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华伟
(郑州航空工业管理学院外国语学院,河南 郑州 450046)
贾平凹出生在陕南秦岭深处的大山腹地,山乡的一切早已融入其身、汇入其脉,成为其文学想象和写作的根本来源与主要支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棣花街让曾经年少追梦的贾平凹经历了过往现实的艰难,想象过未来生活的美妙,尝试过文学创作的激越。正因如此,他的文学原型大都以或想象或真实的商州为空间背景,商州成为贾平凹展现文学才华、想象文学世界的最大舞台与平台。贾平凹的生活从被推荐到古城西安上大学的那一年发生了巨变,他自此远离乡人故土来到既陌生又神往的大城市,由此开启人生背井离乡之征途。随之而来的都市体验和工作磨炼,虽与年少时的乡土经验存在天壤之别,却为其构建起一个源于乡土却高于乡土的关怀视点与写作视角。贾平凹的根永远深植山窝窝商州,这使得他的作品呈现浓厚的山村气质。可谓成也商州,败也商州,幸运的是,他并未辜负商州多年的滋养。远离穷乡僻壤和脱离农民队伍多年的贾平凹,没有忘记老家的家乡话,没有摘掉农民的“帽子”,更没有忘却故乡的人与事和文学中的情与义。乡土成为贾平凹文学写作重要的空间形态,它包含着作家新时期甚至新时代背景下对乡土过去、现在与未来的想象和反思,具有重要的新常态批判意义和深刻的新文化反思价值。
在乡土叙事和空间叙事的双重关照下,乡土空间下的文学创作和文学创作中的空间表达备受关注、影响广泛,更让乡土与文学的关系走向亲密。乡土气质和气魄渗透于中国的传统文化,农村和农民存在于中国的社会构成。基于此,广袤的乡村世界、富足的农村资源和丰厚的乡土文化成为文学创作再现乡土社会全貌全景的资料参考和文化参照。乡土是文学创作的原点,具有明显的始源性和根基性,这种文化意义上的寻根体现出作家对乡土文化价值与本土精神的刻意追求和主动坚守。传统社会与文化的根在农村,生活于其中的每个中国人都希望在充满守护、挣扎与恐慌的现实世界中,能够保存住乡土世界的根。“一个人通过真实、活跃且自然地参与某一集体的生存而拥有一个根,这集体活生生地保守着一些过去的宝藏和对未来的预感。 ”[1](P33)每个人的“根”具有集体性、普泛性和常态性,农民正是在遵守传统、抵制变化的过程中获得文化身份与社会定位的空间认同。过去乡土文化的保持与沿袭,靠的是一辈辈儿人坚守民风乡俗,广大农民在几千年的乡土体验中获得生命存在感与现实认同感;未来乡土新文化的重构与复兴,靠的是不断得以传承和提升的乡土精神,靠的是农民持续得以保持和提高的安全感与幸福感。不得不提的是,乡土空间的一切在城镇化和现代化的双重围攻与无情吞噬下,正承受着被消解被异化的残酷命运与不幸现实。
贾平凹热爱和迷恋传统乡土文化,关心和担忧乡土现实空间,这是他作为有责任有担当作家的现实使命与文化宿命。文化寻根的背后让贾平凹对文化拔根危机更显担忧。现代的侵犯、空间的裂变和文化的变异,已经让乡土文化之 “根”之“魂”变得摇摇欲坠、虚无缥缈,甚至将遭遇斩草除根的现实悲剧。失了根、丢了魂,乡土对病痛与不幸更加敏感,却更加无奈无助,农村已经频临不把脉问诊或将病入膏肓的准最后时刻。正因如此,贾平凹对城市之外乡土文化病态的反应倍显积极和强烈。 从《浮躁》到《秦腔》,再从《土门》到《极花》,贾平凹用一部又一部的乡土小说放飞自己的想象,挥洒自己的才气,张扬自己的个性。
