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 彬
关于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的学科体系、学术体系与话语体系,习近平总书记的“5·17”讲话以来,已有不少大块文章做了充分的理论阐述,这里只想谈两个现实问题,“立人”与“亮剑”。
一代马克思主义哲学家、宗教学家任继愈先生说过,中华五千年无非两件大事,一是建立了大一统的、多民族的封建国家;一是摆脱帝国主义列强和封建势力,建立现代化的人民民主国家。简言之,一是旧中国,一是新中国。新中国与旧中国固然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剪不断,理还乱,但所谓新旧社会两重天,新旧中国又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本质的不同在于一个是权贵当家做主,一个是人民当家做主。为此,梁漱溟的口号是:认识旧中国,建设新中国。当然,新中国还在建设之中,第二件大事即人民当家做主的现代化国家还需继续奋斗,这也是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两个一百年”与“两个伟大革命”的目标。
为了这个目标,亿万各族人民在党的领导下,已经大致经历了3个30年的艰苦奋斗。从建党到新中国成立初的第一个30年,解决了国将不国的问题,建立了人民共和国,使千千万万杨白劳、吴琼花翻身解放,也使梁漱溟念兹在兹的三大问题一举解决,也就是全国统一、国权树立、引入团体生活。第二个30年即新中国前30年,解决了“挨打”问题,并建立了一整套现代化的国民经济体系,为中国道路奠定了雄厚基础。第三个30年又解决了“挨饿”问题,使世界上五分之一的人口摆脱贫困,进入小康,初步实现了近代国人梦寐以求而求之不得的现代化。如今,又进入第四个30年,也就是党的十八大以来开启的新时代。新时代的主要任务之一在于解决“挨骂”问题,或者说中国道路正当性及其学理性问题。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有关思想文化的一系列讲话,都是围绕“挨骂”问题展开的。在 2016年 5月 17日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的讲话中,他还引人注目地将新闻学提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不仅同十门传统大学科相提并论,而且统称为对哲学社会科学具有“支撑作用”的学科。这既是因为新闻学在治国理政、定国安邦中的突出作用,也让人自然联想到这个学科目前的突出问题。无论如何,构建这11门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的学科体系、学术体系与话语体系任重道远,千头万绪,当务之急在于人。因为,说一千,道一万,没有人,一切都是空谈。鲁迅先生有个生动比喻:喷泉里出来的都是水,血管里出来的都是血,用来说明只要作家是革命者,那么怎么写都是革命文学。学术建树同样如此。对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的学科体系、学术体系与话语体系来说,如今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东风则有待成千上万做事的人、成事的人。
何谓做事的人、成事的人?一言以蔽之,就是教育家蒋南翔为新清华提出的又红又专两个标准。所谓红,在新时代可以归结为一句话——真心诚意认同中国道路。清华概括为“两个拥护”:拥护党的领导,拥护社会主义,连起来说就是拥护共产党领导人民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两个拥护”说着简单,做着难。一方面,拥护有两种,一是嘴上拥护,一是内心拥护,如今有些两面人只是嘴上拥护而内心不然,赵鼎新教授称之为只有利益认同,没有价值认同。另一方面,即使内心拥护,价值认同,也有知其然和知其所以然之别。知其然只是朴素的认同;而知其所以然的认同,则基于一套有机统一的世界观、历史观和人生观,如毛泽东所言“系统的而不是零碎的、实际的而不是空洞的”掌握马克思主义。仅仅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对马克思主义以及中国道路的认识只是零碎的而不是系统的,空洞的而不是实际的,那么,一旦风吹草动,一旦遇到错综复杂的情况,有时就难免晕头转向。比如,只是朴素认同党的领导和社会主义道路,而没有对习近平总书记所言“两个一百年”与“两个伟大革命”之所以然的理性认识,那么,看到荒腔走板的影片,就分不清东西南北了,就看不清大是大非了。可见,又红又专的红并非虚应故事,而是真心诚意认同中国道路的必要前提,而且离不开价值鲜明的世界观、历史观、人生观。
