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喆:舰艏行处是长城

2018-02-08 00:12
北广人物 2017年36期
关键词:舰长舰艇甲板

我和小撒一样,出生在一个军人家庭,从小是听着军歌军号、穿着爸爸的旧军装、跟着部队后面走的齐步正步长大的。在今后的军旅生涯中,我不知道是自己选择了命运,还是命运选择了我,它一直把我朝这个方向推。我博士毕业以后就来到了东海舰队的某驱逐舰支队,这是与海军同时创立的部队,是海军的种子部队。其后的3年,我带着我那个小小的、但是却是当时最先进的护卫舰,闯过一次次风浪,完成了一次次任务。

我们有了航母,我一定要去当舰长

但是在当舰长的第三年,我受到了刺激,那年,美国太平洋舰队旗舰蓝岭号来访。有一天傍晚,蓝岭号举行盛大的甲板招待会,我和蓝岭号的舰长端着红酒站在他的舰艏,正是夕阳西下,我们望着浦江两岸的美景,尤其是陆家嘴,夕阳下金碧辉煌。我很自豪,我举杯对这个蓝岭号的舰长说,我们为这美景干杯,他说也为你的军舰干杯,它虽然很小,但很漂亮。我心头简直就想骂人了已经。小怎么了,你大你就这么牛?但是回头看看我的舰艇,两千吨,他的两万吨。从两万吨的舰艇上看两千吨的舰艇,真的是好纤小。我恶狠狠地一口把酒干了,心想,以后如果我们有了比你大的舰,我们有了航母,我一定要去当舰长,一定要出这口气。没想到,航母还说来还真就来了。

2D09年底,航母部队终于组建了,我们所有人,打起背包奔赴大连。我们去大连以后,最急迫的是什么,就是赶紧能看见航母。出于保密原因,所以我们一群人就穿着便服,像一群游客一样去看博物馆去了。当时只能远看,进不了警戒线,隔着巨大的船厂码头,远远地看它一眼。因为潮水低的原因吧,它只有飞行甲板那一部分露在码头之上,所以看起来根本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大,它好小,而且满身的锈迹,所以它看起来好破、好旧。这时候,队伍里有年轻同志就憋不住了,说它都在海里泡了二十多年了,这再泡几年它不泡烂了,它还能动吗?我扭过头怒斥。但其实心里也是拔凉拔凉的,真的一点底都没有,怎么会这么旧、这么破?就算能修好,这得到哪年了。等过完年,我们开始跟着工人生产,帮助他们建设航母,叫跟产助建。这时候我才有机会,第一次登上航母。它有一个临时开口,本身不是门,是为了便于修理,临时把舰体的钢板,割出一个口子来,我从那里上去的。灯光幽暗,因为当时照明还没有恢复,临时照明,施工的粉尘弥漫,再加上内外的温差很大,呼呼呼地,不知道从哪儿吹着“妖风”,吹着粉尘到处飞。在这种环境下,我想先去找飞行甲板,结果我在里面钴了两个小时,没找到航母的飞行甲板。下了码头,我们的战友们互相聊,自己去了什么地方,再问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不知道,那整个就是一个钢铁的迷窟。

那么冷的天气。戴着手套两手的汗

看了这么一次,虽然连飞行甲板都没找着,但是我心里有底了。我拿手套擦去钢板上的浮锈,里面是锃光瓦亮,跟新的一样,说明它整体的结构、材料还非常棒。另外,我们自主研制的设备都已经放到位了,作为一个舰艇长,我就知道,这离我们期待的那天,就真的不远了。事实上,速度比我想的还快,第二年8月就首航了。

首次飞机着舰,我的印象是奇冷无比,渤海上吹着凛冽的寒风,但其实让人感觉冷的原因是紧张。那时,我已经是副舰长了,站在驾驶台边,损管队早已严阵以待。大家都知道,在航母上起降,是刀尖上的舞蹈,飞行员是刀尖上的舞者。我告诫自己往好的地方想,但是不行,脑子里反复在做着预案,其实是根本就没有经验,因为飞机还从来没落过。终于,试飞英雄戴明盟,第一个驾机呼啸着从天空中,冲到甲板上,稳稳地挂住了阻拦索,瞬间飞机从两百多公里的时速停下来。所有的人都非常安静,直到他把发动机关了,从座舱里站起来,向大家敬礼、挥手。人群才如梦初醒一样,热烈鼓掌,很多人蜂拥向战机围过去,这颗揪着的心终于放下来。那么冷的天气,戴着手套两手的汗。我转回到驾驶室,张峥舰长当时还在继续操纵舰艇。我就问他,我说舰长舰长,你看见飞机刚才降落了吗?“没有,我就看见风在动。”事实上,还有很多战友,到他们离队,都没有看见过舰载机的起降。我们现在是每一个战士,当兵上船的第一次飞机起降,要组织他们看一次,他们要退伍了,再组织他们看一次,让他们也能分享這种航母的专属荣耀和特有的震撼。

兴趣和生存,我同时拥有这两个老师

海军有一句名言,叫“是人而不是船在战斗”。它说出了军事中的一个真理,是人在战斗,而不是武器在战斗。中国缺什么,就缺踏踏实实到基层去、到一线去的年轻军人。把我们那么多好的理论、好的思想,变成战斗力。儿时的我,更多的是想当一个步兵连长,觉得挥舞着手枪带队冲锋,那才是最酷的事情。大学毕业以后主动报了名,而且很快就批下来了。我被分配到了一个抗日战争时期就被授予荣誉称号的连队——钢八连。我到部队学到的第一个知识,就是怎么能吃到一块肉。第一顿肉菜,看见我一块肉都没吃着,我们一个老兵就教我,刘排长你这样不行啊,吃肉也是个技术活,我教你。第一脸皮要厚,第二要有技术,肉菜端上来以后,先看准了,迅速拿筷子夹上一块,扔在碗里,然后再次迅速出击,再夹一块扔嘴里,第三块赶紧地夹在筷子头上,技术像我这么好的,都没吃过第四块肉。当时作为一个年轻军宫,这种使命感就爆棚了,觉得我应该为解决这个时代难题做点贡献。抱着这个想法,我离开了连队,考上了解放军军事经济学院,用经济的眼光看待军事问题。但是更大的收获是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军事经济问题、后勤问题,归根到底,它是一个军事战略问题,于是我又报考了军事科学院的战略学博士研究生。当面临毕业分配的时候,我下决心到海军舰艇部队去。我自我感觉对海军当时几乎所有的舰艇门儿清,只要你公开过的参数,我都知道。可是一到部队,我这种军迷似的知识储备,就全“硬盘格式化”了。我的支队长教我操船,第一次就训我,你怎么这么笨啊,怎么念的博士,学了这么半天没学会。但就是这样的严师,就是这样一个好部队,不断地给我机会,给我充分的训练,让我在4年时间里,走过了通常需要8年-10年才能走过的舰艇长之路。

有人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也有人说生存是最好的老师,不学习就生存不下去,我同时拥有这两个最好的老师,还有更好的老师,就是我们那些可爱的官兵。这是中国的第一支航母部队,最初只有我们几十个人,是我们去又招了几百人,扩大到几千人。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我们航母也会去接受大家的参观,我在航母上等着你们。

李雪源据央视综合频道《开讲啦》节目整理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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