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说》中“今之众人”的逻辑谬误分析

2018-02-09 15:25
中学语文 2018年7期
关键词:师说谬误士大夫

张 婷

韩愈的《师说》是语文教材的经典篇目,其论证思路清晰,说理透彻,反驳有力,可谓是真理斗士挑战社会流弊的一篇檄文。

新“课程标准”中提出要“发展形象思维和逻辑思维”,逻辑思维训练向来是中学语文教学的短板。高中是学生逻辑思维发展的“黄金时期”,因此,在教学中有意识地渗透逻辑思维训练显得尤为必要,学习如何驳斥谬论是逻辑思维训练的重要方面。郑可莱老师认为,思辨表达应当有强烈的对方辩友意识,写作中应有一个“论说假想敌”(《中学语文教学参考》,2017 年第 11 期)。在《师说》一文中,“今之众人”这一集合概念便是韩愈的“论说假想敌”,韩愈重在申述己见,但“辩友”所犯的逻辑错误亦值得重视。

一、“爱其子”和“于其身”的双重标准经不起荒谬反证

文章第二自然段充分运用了对比说理。“古之圣人”与“今之众人”是古今纵比,“爱其子”与“于其身”是士大夫自比,“巫医乐师百工之人”与“士大夫之族”是联系社会实际的横比。在这三组对比之中,士大夫对其子和自身的态度是典型的双重标准,是经不起推敲的逻辑错误。反击这种谬误的方法可称之为“荒谬反证”。所谓“荒谬反正”即用对方的逻辑错误击败对方,也就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论证方法。其推理过程如下:

推理1:

如果爱自己的孩子,那么就选择好的老师来教育孩子,

某些士大夫选择了好的老师来教育孩子,

那么,说明这些士大夫爱自己的孩子。

在这个推理中,所有前提都正确,而正确的前提不可能导致错误的结论,所以结论正确。

推理2:

如果爱自己,那么就应该选择好的老师来教育自己,

某些士大夫并没有选择好的老师来教育自己,

那么,说明这些士大夫并不爱自己。

推理2运用了和推理1同样的论证逻辑,但是,结论却是荒谬的,难以说服人,因为这些士大夫不可能不爱自己。前提并没有错误,那必然是推理过程发生了错误。通过“荒谬反证”可知,某些士大夫“不从师”这一行为存在逻辑缺陷,结论不成立,做法当然也是错误的。同时,韩愈还指出“彼童子之师,非吾所谓传其道解其惑者也”,解决“句读”只是小道,远不及“传道授业解惑”重要。这就进一步证明了从师学习的必要性。

二、“位卑则足羞,官盛则近谀”漏洞百出

在韩愈看来,“位卑则足羞,官盛则近谀”是士大夫之族“群聚而笑之”,并且拒绝从师的心理原因之一。

“位卑则足羞,官盛则近谀”这一说辞中隐含着多重逻辑谬误:

第一,错把必要条件当充分条件。

“官盛”则一定导致“近谀”吗?很明显,能够证明学子“阿谀奉承”的条件有很多,例如动机不纯,以攀附权贵为目的;做法露骨,时常刻意接近官员;以求师为耳目,行贿赂之实等。只有当以上条件都具备,才可以说“阿谀奉承”的事实发生了,这些都是必要条件。而向“年相若”“道相似”,只是地位比自己高的人求教就一定是“近谀”吗?在古代,向有文化有素养的高官求学的学子多如牛毛,难道他们都是阿谀谄媚之徒吗?难道其中就没有动机纯洁、虚心求教、不贪图虚名之徒吗?“官盛则近谀”错将必要条件当做充分条件,其逻辑缺陷暴露无遗。

第二,诉诸众议,缺乏独立思考,随波逐流。

一些士大夫之族,他们嘲笑他人的资本并不是基于某种使人信服的逻辑。而是基于这样一个简陋而荒唐的逻辑——因为大部分人已接受“从师为耻”的结论,所以你也必须接受这个结论,否则我就可以嘲笑你。然而,一个结论是否正确并不取决于多少人支持与否。这种思维方式极其糟糕,因为它将一个与结论无关的论据拿来作为唯一论据,其荒谬可想而知。

法国著名心理学家古斯塔夫·勒庞在 《乌合之众》一书中说:“群体只知道简单而极端的感情;提供给他们的各种意见、想法和信念,他们或者全盘接受,或者一概拒绝;将其视为绝对真理或绝对谬误。”一些“士大夫之族”正是全盘接受了他人的论断,缺乏清醒的思考才与流俗为伍,败坏了从师风尚。诉诸众议的说理方式来源于人们可怕的盲从心

说到中美教育的差异,一个看起来是悖论的现象特别引起我的浓厚兴趣:

一方面,中国学生普遍被认为基础扎实,勤奋刻苦,学习能力——特别在数学、统计等学科领域——超乎寻常,在国际大赛中屡屡摘取桂冠,将欧美发达国家的学生远远甩在后面;另一方面,中国科学家在国际学术舞台上的整体地位不高,能够影响世界和人类的重大科研成果乏善可陈,至今也只有一位本土科学家获得了诺贝尔科学奖,难怪钱学森先生会发出最后的拷问:为什么我们的学校总是培养不出杰出人才?

与此类似的另外一个看起来也是悖论的现象是,理,而如韩愈一般,敢于坚持己见者往往才是具有真正独立精神的人。

第三,以感性判断代替理性判断,以人身攻击代替客观论证。

“士大夫之族”对某些想从师学习的人嗤之以鼻,投以挖苦和嘲笑,认为他们巴结谄媚之徒,应当自觉羞耻。这其中既没有相关的合理论据,也没有理性的论证过程,更没有就事论事,而是将某些人打破某种社会风气,突破某种所谓的道德常规的做法加以挞伐。试图通过激起他们内心的羞愧、内疚、道德不安感等,来迫使他们同意自己的观点,甚至对对方进行侮辱性的人生攻击,以求败坏对方声誉,来满足自己的某种隐秘动机。这种说话方式是极其主观,极其片面,极其偏激的。

刘熙载在《艺概》中说:“昌黎自言其文‘亦时有感激怨怼奇怪之辞’。”正因为士大夫之族有以上种种不合情理、漏洞百出、荒谬至极的逻辑错误而不自知,反而要攻击真正求上进、虚心求教的莘莘学子,玷污从师学习的良好风尚,韩愈才激愤难抑,发出了“师道之不复,可知矣”的沉痛慨叹。真可谓“哀其至愚,怒其不师”。作为教者,在分析第二段的对比论证之余,如若能引导学生思考韩愈所批判的“今之众人”逻辑上的种种谬误,对提高学生的逻辑思维水平将有所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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