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短歌行》及其英译文的系统功能分析

闫 娜

(贵州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贵州 贵阳 550018)

自Saussure在20世纪初开创语言研究根本性变革之后，语言学便处于蓬勃发展之中。作为“现代语言学之父”， Saussure 的理论和思想在很大程度上主导了现代语言学发展方向。他将语言分为语言(langue) 和言语(parole) ，认为语言学研究的是“语言”(系统) ，而不是“言语”(语篇)。目前国内语篇分析主要是功能语篇分析，系统功能语言学理论是最重要的指导理论之一。黄国文认为系统功能语言学理论框架严密，具有较强的实际操作性，比其他语言学理论更适合语篇分析，他把用系统功能语言学理论指导的语篇分析称为“功能语篇分析”(functional discourse analysis) 或者“系统语篇分析”(systemic discourse analysis) 。

本研究以韩礼德的系统功能语言学理论为基础，采用功能语篇分析的研究路径，重点分析语篇的元功能。尝试对曹操的《短歌行》及其英译本进行功能语篇分析，揭示汉魏时期诗歌及其译文语篇特征并通过语言分析展示意义是怎样被语言形式体现的。

一、初步解读

曹操是汉末魏国的缔造者，同时他又是当时杰出的文学家和建安文学新局面的开创者。他“外定武功,内兴文学”,亦善诗歌,通过诗文抒发自己的政治抱负,有些篇章则反映汉末人民的苦难生活,气魄雄伟,慷慨悲凉。

《短歌行》全诗每四句为一解，每两解构成一节。第一节“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作者感叹时光易逝，壮志未酬。第二、三小节“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契阔谈宴，心念旧恩”，真切地表达了作者的求贤若渴。第四小节“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周公吐哺，天下归心。”首解直言人生苦短的悲伤，笼罩着挥之不去的悲凉氛围；结尾四句则直抒一统天下的自信，高歌着难以抑制的慷慨旋律。对人生苦短的感伤与对完成霸业的自信，构成了这首诗歌总体的美学风格：悲凉与慷慨。

《短歌行》有很多个英译文，本研究主要选取许渊冲及罗慕士译本与原文本作对比分析。

二、元功能分析

系统功能语言学是三大最具影响力的语言理论之一，韩礼德是该理论的创始人。他认为，语言是语境下意义表达的资源系统，语言学旨在研究人们如何通过语言实现意义传达。韩礼德将人们的语言使用方式划分为三大类：首先，语言用以组织、理解、表达我们对世界以及自我的体验，此即概念功能；其次，语言用以开展交际，表明身份，传达情感、态度及判断，此即人际功能；再次，语言联通文本(或话语)与现实世界及其他语言单位，也自我连贯形成语篇，此为语篇功能。

语言表达的意义是通过形式结构中各成分的功能实现的(张德禄，2012)。语言功能决定语言形式，形式是意义的体现。概念功能由及物系统体现，人际功能由语气、情态系统体现，语篇功能则由主位、信息系统与衔接体现。

下面分别从及物性、语气系统和主位系统三个方面对《短歌行》进行分析。

(一)及物性分析

及物性系统是通过过程和参与者角色表达经验意义的系统网络，其作用在于把人们在现实世界中的所见所闻、所作所为分成若干种过程，并指明各过程有关的参与者。原诗篇共分八解，每解四行诗句，本研究重点对其及译本过程类型差异较大处作及物性分析，探讨汉魏时期诗歌及其现代译本的语篇特征以及具体语言形式对语篇意义的体现。

第一解最后一句“去日苦多”是关系过程小句，载体“去日”的属性为“苦多”，意为过去的日子太多，是曹操对韶华易逝、人生短促的感慨。罗慕士译句保持关系过程不变，属性swiftlygone也向我们传达出了时光飞逝的意境。许渊冲译句为动作过程小句，施事为Somanydays，过程为havepassed，虽更改了过程类型，但通过该过程的描述，也传达了些“时光流逝”的动作意味。

第二解第一句“慨当以慷”是属性，小句省略了载体和过程，表示“慨而且慷”，意指曹操情绪触动、心情放旷、昂然奋发。罗慕士译句的Sanguine-souled传达了其慨然高亢的情绪，却将第二句译成让步状语从句，有突出主句之嫌，似与原文意略有龃龉。许渊冲译本则直接略去此句未翻译，没有传达出曹操这一层精神状态。

第二解第二句 “忧思难忘”是省略了感知者的心理过程小句，“难忘”为过程，“忧思”为现象。小句向我们展现了诗者忧思萦绕心头，挥之不去的画面。两位译者都将该心理过程小句译为动作过程小句，分别选用了haunt、weigh down来表现长期受困扰的境遇，相较而言罗慕士译句的haunt似更巧妙地表现了忧思不绝的心境，许渊冲译句的weigh down则只传达了颇受重负的状态，还要借助主句动词unbound传达忧思难去的情境。

