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微牙医”侯本祥

闵青

辗转方寸之间，游移口舌天地，显微镜下他细致观察，无影灯下他修修补补。虽不似外科医生般惊心动魄、刀光血影，却为牙病患者解除着难言的痛苦。

初见侯本祥时，看他头发微卷，双眼明亮，鼻梁高挺，耳垂肥厚。他笑起来，慈祥的面容上点缀着两个深深的酒窝，给人一种踏实的安全感，颠覆了我们以往对牙医的“恐怖”印象。说话时，他时而会眯起眼睛看东西。他说，由于多年使用显微镜做口腔治疗，现在已经患上了老花眼。

显微镜下修修补补

在侯本祥工作的北京口腔医院，牙体牙髓科接诊的患者中有70%为外院转诊而来，绝大多数都是疑难的根管治疗。2002年，在时任院长孙正教授的支持下，侯本祥开始探索国际上倡导的显微镜下根管治疗。

走进侯本祥的治疗室就会看到，牙科治疗台旁边除了摆满各种牙科消毒手术器械外，还摆放着一台在牙科不太常见的仪器——显微镜。显微镜下，患牙表面和根管、牙髓可以一览无遗，医生可以利用它进行各种精细操作。

为了一颗牙，用上神经外科手术那样的显微镜，真的有必要吗？

“我们在临床上证明，这种设备是必须的。”侯本祥说，在传统的根管治疗过程中，由于根管内几乎看不见，大多数操作均依靠医生的手感进行判断。随着根管治疗设备和器械的不断更新，手术显微镜开始应用于根管治疗。通过显微镜，可以使原来看不见、仅凭医生手感和个人经验的根管治疗变得直观、精准，解决了以往无法治疗或难以治疗的问题。

“就好像桌子上的灰，用抹布擦掉后，再用显微镜一看，就会发现还不干净。”侯本祥说，他现在使用的显微镜最多可放大30倍。在治疗中，显微镜可以将髓腔和根管结构放大，并提供充足的光源，使医生能够看清髓室底及根管内部结构，精确定位手术位置，把握操作细节，从而大大提高了根管治疗术的质量。

由于这项技术操作更为精细，治疗质量更高，因此患者的体验更好了。过去，患者做完根管治疗后，医生一般都会告诉患者：“回去可能要疼个两天。”但是自从采用这项技术进行治疗后，很多患者回家后不再感觉疼痛。

“只要是对病人好的，一定會得到认可。”从2004年起，侯本祥带领科室人员率先在国内大规模开展显微根管治疗，挽救了大量以往无法保存的患牙。

但是，这种手术操作起来有一个巨大的难点：由于显微镜下治疗需要通过镜面反射成像，医生手上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镜像”操作，也就是与显微镜里看到的方向和距离感不一样。这就给医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不仅要操作精准，而且要有极强的距离感和方向感。要做到这些，需要医生在平时积累大量的临床练习和实战经验。为了促进科室内医生提高技术，侯本祥每个星期都会与科室里的医生交流心得体会，组织病例讨论和学习交流。

侯本祥一直在挑战高难度的根管治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渐渐地，侯本祥在手术显微镜进行根管治疗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为了使更多人掌握这一技术，把显微根管治疗技术和理念向全国推广，从2006年起，侯本祥连续12年主办国家级继续医学教育项目“显微根管治疗技术”学习班。通过理论授课和实战演练，培养了大批显微治疗医师。此外，他还通过国际会议、合作研究等方式对外交流新技术，使我国牙体牙髓病治疗技术达到了国际领先水平。

保住每一颗天然牙

在侯本祥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张珍贵的照片，那是侯本祥和一位老爷爷的合影照片。这位老爷爷姓成，今年84岁。七八年来，成爷爷每年都会带着新鲜水果来看望他。

原来，多年前，成爷爷合并脑梗、心梗等疾病，因为牙疼四处寻医，最后打听到侯本祥这里。侯本祥没有“一拔了之”，而是根据老人的口腔和身体状况，制定了个性化的治疗方案，最终保住了4颗患牙。

成爷爷说，他现在能吃老玉米，能嚼花生米，吃什么都香，所以每到吃饭，都会想起侯教授。“侯教授对病人好，遇到侯教授，真是我的幸运。” 侯本祥非常有“老人缘”，诊室门口总是坐着许多老人。好多老爷爷老奶奶逢人便说，“看牙就得找侯主任”。

在口腔医生看来，口腔健康是一个人的名片和门面。但在中国部分落后地区，很多人平时连刷牙的习惯都没有，更别说口腔健康意识的养成了。这些人慢慢就会发生口腔损害，例如龋病、牙周病等，后来发展到咀嚼能力下降、出现消化道问题，或者发生口腔感染，引起牙周病，危及心血管系统，出现全身性疾病等。

在患者以往的印象里，不管是牙痛、牙酸还是龋齿，只要去找牙医，医生就是“一拔了之”。牙科医生好像做的就是“牙疼止疼、有洞补洞”的工作，“杀过神经”的牙再出问题，只有拔除。

