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佳洁
(上海交通大学 媒体与设计学院,上海 200240)
由于政治、经济、文化等多方因素的共同作用,民国时期产生了数量庞大的绘画社团。而中国画会则是当时会员人数,画社历史、社会影响均居第一的大型艺术社团,也是“当时上海唯一向国民党政府立案的美术社团”。[1]1932年6月25日,中国画会在南京路艺术欣赏社举行大会,正式宣布成立。《申报》上对中国画会的描述是:“发扬吾国固有艺术文化之唯一组织”[2]、“全国艺术界唯一大组织”[3]、“全国书画界之总组织”[4]。可见中国画会在画界地位之高。
然而,目前学界对中国画会的研究还停留在简单的介绍层面。对中国画会这一组织的研究多见于各类美术辞典的词条介绍,而各辞典又都是以《美术年鉴·1947》[5]中的介绍为蓝本删减而成。与中国画会的研究遇冷相比,以中国画会官方出版物《国画月刊》为中心的研究相对较多(许志浩[6]、李伟铭[7]、刘瑞宽[8]、林木[9]、陶咏白[10])。总体而言,“中国画会”虽在当时具有极高的艺术地位和规模,其研究在学界并未得到重视。所以,重新回顾中国画会的发展史,确立其在近代美术史上重要的地位具有重要意义和必要性。
中国画会在其会章里明确规定:“本会以发扬中国艺术,增进国际艺术地位为宗旨。”[11]可见,中国画会的成立动机与当时的社会环境密切相关。
中国画会成立的动因之一是源于当时绘画界的萎靡情状。中国画会在《民国十九年中国画会缘起》一文中提出画道衰落四点弊因:首先是在国门打开后,盲从西方、全盘否定传统的社会思潮的泛滥;二是战乱中的政府对提倡传统文化的力不从心;三是处在不安定状态中的民众无心艺术;四对画家而言,无组织依靠,无人交流,对艺术产生了质疑。[5]
动因之二是中国画在国际遇冷,而日本画却备受推崇,这一情况令当时的国人觉得相当愤慨。日本浮世绘启发了后印象派绘画风格,从而进入了国际视野,其人又常以“东方艺术主人翁”自居,使国际社会产生了错误认识。彼时的中国绘画一面被邻国艺术压制,一面又受西方文化的冲击,实难再顾及国际上的宣传。但是,恰恰因为有邻国的比较,我们才知道什么是“惭怍与愤奋”的感觉。[5]国人想在国际舞台上取得对中国画的认同,甚至是对整个民族的认同的愿望也变得越发强烈。
对当时的中国画界而言,要改变现状,复兴画道,就应该针对四点弊因加以补救与整顿,而最根本的方法就是成立一个有完善规章制度的健全组织。据许志浩《中国美术社团漫录》的不完全统计,仅二十世纪上半叶,全国各地的美术社团多达三百余个。但是这些绘画社团“每每倏起倏灭;即有支持稍久者,然名存实亡居其多数;甚至以多数人之发起转而为一家或一人之事业。”[12]可见当时绘画社团虽多,但风气不正,画界中人“各是其是,各拘其拘”[13],非常缺乏团结。而反观欧美与日本的书画组织,不仅有政府的辅助和社会力量的扶持,更有画家自身的团结,所以才能得到这样的国际地位及学术地位。[5]
正是在此历史背景下,“根据民族文化之演进,实由于民族艺术思想之共同向上。故集合全国各个画会之力量与意志而擎举出一个中国画会来以使促进文化之前迈。”[14]中国画会的成立为当时的画界注入了一剂强心剂,也确实做到了贺天健所说的“惟中国画会而能负起复兴文化之责,惟中国画会而能接受我全国画家意志之委托。”[15]
