伴,使他在瓦朗日维尔的日子里诞生了他最美妙的“星座”连作。从《日出》开始,画面中流动的日月星辰,变幻的天地宇宙,一切源于自然却打破自然,无意识的创作出画面均衡的美感,单纯的线条勾勒出夸张的造型,独具神秘感的梦幻色彩和平面感的艺术表现手段透露出浓郁的装饰氛围,透过画面的语言表象又不难看出米罗在战争年代的思想寄托。

20世纪60年代,米罗逐渐在超现实主义的世界里确立地位,他更加专注于对图像符号的探索,画面犹如抒情的诗文,他专注于陶艺、雕塑、编织、壁画,以及探索更精彩更大胆的潜意识作画方式,对形式和材质的摸索使其作品中的装饰性韵味格外强烈。

二、点线符号的梦幻装饰

点与线的抽象运用是现代装饰性绘画常用的手段之一。米罗作品中的装饰性语言体现在他对点线符号等造型形态的提取与艺术处理上。写实思路逐渐在现代艺术的潮流中被艺术家抛弃,更多的将装饰性语言融入到创作之中,他们将造型进行变形、夸张或符号化处理,形成抽象而富有寓意的形态,追求概括简洁的装饰性表现方式。米罗的艺术如诗如歌,神秘莫测。他随意点染的画面,点明了对万物的思索,看似不经意的线条,勾勒出事物潜在的深刻。贾科梅蒂曾说:“没有明确的目标,米罗不可能在纸上画一个圆点,他是一个真正的画家,他在画布上滴三个色点,就会使它富于生机——成为一幅画。”所以说米罗对形态的创作是对其潜意识思索的具体表达。

在米罗的艺术中,世间万物通过他潜意识的折射转化为与客观事物相异的形态,作品中的事物没有固定的形态,而是形态各异的点、线、面与符号,这些最简单的语言在米罗的作品中被赋予生命。在其1959年创作的《蓝色Ⅱ号》中,在大面积的蓝色背景之下,一条红色线条和12个大小不等的圆点外加强烈对比的色彩就是作品的全部语言,体现了无极限的神秘感。在作品《女诗人》中,画面中充斥着数不清的黑点与黑色线条,红、绿、蓝、黑的色彩与背景的白色月亮形成强烈的对比,零星散落的米字符是米罗最常用的符号,米罗通过对点、线、符号的运用表达出战争的阴霾以及对美好的向往。米罗笔下的点与面具有无意识美感,亦怪诞亦简单,线条充满诗的节奏,亦波动亦笔直,生动有力地引领着整个画面的节奏,迸发出无限的能量。

造型的夸张性与抽象性同样也是米罗作品中典型的装饰性语言。米罗作品中点、线、面带有浓郁的梦幻装饰趣味,除此之外,抽象的符号语言是米罗作品的另一大特色。米罗作品极具象征性,作品中时常出现扭曲变形的女人、星星、梯子、眼睛、动物等形象,这是米罗典型的符号。米罗在进行有机抽象时,并未将形式作为第一要素,而注重内心的感悟。角豆树是加泰罗尼亚地区常见的树种,也是米罗作品中常见的符号,米罗笔下的“角豆树”与现实不同,他没有细致的刻画其形态,而是采用装饰性的表现手法概括出其典型的特征,以表达对田园故乡的思念之情,在其《农庄》等作品中清晰可见。米罗笔下的符号也伴随社会大环境与个人思想的变化而变化,“梯子”是米罗常用的元素,在《吠月之犬》作品中十分突出,梯子连接天地,象征着逃亡和对未知的想象,在作品《星座》连画中梯子更为常见,形象也格外简化,寓意也得到升华,象征着对命运的超脱。

综上所述,无论是从点、线、符号的运用,还是从抽象、简化、变形、扭曲等艺术处理手段来分析米罗的作品,不禁感叹,大师对艺术的探索不断深刻,装饰性语言的适当融入,是画家情感的真实表现,是有意的开拓创新。

三、画面构图的灵动与诗意

米罗作品的装饰性语言表现在构图的灵动与诗意上。马蒂斯认为“构图是画家为了表现自己的感情,有意识地把种种不同因素,以富有装饰意义的手法加以安排的艺术。”②现代绘画的构图形式千变万化,多从东方美学中汲取精华,强调艺术家的主观思维,由复杂转向单纯,强调画面节奏,逐步削减透视对空间的约束,呈现出平面化的装饰性特征。米罗作品的构图形式灵活多变,在探索的历程中逐渐消减了传统逻辑思维支配下的构图方式,呈现出平面化的特点。其构图形式多从自然及生活记忆中汲取养分,如诗如歌,如梦如幻,看似随心所欲没有具体规律,但无不经其深思熟虑,遵循均衡的构图方式。作品《小丑的狂欢》具有浓郁的超现实主义构图特色,打破透视的束缚。画面描绘了一个空间,众多形态各异的形体漂浮在空间的每个角落,天色已晚,米字符号表示的星星早已挂满夜空,空间内的物体正在狂欢,在构图方面,中部的白色图像和黑色手臂交织,呈“十”字形,控制了画面的主体节奏,蓝色的窗户与桌面上下呼应,左侧的梯子平衡了上下空间,跳动的音符与乐器、动物、眼睛被安排在他处,用以均衡空间,使整个构图看起来均衡又稳固。在《星座》系列画面中,充满了各色图形符号及扭曲的线条,复杂却有序,如一首娓娓道来的诗。在《蓝色ⅠⅡⅢ》组画中,画面单纯而简单,黑色的圆点成为平衡视觉的主要因素,使构图稳固而丰满。