《老生》是大历史视角下记录乡土百年沧桑巨变的“另类”作品,贾平凹用民间写史的探索性创作书写着近代乡土中国一步一印的空间足迹与文化变迁。与以往创作不同的是,整部作品有大的境界,有大的气魄,有力呈现出乡土空间的恢弘与变迁,充满着乡土的辽阔感与文化的力量感。贾平凹借小说中代表着乡土最传统文化的灵魂人物 “唱师”之口之眼,打破乡土空间过于细碎化、生活化的叙说,选择站在历史的高度审视乡土大空间发展过程中所经历的辉煌、艰辛与无奈。小说拉大了空间,拉长了时间,却拉近了距离,通过对乡土世界在不同历史时期的空间表现与体验,呈现乡土文化的本源性与历史性,同时流露出贾平凹对乡土文化命运的担忧与反思。作家将叙事的目光聚集在老黑、马生、老皮、墓生和戏生等底层乡土人物身上,用小人物的历史命运来映射乡土空间的文化观照,感慨现实终是难以回避乡土文化被历史一步步遗弃的事实,也难以逃避自我被乡土空间一次次淹没的命运。
《浮躁》是改革之始背景下艺术再现乡土空间的好作品,它表达着社会的呼唤和现实的呼喊,展示着农民躁动的心理和矛盾的情绪。尽管州河两岸静逸的生活令人神往,但世界的繁华更令人难以抵挡。“在街上走,州河时显时断,景随步移,如看连环画一样使任何生人来这里都留下无限的新鲜。 ”[2](P3)州河独特迷人的乡村气息和广袤肥沃的乡村田野流溢出巨大的吸引力,让人流连忘返。可是,正是如此惬意的山村,在安逸与宁静中暗藏着躁动与激荡。《浮躁》是乡村的浮躁,也是城市的浮躁,更是人心的浮躁,贾平凹对时代的把握和对人性的审视已经达到相当的高度。村民想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勇敢走出去,闯出一片天,但是,依旧传统的州河让那些有勇气有头脑的弄潮儿在与传统势力的斗争中一败涂地。金狗的不堪遭遇恰好说明在一个充满变革与动荡的年代,乡村与农民承受着因好奇和躁动彼此交融所引起的难以担负的身体重压与心理重担,失败对他们而言是不可避免的。对金狗们而言,城市依旧遥远,他们根本无法冲出传统的限制与文化的束缚,他们体验世界的方式仍然是乡土的,感受自我的途径必然是乡村的。曾经浮躁的州河,再次从表面的热闹归于暂时的宁静,等待着更多更大的浮躁来袭。
《高老庄》是传统文化遭遇异化背景下以高老庄这一古朴却已败落的乡村空间为视点的力作,它是贾平凹表达自我文化追求与精神救赎的典范。“子路和西夏已经像土布袋摔过一样,面目全非,没想到街道上尘土更深,一走进去就扑扑腾腾起烟。 ”[3](P9)从城市回乡祭亡父三周年的子路夫妻俩儿,踏着滚滚烟尘回到高老庄的画面,告诉读者今日之高老庄是何等败落。作品呈现的世故人情与乡风民俗构成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典型村庄,它曾经代表着传统乡土过往的宁静、质朴与美好。当高老庄过去的一切正随风飘散之际,作家努力开启交织着传统与现代的文化寻根之旅。这是贾平凹所谓的乡土文化梦想,它期待高老庄能够在城市化和现代化的冲击下立于不败之地,保持乡土原本的文化魅力与吸引力。子路虽然已经明显感受到乡土文化的衰败,却没有真正担负起一名大学教授应有的文化责任与现实担当,而是最终选择冷眼相对、永远逃离。贾平凹以高老庄为基点,努力追求的文化理想,奋力寻找的精神家园,看来只是一种可望却不可及的痴心妄想。和子路夫妇的最后反目与子路的屡屡背叛一样,乡土文化的衰退终将继续下去。