中国画会的会员规模非常庞大。一是会员分布的广泛,南至粤港,北至平津,以及京杭镇扬苏锡等地均有成员。二是其会员人数之多,仅在成立当日会员人数就达一百五十多人,1934年的会员录上记载的是252人;1935年的《国画月刊》中提及当时的会员人数已超三百。[15]而到了1939年,会员录上已增至318人[16]。有学者说,截至解放前,中国画会会员人数多达三百九十多人。这一数字对于当时任何绘画社团而言都无法超越。而中国画会的规模得以发展到如此之大,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于其完善周密的规章制度。
完善的组织制度使中国画会与传统的以雅集模式为主的书画会产生了明显区别。传统的书画会组织较为松散,既没有明确的职权分配和对成员的任何约束、也没有固定的活动时间、等级区分和统一的艺术主张。成员间通过互动而确定整个群体的存在,活动多为聚餐和交流,参加活动的程度也是由成员自行把握。中国画会的组织形式虽在一定程度上继承了雅集模式的一些特点,如在结社目的和活动内容上有相似之处,但它又不同于雅集模式,其运作模式比之雅集,更为制度化、民主化,更注重艺术旨趣的相近。
制度化,首先要确定章程。从中国画会在民国三十六年(1947)四月二十日修正的《中国画会简章》来看,简章中包含艺术宗旨、会名、会址、会务、会员、组织形式、职权、会议、经费等多项详细内容。而雅集模式的社团虽然也有一些明文规定,但往往比较笼统。不同于雅集模式对成员给予高度自由,中国画会对会员的入会资格,履行的义务和拥有的权力都作了详细要求。入会资格包括国籍、性别、年龄、专业等,第六条中还规定了三类不准入会者,且入会需要经过特定程序。入会后即被赋予相关权利义务,包括选举权、被选举权、提议权、以及参与画会一切活动的权利,但必须履行交纳会费,遵守所有规章制度,辅助本会的一切事物等义务。
值得注意的是中国画会并没有设“会长”或“社长”之职,而是采取合议制,会务之执行,由总干事、干事办理。在中国画会简章里明确写明:“本会以会员大会为最高权力机构在会员大会开会期间由理事会代行其职权。”[11]而中国画会的理事会设置理事15人、候补理事5人;设置监事5人、候补监事2人。其中常务理事5人、常务监事3人,由理事、监事之间互相推举。所有任期均为一年,可以连任。历任中国画会理事、监事的有郑午昌、贺天健、孙雪泥、施翀鹏、丁念先、马公愚、李秋君、张大千、张律光、汪亚尘、陆丹林、熊松泉、陈定山等人。为方便起见,理事会还将其职能细分为总务组、研究组和事业组三组。每组设主任一人,由理事中一人兼任;每组设干事数名,由理事会在会员中聘任。[11]并在中国画会简章中明确规定了理事会、监事会的各项职权。
会议制度是中国画会不同于传统雅集型社团的另一个重要方面。中国画会规定每年举行一次会员大会,每届会员大会的主要内容通常有:报告上一年度的工作情况、选举新一届理监事、指定当年的工作计划,修订会章、收缴会费等。每次召开会议的地点和日期均不固定,每次由理事会决定的临时会员大会上得到三分之一以上的会员提议后,再由理事会负责召集。原则上,每年二月举行一次理监事会议、每月举行一次常务理事会议。开会时如不足法定人数,其表决权则由候补理事替补。
会员大会、理监事会的职能分工呈现出自然的民主倾向。最高权力不集中于个人而是赋予所有人。画会的每一件重大活动和内部人事调动都由全体会员投票进行表决。中国画会制度化的管理方式,将会员义务和责任明确化,会员的各种权益在公平公开的条件下得到了保障和实施,这也是会员人数的不断增加的原因之一。