第三解第二句“悠悠我心” 是关系过程小句，载体“我心”的属性为“悠悠”，意为绵长深远的思贤之情。罗慕士译句的Deeper较好地传达了属性的深思绵远之意，也兼顾了关系过程小句的翻译。许渊冲译句的pineaway是一个心理过程，直接翻译出了忧愁忧思的结果，也不失为点睛之译。

第三解第四句“沉吟至今”是交流过程小句，曹操用对《子衿》的低声吟味表达自己的求贤之情。罗慕士译句也是交流过程小句，传达了原诗的意味。许渊冲将词句意译为一个心理过程小句，直接讲明作者的求贤若渴，只是翻译中略失用典之笔。

(二)语气系统分析

在韩礼德系统功能语法分析模式中,语气包括主语和限定成分两部分。主语表示命题的叙述对象，是说话人设定的命题有效性的承担主体,由名词词组充当。限定成分决定命题有效与否，即命题相对于说话时间的有效性(时态)，相对于说话者态度的有效性(情态)，肯定与否定的有效性(极性)。汉语没有限定成分，主要采用语气词、某些重复结构和附加否定成分等来表达各种语气，在英语中，主语和限定成分的排列顺序构成了小句的语气系统，用以在交际中实现给予或需求目的。

在原诗篇中有三处疑问词，“人生几何”“何以解忧”“何时可辍”，疑问语气通常用来寻求信息，但无例外每个疑问都在下文中予以回应或暗答。可以看出，曹操吟诗目的不在信息需求，他是借诗言志。一问一答间，既拉近了主宾间距离，吸引了众人之意，亦借后续诗句传达了自己的肺腑之情。许渊冲译本采用了原诗技巧，分别用“Forhowlongcanlifelast”“Howcanwebeunbound”“HowcanIbringitdown”贴切地实现了源文本所达到的效果。罗慕士译本将所有疑问语气转化为陈述语气，译者理解了作者本意，却失去了疑问语气所达到的效果。

诗篇中的否定词有四处，即“不可断绝”“无枝可依”“山不厌高”“水不厌深”，表示否定的极性。罗慕士译本亦通过四个否定词完全传达了原诗篇四处否定意义。在许渊冲译本中，除no branch一处传达了原处否定的极性，其他三处皆通过意译的方式，将原来否定极性转为肯定极性，虽然也传达了原诗文字意义，但也失去了否定的极性意义。

(三)主位系统分析

根据句子的组成部分在信息传递中发挥的作用,句子结构由主位和述位组成。主位一般位于句首，是叙述的出发点、对象或基础，从而成为句子其余部分叙述内容的起点。述位是对主位的叙述、描写和说明，是叙述的核心内容(张德禄, 2005)。

在小句层次中，如果主位与主语重合，此主位为非标记性主位，反之则为标记性主位。 原诗篇共计37个小句，其中19个小句主位省略。 译本中，非限定性小句除外，所有小句都将主位补出。我们可以看出，原诗篇主位省略的情况客观上突出了小句的述位结构，凸显了叙述的核心内容。与汉魏时期汉语相比，英语则失之于此种凸显效果。原诗篇有5处标记性主位，即“青青悠悠”“但为君故”“呦呦”“皎皎”，它们位于句首，作为叙述的出发点得以凸显。在罗慕士译本中，Deep、Deeper、Forallofyou、LooLoo作为标记性主位发挥了同样的作用，仅“皎皎”，在译本中成为述位。另外，与原诗篇不同的是，在译本中Herebeforeus,Likedaybreakdew,Sanguine-souledandatourfeast这四个标记性主位得到凸显。在许渊冲译本中，Talentswithcollarsblue、SomuchIlongforyou及Bright发挥了同样的作用，“悠悠”则成为述位的部分pineaway，“呦呦”虽被翻译为非标记性主位Howgaily，但感叹语气却也达到了凸显效果。

三、结语

本研究在语篇分析的框架中从元功能的角度对曹操的《短歌行》及其英译本进行了分析和讨论，并试图通过语言分析来探讨意义是怎样被语言形式体现的。通过对曹操《短歌行》及两个英译本的及物性分析、语气系统与主位系统分析,从系统功能语言学角度了解了该诗篇及译文的语言学特征，探讨了诗篇具体语言形式对语篇意义的体现方式,同时也进一步完善了功能语篇分析模式方法。从语言学视角分析诗歌语篇的语言学特征，有助于探索成功诗篇的规律及不成功译本的原因，古汉语诗歌翻译研究的语言学路径也将有效促进中国古典诗词走向世界及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在海外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