米罗的画面构图形式汲取了西方现代装饰性绘画的构图特色,在其极具幻想的主观思维支配下,构图形式灵活多变富有诗意,空间思维及构图形式的装饰平面化,使作品视觉冲击性加强。

四、鲜明色彩的主观与想象

色彩的主观性是绘画中装饰性色彩的主要元素之一,摒弃了光影对颜色的客观影响,强调艺术家的主体思维。米罗在色彩领域追求更加主观的表达方式,马蒂斯曾说:“色彩的选择不依赖于任何科学的理论,它是建立在观察,建立在感觉,建立在每一种十分自然的体验的基础上的”③,自野兽派起,色彩便不再局限于对客观世界的真实刻画,从而掀起了对色彩象征性的探索,似乎每一种色彩都具有了一定的象征。米罗的色彩是抒情的,单纯而浓烈、鲜明而饱满。简单的基础色彩被概括为单纯的色块,看似随心所欲,却经深思熟虑。红、黑、黄、蓝是米罗常用的颜色,它们强烈而简单,总会激起人们对美好的向往。在其作品中红色多象征“力量”,蓝色多指向潜意识支配下的精神。米罗笔下的色彩是精神领域的真实存在,在给读者带来强烈视觉冲击外,又不禁卷入对其潜意识思维的探索。以作品《投石打鸟的人》来解读色彩,作者用象征性的色彩构建出一个意想中的世界,深绿与亮黄将画面一分为二,分别代表天地,远处深红色的鸟,用硕大的脚掌来象征人的存在,色彩不仅纯度高且对比强烈,黑色的线条打破了画面的平静,天地间的白色界限象征空间的虚无,是直觉的直观再现。作品《蔚蓝之金》中一团蓝色阴影凌驾于金色背景之上,似灼眼的夕阳透过指尖般璀璨,黄蓝的强烈对比吐露出作者内心的强烈情感。

米罗用色来讲述灵魂的故事,每抹色彩都是思想的共鸣。他借鉴装饰性的色彩表现手法,主观性色彩使画面充满想象,平涂的笔法及简单的色块用以辅助图像来渲染氛围,以纯粹的艺术语言来表达情感思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米罗却做到了极致。

五、媒介材料的随性与自然

材料媒介的综合运用促使画面产生独特的肌理效果,它依附于画面之上又超脱画面之外,与其他语言一样影响着情感的传递与情绪的表达。米罗对材料语言的探索十分深刻,以至材料艺术家塔皮埃斯也深受米罗的影响。米罗对材料媒介的应用看似自然随性,但绝对是其潜意识精神层面的渗透。报纸、铜板、麻绳、木制板都是他探索的领域,雕塑、编织、陶瓷、版画、拼贴、壁画是他新的尝试,这一定蕴藏着某种特殊的情感。米罗通过对特殊材料的组合、拼接、黏贴等方式来丰富画面的层次,通过材料的形式语言,远离现实空洞,以暗示的形式取代幻境,媒介及材料已成为米罗特有的符号语言形式。米罗对不同材质版画的探索使其作品呈现出奇特的风格,《巨人》组画展现了米罗对力量的独到见解,作品如同流动的色彩,刻板与纸张的碰撞让色彩如诗般梦幻,媒介选择不仅增强了画面效果,更彰显了精神内涵。设想如果将材料换做羊皮或丝绸,是否还能读出画家创作时的激情与力量。

结论

米罗作品的绝妙之处是他笔下时而轻松虚幻时而孤独不安的梦幻世界,是他作品中幽默的幻想和生动诗意的空想世界。米罗是神秘的,他从最简单的事物汲取灵感,以视图的形式展示真实的本源世界,总有人将米罗的艺术同儿童涂鸦联想到一起,大概是那无意间流露出的真挚与想象,米罗绝不是随手涂来,在他的笔下哪怕一横一竖都是对他潜意识的再现。少即是多,米罗用最单纯的心灵去感受纷繁杂乱的世界,用最淳朴的方式感受梦与星空下的自然,米罗笔下的点、线、符号在他严谨的思维下有着无尽的遐想,它们在色彩的渲染下融洽地共生着。米罗作品中的装饰性元素在装点米罗人生的同时,也为我们当今的艺术工作带来无尽的启示。■

注释:

①(西班牙)米罗,等.米罗:星星画家[M].杨光正,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

② 李黎阳.马蒂斯论艺[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02.8.

③ 马永建.现代主义艺术20讲[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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