中国画会在其会章中明确了十条会务:“一、举行展览会,二、设立美术馆,三、设立美术讲座,四、创立艺术研究院,五、编辑艺术图书刊物,六、建筑会员公寓,七、保存金石书画家遗作,八、整理金石书画家史料,九、举办各种会员福利事业,十、其他合于本会宗旨之事项。”[11]在所有会务中,举办展览会无疑是中国画会最为重要的内容之一。从笔者收集到的资料来看,中国画会的历年所举办的展览大致可分为三类:会员展、海外展及慈善展。
会员展按形式又分为多种。第一种是每届会员大会后固定举办的书画展览会,将征集全体会员的作品予以公开展览。在历届展览中影响最大、规模最大的属第六届书画展览会,共征得200余人800余幅作品。[17]据《申报》报道,画展“其间如商笙伯、谢公展之花卉已全被鉴赏家购去,汪亚尘、吴青霞、冯文凤、出桓、马企周、郑午昌、李芳囗、吴文质等作品,亦被购殆尽,收藏家以陈人鹤、方君璧、鲍叔光等所购最多。”[17]可见画展的销售成绩相当之好。
第二种形式为会员个展,这是中国画会针对贡献特别突出的会员举办的专门展览。如1936年,中国画会为其常务委员兼《国画月刊》主编贺天健在宁波同乡会举行的个人展览会。[18]此外,还有联展,会员遗作展等形式。中国画会通过多种形式的会员展加强了会员间的交流和学习,巩固了整个画会的凝聚力。
海外博览会对增加国家竞争力,提高国际地位,促进国际交流有着重要作用。中国画会对海外美展的重要性早有认识,其主张之一就是提倡“对外宣传,增进国际艺术地位”。中国画会对于各种国际展览会不遗余力,曾参加 “柏林中国美展”、“伦敦艺展”等。尤其是1934年春的柏林中国美展因作品征集草率,受到大众质疑,中国画会在这场风波中做到了一个行业引领者该有的担当和责任。
1933年3月,中国画会会员王一亭牵头陈小蝶、贺天健、吴仲熊、汪蔼士、谢公展、孙雪泥、张圣奘、张律光、郑午昌、钱瘦铁等成员一起公开致信中国美术展览会:“伏闻此次征求作品,钧会内定名额一百余人,但国内画家刻苦之士,精湛之作,通都幽邑,大不乏人,决不仅此所见所闻百人而已。”[19]“遗中国画会之才其事小,遗天下之才则事大,鄙人等管窥之见,万万以为不可也。”[19]王一亭建议柏林美展取消原先的名单,重新公开征选。在中国画会成员带领下,同时为免除国人责难起见,柏林中国美展筹委会决定暂缓出国展览,先仿照芝加哥博览会先例,在上海先举办一次预展,接受整个社会的检验。
1934年,英国方面以“谋中国艺术品之国际欣赏,借以增进中英感情”之名向中国方面发出了举办伦敦“中国艺术国际展览会”邀请。国民政府接受了邀请,并在出国参展之前先在上海举办预展,引发了艺术界广泛关注。中国画会发起人之一叶恭绰认为预展“足供欣赏而稍乏供人研究之功能”[20]。在中国画会官方杂志上,会员施翀鹏用三期篇幅详细介绍了艺展上陈列的中国艺术精品。后又出版《中国名画观摩记》,将展品的尺寸、材质等信息记录在册。在长达一年的备展过程中,中国画会在其官方杂志上多次刊登艺展的最新通讯,包括第五期刘海粟写给贺天健、郑午昌等的《伦敦通讯》全文。[21]可以说中国画会对伦敦艺展保持了相当长久的关注和推介。
此外,中国画会还积极参与了1933年芝加哥博览会,该展艺术组的负责人基本被中国画会会员囊括。[22]1936年举行的坎拿大华侨中国文化艺术展览会,中国画会也鼓励其成员踊跃参加。[23]中国画会对海外展览所表现出来的热情,是长期受到西方艺术打压的反弹,是回应西方对中国艺术的渴望和呼唤,同时起到了拨乱反正,向世界展示真正的东方艺术主人形象的目的。