《秦腔》是历史转型背景下讲述乡土空间经历的变革与颓败的佳作,它演绎着清风街农民的家长里短与悲喜兴衰。古老戏曲秦腔的没落和小人物引生的自宫,均象征着乡土文化的败落,乡土空间的塌陷。“农村又成了一切社会压力的泄洪地。……四面八方的风方向不定地吹,农民是一群鸡,羽毛翻皱,脚步趔趄,无所适从,他们无法再守住土地,他们一步一步从土地上出走,虽然他们是土命,把树和草拔起来又抖净了根须上的土栽到哪儿都是难活。 ”[4](P495)生活处处是困难,村民时时在明争暗斗;道德被金钱腐蚀,土地被城市吞噬,往日充满活力的山村田野已经失去色彩、生气和味道,《秦腔》几乎成为追忆乡土文化、回望乡土空间的挽曲与绝唱。
《土门》是城市大挖掘大拆迁背景下艺术呈现城乡结合部乡村死生存亡命运的有力作品,它描写着城与乡的双重生命体验与现实情感。仁厚村像是一个游离在城市边缘、徘徊在乡村门口,却有家难回的流浪汉。作为面临被野蛮拆迁掉的“城中村”,它显得如此无力无助,想反抗却无从下手、无力还手。“正是这个城市有了那么多房地产公司,口口声声要改造旧城,扩大新城,才使我们仁厚村被水泥包围,面积越来越小,甚至企图消灭这个村子。 ”[5](P12)成义虽然有勇气有胆识带领村民奋起抵制拆迁,并试图打着保护乡土文化、维护村民利益的旗号阻止城中村改造,但还是无力为古城留住最后的净土。在城市扩张与市民文化的不断侵袭下,乡村已经无法适应城市的节奏,村民已经无法跟上市民的速度,乡土文化正在陷入被钢筋水泥掩埋的绝境。贾平凹试图通过反问城市来追问乡土文化的何去何从,他以西京城曾经的乡村“土门”为靶子批判城市急速扩张所建构的既浮躁又无情的人文地理空间。
《极花》是农村人口大迁徙背景下书写从乡村到城市、再从城市到乡村的双向空间体验的新作,它呈现着农村人挤进城市后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和面临的不安全命运。“大转型期的社会有太多的矛盾、冲突、荒唐、焦虑,文学里当然有太多的揭露、批判、怀疑、追问,生在这个年代就生成了作家这样的品种,这样品种的作家必然就有了这样品种的作品。 ”[6](P210)乡土的现实造就作家的品种,贾平凹借极花之名,完成对乡土矛盾与荒谬的揭露与鞭挞。为何拐卖妇女儿童如此不可思议之事会在今日之乡村屡屡发生?显然,这绝不是真实的乡土,但却是现实的乡土。无论它是现实的悲剧,还是乡土的软弱,都不应该让此类令人难以启齿的可悲剧情再次上演,这应当是贾平凹何以将创作的目光投向这样一个较为敏感视角去再现当下农村的真正缘由。《极花》通过凝视底层、观察边缘,在对小人物悲惨命运的书写中感慨乡土文化的无助与失落,把农村的现实与农民的情绪放在文化的高度去描述、去观照。贾平凹本人的魅力与魄力正在于此,贾平凹作品的激情与力量正因于此。
中国传统文化流溢着浓厚的乡土气息,或者说充满着从娘胎里带来的田园情调。改革开放以降,中国开启全面而快速的城市化与现代化进程,但乡土一直占据着现实生活和传统文化的高地,乡土集中体现出中国人对本土意识、民族精神和文化品格的认同与传承。中国是一个传统农业大国,绝大部分中国人的空间体验与时间记忆都与乡土关系紧密,他们的乡村生活和精神世界与乡间小路、绿色田野密不可分,却与商场超市、高楼大厦遥不可及。无论身处何地,中国人“不管天气如何,还是要下些种子,试试看能不能种地—这样说来我们的民族的确是和泥土分不开了”[7](P6)。 正是土地滋养着传统乡土中国的特有文化,它让中国处处弥漫着土与泥的芬香与味道。中华性根本上可以表述为乡土性,而且越是基层越乡土。放眼农村,“中国的社会是乡土性的。我说中国社会的基层是乡土性的,那是因为我考虑到从这基层上曾长出一层比较上和乡土基层不完全相同的社会”[8](P316)。 中国人靠地生存、靠天吃饭,土地为中国人提供几乎全部的衣食住行,中国的传统文化就在生他们养他们的土地上生根发芽结果。