红的情况如此,专的问题也不容乐观。一位一流新闻学院的院长在清华的会议上讲过,一些海归学者的知识体系与专业理论无不来自西方导师,因此除了讲西天取经的故事,就不会讲别的了,想讲也讲不好。其实,岂止海归,国内情况亦然。数十年来新闻学逐渐确立起了一套美国式的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我们也是在这方学术土壤中成长的,想的问题,谈的话题,用的理论,发的文章,同海归学者没有什么区别,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他乡当故乡。于是,即便真心诚意拥护共产党、拥护社会主义,著书立说也难免同自己的学科体系、学术体系与话语体系圆凿方枘,与任继愈说的中华文明第二件大事,即人们当家做主的现代化新中国更是隔靴搔痒,甚至往往各行其是。令人不解的是,自上而下的举国体制将学者想方设法送往欧美,不去还不能评教授之际,为何不能拿出其中哪怕十分之一的人力物力财力,推动学者与学子到基层去、到边疆去、到社会实践中去,把论文写在辽阔的祖国大地上呢。著名报人范敬宜有句名言“离基层越近,离真理越近”,虽是针对新闻记者,何尝不是新闻学者的人间正道呢。费孝通回忆吴文藻的一生,“孜孜以求的不是在使自己成为一代名重一时的学人,在文坛上独占鳌头”,而是毕生致力于“社会学中国化”。所谓“‘社会学中国化’就是着重研究工作必须从中国社会的实际出发。中国人研究中国社会(本社会、本文化)必须注意中国特色,即中国社会和文化的个性”。费孝通谈到的一个问题,今天看来尤其值得关注。近百年前,中国社会学界出现两种不同的倾向:“一是用中国已有的书本资料,特别是历史资料填入西方社会和人文科学的理论;另一种是用当时通行于英、美社会学的所谓‘社会调查’方法,编写描述中国社会的论著。”对于这两种学术倾向与方法,吴文藻都表示怀疑,因为“它们都不能充分反映中国社会的实际”,而恰恰“反映了当时中国大学里所讲的社会学走上了错误的路子,成了‘半殖民地的怪胎’”“仍不脱为一种变相的舶来物”。
日前,一位来自我国台湾的新闻学院院长到访,他是留美学者,交流中说道:台湾已经沦为西方学术殖民地,我们无法抗衡,只能寄希望于大陆。殊不知大陆学界也程序不同地存在此类问题。学者刘康针对此类问题写道:“西方理论在中国过度的传播,影响了中国学术界的理论创新。在这有一个理论缺失与匮乏的时代,欲提出中国的问题意识,所面对的困境往往难以想象。”
开辟中国自身的学科体系、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归根结底还得立足中国大地,与亿万各族人民的社会生活实践水乳交融。吴文藻、潘光旦等前辈大家正是如此身体力行,他们一生的名山事业与学术理想被费孝通概括为:“学术的用处就在为人民服务。”费孝通更用一生践行了“为谁著书,为谁立说”这个根本的问题、原则的问题,从而也与旧中国的学术追求迥异其趣。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体系包括新闻学,首先就得有越来越多这样做事的人、成事的人。
当初主持起草党的十八大报告时,习近平总书记坚持写上一句“准备进行具有许多新的历史特点的伟大斗争”,党的十九大报告又重申这一点,进而提出“四个伟大”即伟大斗争、伟大工程、伟大事业、伟大梦想。
伟大斗争既是推进两个百年中国梦的必由之路,也是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的题中之义。马克思主义从一开始就在同资本主义旧社会及其旧思想进行伟大斗争,马恩的许多经典著作往往也是为了澄清谬误,明辨是非,追求真理。他们的书名都爱用“批判”二字,如《黑格尔法哲学批判》《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哥达纲领批判》,《资本论》的副标题也是“政治经济学批判”,《神圣家族》的副标题干脆叫“对批判的批判所做的批判”。马克思的著述除了深邃的思想、严密的逻辑、飞扬的文辞,更是可以时时感到火一般的斗争意志、批判精神、不屈不挠的革命激情。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伟大成果,从毛泽东思想到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同样是在伟大的中国革命中磨砺得日渐博大精深。离开同形形色色反马克思主义、非马克思主义以及假马克思主义思潮的伟大斗争,离开对党内外此起彼伏的左右倾问题一一辩驳,就不可能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也不可能越走越正大光明。
话不说不清,理不辨不明。疾风知劲草,烈火见真金。扫帚不到,灰尘不会自己跑掉。一句话,不破不立。如果说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绝不是轻轻松松、敲锣打鼓就能实现的,那么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的学科体系、学术体系与话语体系同样也不可能轻轻松松、敲锣打鼓就能完成。犹如古来征战、开疆拓土无不得披挂上阵、左冲右突,新中国及其学科体系、学术体系与话语体系,也离不开“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的奋勇争先。(由于这一体系以人民为中心的价值追求,更是不得不同古今中外漠视人民的文化“神圣同盟”针锋相对。)
综上所述,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的学科体系、学术体系与话语体系的当务之急,一在立人,一在亮剑:立又红又专之人,亮伟大斗争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