除了举办展览为会员谋求生计外,为进一步扩大画会影响,提高民众对艺术的认识,同时也为书画家报效国家提供一条途径,中国画会举办了许多非盈利展览。
1932年11月,中国画会与东北义勇军后援会、中华民国救国团体联合会共同发起全国艺术家捐助东北义勇军作品展览会。[24]截至开展前一日,收到各方捐赠品书六千余件。[25]1933年2月12日分别在湖社及宁波同乡会同时开展,所得之款都用于捐助义军。[26]此次展览虽由三方共同合作,但出力最大的当属中国画会。在征集作品、筹备展览、募捐善款各项事务中中国画会起到重要作用。展览的成功举办不仅解了义勇军的燃眉之急,更是激发了国人的爱国热忱。
1937年10月,中国画会为慰劳前线抗战将士,与女子书画会一起举办了慰劳将士书画展览会。展会得到了当时一些国民党要人的支持和一些书画名家的赞助,征集到名贵展品七百余件。此次画展陈列之画采取自由投标和抽签的办法,所售得的钱款全部充作慰劳金,由上海市慰劳委员会派员直接凭条收款。[27]慰劳将士书画会举办近半个月,观者云集。在筹备过程中,中国画会会员汪亚尘、陈小蝶、孙雪泥等厘定章程,出力最多,获得佳誉。而此次征得的作品中,中国画会会员、女子书画会会员的作品占大多数。而在中国画会会员中,以贺天健、孙雪泥出品最多。[28]
除全国艺展、慰劳将士书画会以外,中国画会还曾赞助张小廔发起“谷音画展”,抽成赈灾、赞助四川赈灾画展、救济“东北难民游艺大会”等。正如全国艺展会宗旨所说的一样,“艺术是国家文化的代表,同时也是艺术救国的责任。”[29]中国画会作为全国艺术家的总组织,积极参与组织书画助赈,不仅为画会塑造了良好的社会形象,同时也为挽救民族艺术作出了应有的贡献。
中国画会为引起国人对于民族艺术的认识与兴趣,阐扬艺术文化,除大力举办各种展览会外,另一重要会务就是创办《国画月刊》,为中国画的发展做出了重要的学术贡献。
在第一期《国画月刊》的《发刊语》中,中国画会即表明本刊负有两大使命:(一)提倡绘画法度,改善作风。(二)沟通会员消息,推进会务。[30]
第一大使命是为了改善当时书画界的作风,中国画会一方面尽量多搜集古代现代具有法度精神的名画,一方面借用文字的力量在《国画月刊》上“纠正”和“指示”当时书画界以正确道路。第二大使命则是因为会员的逐日增加,但都散居各处,沟通不便,造成了整个组织的隔离与涣散。所以每一期上都设有“会员消息”栏目,通过采访等方式刊出各会员最新消息,使会员之间能互知行踪,这对推进会务也是有所裨益的。
《国画月刊》出版后,销售迅猛,并在短期内积攒了一定人气。在第八期的《编辑余谈》中贺天健提到:“自出版至今,承海内读者所称许,已销数超于预计之上,第一期售罄外,而第二期三期亦行将告尽”[31]谢海燕则在第二期的《编后漫话》中说:“创刊号出版以来,不期得到极大的收获,订阅者已遍及全国各市乡,小小的一个刊物,竟有这样的吸引力,使我们增加勇气不少。”[32]
《国画月刊》的成功,不仅得益于主编贺天健的卓著贡献,但倘若没有背后中国画会这一庞大组织的支持,亦难实现。《国画月刊》在其创刊之后坚持奉行中国画会的一贯主张,使得此刊物的学术思想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保证,成为其往后备受赞誉的原因之一。
《国画月刊》分为论述、短评、著作、漫谈、文苑、会员消息几个板块。所刊插图和文字皆奉行该刊宗旨:不标榜,不攻计,纠正现代作风,整理过去史迹,不涉偏斜之见,不作过澈言论,不作欺人之企图,不为盲从之引导。[31]