“不管是活动假牙还是种植牙，都不能替代天然牙的功能。我们牙科医生的主要目的，应该是保存患者的每一颗天然牙。”侯本祥说，即使是种植牙，如果不注意保护，也容易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根据世界卫生组织“8020运动”的倡议，人们到80岁那年要有20个天然牙，而非假牙。只有牙齿健康，身体才能处于一个更加健康的状态。通过显微根管治疗不仅为患者留住无法再生的天然牙，更为患者减少痛苦和镶牙的费用。

“评价一个口腔科的水平，不是看那里拔牙有多快、有多多，而是要看他们保留患者天然牙的能力。保留的天然牙越多，说明这个医疗机构的水平越高。”侯本祥说。

但是，哪些牙能保留？哪些牙不能保留？这需要医生用非常高超的诊断技术和扎实的临床经验来进行判断。2012年，侯本祥率先开展了科内层级转诊，专心解决疑难复杂病例。很多患者的患牙治疗后保存下来，过了很多年都平安无事。因此，患者都特别尊重侯本祥，他们感激地说：“我的牙，都是侯大夫给我保留下来的。”endprint

侯本祥以保存患者天然牙为己任，刻苦钻研新技术，精益求精，率先在国内大规模开展和推广显微根管治疗技术，解决疑难杂症，不仅减少了治疗疗程，更省了大量治疗费用。同时，侯本祥还利用微博来解答患者咨询，传播治疗理念，同时分享病例，与国内外同行进行技术讨论。他在新浪微博上发表博文超过万条，粉丝8万余人，使得“坏牙不能一拔了之，要尽力保住”成为广大基层口腔医生和患者共同的目标。

解决疑难问题的高手

记者采访当天来侯本祥这里就诊的，有一位从外院转来的东北地区患者，情况非常复杂。患者的智齿及与其相邻的一颗牙齿坏了，拔智齿后，治疗前面牙时治疗“针”断在了牙根里面，而且折断的位置特别深，患者坚持要求取出。

侯本祥说，由于金属牙科器械长时间使用后会有金属疲劳，“断针”在临床上并不少见，发生率为0.5%～5%。根管治疗器械在根管内折断是牙髓病治疗医师最棘手的问题之一，很大程度上阻碍着现代根管技术特别是后牙根管预备技术的开展，也是引发医疗纠纷的主要原因。折断在根管中、上段的器械，牙体牙髓专科医师都可以取出，但像这种断在牙根尖处的针取出难度极大。为了不过多破坏牙齿，一般不建议取出，但个别患者有较重的心理负担或其他情况，才转诊到专家手上进行处理。

侯本祥率领科里的学术骨干，多年来研究根管器械折断的取出方法，使根管内折断器械的取出率大大提高。

经他治疗的根管内折断器械取出病例，2年观察期疗效高达86%。多年来，他在根管器械折斷的取出、根管侧穿修补、显微超声根管外科等方面开展基础和临床研究，取得了丰富经验并发表多篇论文，多次获得北京口腔医院临床新技术应用奖。

90度弯曲的根管、严重钙化的根管、折断器械的根管，病例越来越难，风险越来越大。有时一个复杂病例，侯本祥要在显微镜前操作两个小时甚至更长时间，始终保持一个姿势。看完一个患者，经常汗水浸湿了白衣。

“显微根管治疗手术既是个脑力活，又是个体力活。”即使工作辛苦，侯本祥永远都是最有耐心的那一个。在每次在出诊的时候，侯本祥不仅对患者的主诉患牙进行治疗，而且还耐心地对其口腔进行详细的检查，为患者制定详细的治疗计划。侯本祥的诊室，总是聚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患者。从早上8点到下午5点，中间他基本没有休息时间。不管工作到几点，侯本祥永远都不厌其烦地与病人进行沟通交流，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积极解决患者的困惑，绝不让患者花费时间多跑一趟。

“有些患者的问题是单纯口腔科解决不了的。”侯本祥讲了一个例子。23岁的琳琳老家在南方某市的一个县城，因为牙痛四处就医，辗转了四五家医院，最后来到了北京口腔医院。据琳琳描述，她经常感觉到牙痛，尤其是晚上痛得厉害。后来经侯本祥检查，判断琳琳其实是精神问题。“只要是能解决的，我一定用100%的热情去解决。但不是牙齿引起的疾病，一定要避免误诊误治。”侯本祥说。

说到为什么会从事牙医，侯本祥说，他小时候因爱吃糖，经常牙痛。一名牙医亲戚为他进行了治疗。从那之后，他觉得牙医可以替人解除病痛，是个很伟大的职业，因此立志要当牙医。如今的侯本祥，从业已30多年。他对于当医生最大的感受，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医者仁心。“当医生，善良是最基本的素质，而不是简单的同情。”只有真正关心患者，才不会把患者的诉求当做负担或是任务，才能心平气和地关爱患者、为患者做出最好的治疗。牙科患者容易紧张，侯本祥经常采用各种方式帮助患者平复术前紧张情绪，与不同年龄患者聊他们感兴趣的话题，使他们的精神状态放松下来。

“工作时，我不是用显微镜，就是用老花镜。”虽然工作很辛苦，侯本祥却乐此不疲。他说，要永葆开拓者的心态，不断学习，不断积累，不断提高，尽可能帮患者保住天然牙，让人们都能享有健康的口腔和灿烂的微笑。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