如此这般,无论社会经济还是意识形态层面中的民族性、文化性和本土性,在中国某种意义上来讲应该是乡土化的。但从20世纪90年代中国全面进入改革开放的快车道开始,伴随着城镇化的急速发展,乡村面貌逐渐褪色,乡土文化日益远逝,乡土个体的文化适应度逐渐下降。在经历过高速的膨胀与扩容之后,城市自身在时间与空间概念上和文化意义上的弊端逐渐暴露无遗,且无法掩饰。结果是,城市文明在快速发展中承受着来自外部的压力与来自内部的阵痛,饱受诟病与批驳。乡土在反思,城市在反省,乡土中国会不会在城镇化的过程中成为离土中国,已经成为许多有责任有担当作家创作的中心。贾平凹正是在乡土的这种集体性观望、背弃与逃离中,不断摸索反思乡土文化的新视角,书写乡土中国的新途径;努力在创作实践中发现解决乡土问题的新方法,寻求表达乡土文化的新基点,尝试建构当下乡土的新文化。
文学义无反顾地成为中国传统乡土文化重要的表现形式与记述方式,农民、土地、农村等乡土形象反复再现于当下的文学作品中。在贾平凹的小说中,乡土绝对是一个必不可少的意象性存在,它被赋予非常重要的传统价值与文化意义,其对乡土的全方位观察与全面性表达,已经成为当下乡土文学不可或缺的标志,亦成为乡土精神、文化观念与时代理想的某种反映、写照与象征。贾平凹的“创作表现了文学的一个本质,不把它当作一个主流的文化来看,这本身就是一个亚文化,这是一种矛盾的交错,在交错里他体现了一种冲突,一种戏剧性。 ”[9](P141)贾平凹对乡土文化困境的理解、把握与表达是独具一格的,也是不可取代的,他对乡土文化的原景性呈现恰好印证其创作的个体性、唯一性与创新性。在这样一个时代大变迁、文化大变革与审美大不同的时代,贾平凹对乡土 “亚文化”一如既往的多元关注、审视与反思,对乡土文学坚持不懈的个性书写、表达与阐释,体现出作为一名作家的时代担当精神与文化传承意识。
贾平凹为乡土文学倾注的心血和花费的精力,源自于他对农村的喜爱、关爱与怀念。从去农村可有一番大作为到去城市可有一片大天地,乡土早已走下神坛、走向没落,这是促使贾平凹笔耕不辍地书写乡土由盛到衰故事的真正原因与动力。城市化与现代化对定义乡土文化来讲是一把双刃剑,乡土性在传统社会中一直都是界定中华性和国民性的标尺,同时当下乡土空间的日渐缩小和乡土文化的异质发展同样模糊了乡土性的显著特征。乡土既是农民身份认同的标识,又是他们现实存在的尴尬,而城市文化的不断侵蚀恰是形成这一现实悖论的根源。城市文化在促进社会快速进步的同时,亦野蛮拔掉乡土文化赖以存在的根。农村成为城市以外的他者,成为一种边缘化的空间形态,它不仅代表落后、贫穷和传统,而且缺失价值、意义和担当。乡土作为中国传统社会原本的文化根源,它曾经表现出的现实意义与时代价值正受到城市大爆发的吞噬与剥离。乡土空间的命运已经从个人无意识的努力适应城镇化发展到集体有意识的轻易逃离传统性,这就造成乡土文化由传统变成异质,乡土空间由真实变为虚无。
乡土空间的虚空化与衰弱化使得更多的农民被迫选择放弃故土家园,挤进城市复杂而多变的空间。新型城市文化体验在有可能带活乡村世界的同时,更有可能造成乡土文化的固化与异化。在文化适应中追求梦想、寻找希望的农民,患上严重的文化适应不良症和文化同化欠缺症,却不得不继续在城市的边缘游走、挣扎。现实的进退两难,让进城寻求新认同感与新生命感的农民感受到在被夺走农村老家之后,又被抛向另一个无边无际的城市边缘,他们背后的过去已经黯淡,眼前的世界却同样模糊。