插图方面,依据本刊的第一使命,刊载了许多具有法度精神的古画,且多数是会员自己收藏的名作精品:如仇十洲《仿李龙眠琴会图》、柯九思《孤亭丛林图》、仇实父《羲之玩鹅图》等。会员中颇有名望的现代画家作品也常常刊登其上。
文章方面,编辑们根据本刊宗旨,“持论陈腐,文字晦涩,见解失当,并意图假本栏为猎名利与攻歼他人者,虽属知友及同道交好,恕不录收。”[31]《国画月刊》的执笔者都是当时书画界颇有名望或在书画理论上有一定建树的名家,由此不难想象这本刊物学术价值的高低。许志浩更是评价此刊:“可谓是现代史上研究中国画理论的顶峰之作。”[6]而站在顶峰之上的是《国画月刊》第四、五期特刊《中西山水画思想专号》上所刊登的文章。
专号分为上下两卷共二十篇论文,有对山水画史进行探讨的文章如黄宾虹的《中国山水画思想的渊源》、谢海燕的《西洋山水画史的考察》等,有作分析比较研究的如李宝泉的《中西山水画的古典主义与自然主义》,有关于技法的解释及论证者的如倪贻德的《西洋山水画技法检讨》、俞剑华的《中国山水画之写生》等。
《中西山水思想专号》的发刊对中国画会而言,有两大意义:一、介绍西洋绘画之时,扩大眼光,俾得认清自己,认清他人,洞悉利弊之所在,而知所在,而知所取舍。二、比较中西艺术之质量,究其盛衰之所当然,而知警励,努力以谋我国艺术之复兴。[33]
近年来,美术史界的人将目光专注于中国画会的可谓凤毛麟角,但将目光投注于《中西山水画思想专号》的倒不乏人在。如刘瑞宽的《上海的突围与省思:<国画月刊>论山水与风景》一文,作者认为这两期专刊的“意义在于中国画家第一次提出中西绘画思想全盘性的比拟分析,形成一个主动、开放的讨论系统。”并指出这两期专刊的“出发点是站在中国画的立场,欲借用西方油画来改进传统绘画。”[8]李伟铭的《近代语境中的“山水”与“风景”——以<国画月刊>“中西山水画思想专号”为中心》一文,通过对专刊文本的释读,揭示中西不同的价值标准对绘画艺术的影响,并把讨论重心放在中国“山水画”与西方“风景画”的比较上。[7]此外,林木在其《30年代中西山水画、风景画专题研究的回顾与思考》一文中认为:“当时的艺术家和学者们试图从‘山水画’这一中国绘画中最重要的画科入手去达到解决中西绘画的比较,中西艺术的融合及中国画的变革与创新等一系列最重要的课题的目的。”[9]而陶咏白则在《62年前:一场“中西山水画”研讨笔谈》中将两期内容整理归纳为几个方面:中西山水画历史长度之比,中西不同的哲学基础,精神迫力不同,中国的南北宗与西方的自然主义和古典主义,中国山水画必须以西方写生入门,艺术表现时代在其精神。[10]文末,两人均认为六十几年前的这场讨论对当下的研究也有着重要的现实意义。
众人不约而同将目光锁定在这一期,可见这期所具理论价值之高。但当我们肯定它的学术价值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在当时那个年代,我国学术界对西方山水画的了解毕竟还不深入,加之资料的缺乏,还是留下了不少遗憾。
《国画月刊》是中国画会官方刊物,但仅仅出版了十二期后便宣告停刊。其根本原因是人力与财力两方面的无以为继。
在人力方面,会员贺天健和谢海燕二人对《国画月刊》的编辑出版付出最多,谢海燕更多负责编校,而贺天健则在征稿方面出力最大。但两位会员的合作只维持到第八期,谢海燕便辞去了职务,此后便由贺天健一人承担剩余工作。
在财力方面,画会经费“仅持会员每年两元之常费,且收入平均每年不能超过十分之二三,以之挹注会所本身之费用尚不支,遑言其他。”[14]第一期的出版靠贺天健筹得的八十元广告费才得以发行,到第七期为止,该刊的发行几乎全部依赖广告。而自第七期后,却再无广告出现。
谢海燕的离去,广告的缺失,甚至主编贺天健也因“绘事之忙,间有力量所不迫”[14],苦撑至十二期后《国画月刊》终于宣告停刊。值得庆幸的是,在停刊后的次年一月,由郑午昌、陆丹林、俞剑华、谢海燕等人创办了《国画》杂志,被视为是《国画月刊》的延续。但是易名后的《国画》不再是中国画会的官方刊物了。除名字不同之外,栏目和内容也不相同,在其发行了六期后,同样迎来了停刊的结局。
对中国画会而言,《国画月刊》的重要性不仅在于它承载了整个画会艺术救国的使命,同时也是维系画会成员的纽带。它的停刊只能说是当时艰难社会环境下一种无奈之举。
除了举办展览会和创办《国画月刊》外,中国画会在其他会务上的成就也非常抢眼。
在会员福利方面,贺天健曾在《中国画会理论上之演述》一文中提到该为当代中国画坛衰弱负责的有两种人:“(一)生活安定之绘画者,(二)生活不安定之绘画者。”[15]又言:“生活安定之绘画者,与生活不安定之绘画者相较,则一与千之比也。故为整个文化计,还须与生活不安定之绘画者多谋之。”[15]也就是说,中国画会更多考虑的是解决“生活不安定之绘画者”的问题。所以,才有了中国画会“以互助精神,共谋生活安定”[5]的使命。如前文所述各类展览会的举办,是中国画会为会员提供收入的一种机会。不过,会员入会时需缴纳入会费1万元、每年还需缴纳年费2万元,此后参与画会举办的展览时就可以得到优惠。相比于不参加画会,成本降低许多。以外,中国画会还为会员提供多种便利的生活设施,如设有公寓,贷款处,储蓄部等。[15]为了联络会员间情感,推进会务,常举行聚餐会,组织旅行团等。
在出版方面,除《国画月刊》以及每届会员作品展后编辑的画册外,中国画会还出版过其他类型的艺术图书。比如1935年5月出版的《中国现代名画丛刊》,书中搜罗了王一亭、陈树人、冯超然、齐白石、徐悲鸿、黄宾虹等名家作品124幅及已故会员马孟容、胡钟英等人的遗作5幅[34];又如1937年发行的《念圣缔缘集》,刊印了中国画会总干事丁念先与夫人所收集的130余位海内名家的名画金石词章[35]。
在美术推广方面,中国画会筹立历代画人祠、设立名画陈列室、创立艺术学院和美术馆等。1935年《申报》[36]上还多次刊登中国画会创办美术讲座的报道和宣传广告。
虽然受当时社会环境所限,会务的实施可谓异常艰难。然而不管是何种会务,中国画会都有周密的计划,并竭力执行,这在当时书画会普遍不成熟的年代是比较罕见的。
从1932年成立到1948年停止活动,中国画会存在了近二十年。他们创办《国画月刊》,对中国画的革新起了重要的作用。发行《中国现代名画丛刊》《念圣缔缘集》等图集,使优秀的中国画作品能为更多的中国艺术爱好者了解。这些努力,对中国艺术的推广起到了良好的宣传作用。同时中国画会又是一个具有社会责任感的绘画社团,他们支持义勇军,救济灾民,慰劳抗战将士,用艺术拯救国家。虽然中国画会已经退出历史舞台,但他们在探寻中国艺术现代化之路上不遗余力,其历史价值与意义不应被忽略。
[1] 中国画会[M]//王崇人,林树中. 美术辞林:中国绘画卷 上. 西安: 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 1995:116-117.
[2] 中国画会举行第三届会员大会△到会员百余人在冠生园聚餐摄影△改选王一亭陈树人等为执监委员[N]. 申报, 1935-01-12.