现代城市文明与传统乡土身份渐行渐远,这是乡土性与现代性之间无法回避的差异。随着城市的多元化空间扩张和乡村的全面化没落,当下现实中的乡土矛盾已经严重到不易消解的地步。文学作为一种批判现实的利剑,应当责无旁贷地承担起寻求重建乡土空间、重构乡土文化的现实重任。乡土文化正一步步走向萎靡,但乡土文学对乡土空间的关注与爱戴不应就此走向完结。城市文化的出场与乡土文化的缺席所引起的乡土身份的模糊化,刚好可以为作家提供一个反思乡土的独特空间视角,构想隐藏在他们内心深处的乡土家园。这种文学中的艺术性构想,是对当下城市文化的反思,因为对于作家以及他们所关注的底层群体而言,乡土才是民族身份认同感和社会文化价值观的真正原点,“文化本来就是传统,不论哪一个社会,绝不会没有传统的。 ”[7](P50)乡土文化既可以挽救乡村于没落,也能够融合城市于乡土,无论城或乡,也无论现代性或乡土性,它们共同的根都是乡土文化。生活在乡土从传统走向颓废关键时期的贾平凹,通过在文学作品中反思、再现原本属于乡土的空间与文化,勾起中国人对乡土生活的无限想象和对乡土文化的无尽留恋。可以这样说,贾平凹在其作品中建构的乡土空间,是对老乡村的想象,是对新乡土的批判,更是对新文化的呼唤,它们强化了乡土世界的美学意义,提升了乡土文化的时代内涵,丰富了乡土文学的叙事价值。
乡土文化看似危在旦夕,但事实上它一直以来依旧是形散而神不散,它虽倍受城市文化冲击与吞噬,却依然支撑着中国社会的基层架构,甚至都市形态。这一点在贾平凹的小说中可谓随处可见,比如传统庙会,秦腔大戏,社火表演,丧葬礼仪,风水看相等传统乡土文化的核心体现在当下的农村或城市从未消失。它们不仅没有在城市化和现代化的大潮中被消解被淹没,相反很可能已经形成新的存在形态。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贾平凹对乡土文化的忧虑又是略显紧张、稍有过分的,问题的中心不一定在于哀叹乡土文化的衰落,而是必定在于看清它的变体,也即新文化形态。换句话说,传统乡土文化已经演变为乡土新文化,它的生命力顽强的程度很可能会超出我们的想象,因为“人们往往会过度关注文化变革的破坏性一面,而忽略了文化内在的延续性与自发的转型能力”[10](P162)。 文化的变革原本就是文化的常态,乡土文化只不过是从老常态变为新常态,从老传统变为新文化,但它的最核心内涵一直得以延续和保存。所以,如果真的存在乡土文化认同危机与农民身份焦虑的话,恰是那些从农村来到城市而又喜欢文化想象的作家,也就是说,或许贾平凹只是作为城市旁观者和乡土的想象者在文学的世界里猜测农民内心的真实世界和猜想乡土文化的理想形态。
贾平凹的担忧不无道理,因为一旦乡土文化遭到破坏,整个中国的社会结构就会出现裂痕,进而会对复兴传统文化产生严重影响,这不是时代的心声,也不是未来的呼唤。新时代背景下中国的乡土文化应该何去何从,这是极富文化反思意识与现实批判精神的贾平凹一直以来思考的问题和创作的重点。在乡土空间不断缩小、乡土文化持续衰败的时代背景与现实体验下,作为非常具有问题意识的当代大家,贾平凹以自我高效且高品质的创作实践积极参与乡土文化的批判和乡土常态的反思,通过揭露城市化和现代化进程中所暴露的严重弊端与尖锐矛盾,精准抒写当下乡土空间的本土性与问题性;通过追求民族的本源,解析文化的命运,想象乡村的将来,表达对乡土文化重构与复兴的积极态度与自觉行动。贾平凹的文学世界既悲戚又美好,既满含绝望又充满期望,恰是潜藏于其作品中的现实关怀情意与文化批判情怀使得贾平凹的小说成为想象乡土新文化和创作乡土新文学的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