[3] 中国画会改选四届执监委员△计贺天健黄宾虹当选△三日起举办天健个展会[N]. 申报, 1936-04-01.
[4] 中国画会将开国画展览[N]. 申报, 1936-09-18.
[5] 中国画会[M]//上海市文化运动委员会编王扆昌主编. 美术年鉴·1947. 上海: 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 2008:8.
[6] 许志浩. 中国美术期刊过眼录 1911-1949[M]. 上海: 上海书画出版社, 1992.
[7] 李伟铭. 近代语境中的“山水”与“风景”——以《国画月刊》“中西山水画思想专号”为中心[J]. 文艺研究, 2006(1):107-120.
[8] 刘瑞宽. 上海的突围与省思:《国画月刊》论山水与风景[M]//刘瑞宽. 中国美术的现代化:美术期刊与美展活动的分析:1911-1937. 北京: 三联书店, 2008:90-104.
[9] 林木. 30年代中西山水画、风景画专题研究的回顾与思考, 1999[M]. 南宁:广西美术出版社.
[10] 陶咏白. 62年前:一场“中西山水画”研讨笔谈, 1999[M]. 南宁:广西美术出版社.
[11] 念先. 复员后的中国画会[J]. 远风半月刊, 1947(5):44-48.
[12] 道别与赠言[J]. 国画月刊, 1935,1(11-12):234-236.
[13] 贺天健. 书画会与作风之是非[J]. 国画月刊, 1935,1(2):20-21.
[14] 贺天健. 过往之般般[J]. 国画月刊, 1935,1(11-12):237.
[15] 贺天健. 中国画会理论上之演述[J]. 国画月刊, 1935,1(1):3-5.
[16] 参见档案资料《民国二十九年中国画会会员录》,全宗号:Y4-1-582,上海档案馆藏[A].
[17] 中国画展盛况[N]. 申报, 1936-10-28.
[18] 贺天健画展移京展览[N]. 申报, 1936-05-13.
[19] 王一亭对柏林中国美展之贡献△希望罗致全国名家△俾人人均可以应征[N]. 申报, 1933-03-23.
[20] 艺展预展会昨晨开幕 中西人士前往参观者千余人[N]. 申报, 1935-04-09.
[21] 刘海粟. 伦敦通讯[J]. 国画月刊, 1935,1(5):144.
[22] 艺博出品展览△聘定征品审查委员[N]. 申报, 1933-01-21.
[23] 中国画会筹立历代画人祠[N]. 申报, 1936-05-20.
[24] 全国艺展会正式成立△发出征求作品通启[N]. 申报, 1932-11-29.
[25] 明日开幕之全国艺展古物部续收到书画百余件[N]. 申报, 1933-02-11.
[26] 全国艺展会定期开幕△名画家作品四千余件△所得售款捐助义军△本月十二日分两处陈列[N]. 申报, 1933-02-03.
[27] 中国画会女子书画会主办慰劳将士书画展览会欢迎参观[N]. 申报, 1937-10-24.
[28] 慰劳将士书画观者云集△琳琅满目标价增多[N]. 申报, 1937-10-31.
[29] 全国艺术家援助东北义勇军作品展览会第二次征求艺术作品[N]. 申报, 1933-01-15.
[30] 编者. 发刊语[J]. 国画月刊, 1935,1(1):2.
[31] 贺天健. 编辑余谈[J]. 国画月刊, 1935,1(8):182.
[32] 海燕. 编后漫话[J]. 国画月刊, 1935,1(2):32.
[33] 编者. 编后漫话:中西山水画思想专刊前谈[J]. 国画月刊, 1935,1(3):48.
[34] 林森. 中国现代名画汇刊[M]. 上海: 中国画会, 1935.
[35] 念圣楼主人收藏. 念聖締緣集 [M]. 上海: 中国画会, 1937.
[36] 中国画会美术讲座开始——八仙桥会、贺天健、黄宾虹、俞剑华主讲[N]. 申报, 1935-03-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