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产品质量行业潜规则的危害与治理

文|杨荣坚

针对我国经济发展质量和产品质量存在的问题，习近平总书记先后提出，要“在适度扩大总需求的同时，着力加强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着力提高供给体系质量和效率”、要“推动中国制造向中国创造转变、中国速度向中国质量转变、中国产品向中国品牌转变”。这是新时期指导我国质量建设工作的行动纲领。

市场机制对供给需求矛盾本应具有自我调节能力。市场上一种产品供给多了，价格就会下降，少了就会涨价，可谓“物以稀为贵”。但是，目前我国部分行业丧失了市场的自我调节能力。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在我国产品质量领域，大行其道、盛行不衰的“行业潜规则”（以下统称“质量行业潜规则”）现象和问题，这是导致供给需求失衡和扭曲的一个重要症结所在。

质量潜规则“乱象丛生”

多年来，我国发生了很多由于质量行业潜规则导致的重大质量事件和质量安全事故，给广大消费者的健康生命和财产安全，给行业和国家造成了巨大损失。

在消费者日常用品中，质量潜规则导致的质量安全典型事件也有很多。

一、欧典地板、达芬奇家具“产地门”事件（2011年）——虚构产地、虚假宣传

地板、家具行业，以“虚构发达国家产地”为内容的虚假宣传非常普遍。欧典地板冒充“德国产地”、达芬奇家具冒充“意大利产地”，这两个被公众所熟知质量事件就是这一领域的典型案例。

此外，家具行业甲醛普遍超标的现象也是该行业最大、最持久的潜规则。如2012年的万科使用安信“毒地板”事件。之后，像兔宝宝、德尔、大自然等一些知名的大品牌地板也都被爆出了质量事件。

二、苏泊尔“不粘锅”事件——以劣充好

2011年，哈尔滨市工商局道外分局在检查中发现，共有81个型号“苏泊尔”不锈钢器皿不合格，存在锰含量超标、镍含量不达标的问题，其中锰含量超过国家标准近四倍。哈尔滨工商部门称，苏泊尔200元以下不锈钢锅具多为不合格产品。苏泊尔在炊具小家电企业领域被认为是高品质的代表，这次身陷质量门，让很多消费者大为吃惊。

业内人士称，部分炊具企业出现质量问题的原因，在于原材料价格上涨导致成本增加后，企业应对压力采取的手段，也是行业潜规则。业内人士认为，“锰多镍少”的主因在于价格。由于锰铬系金属价格相对低廉，而镍价格相对较高，今年已达到每吨20多万元，因此会出现锰多镍少的情况，以节省成本。而锰超标会造成锰中毒，会对人体器官和神经系统产生危害。

目前炊具行业“不粘锅”、“合金钢假冒食品级不锈钢”等概念，仍让人们心有余悸。亚马逊5家电子商务平台，买样抽查蚕丝被并发布专项抽查报告。

报告显示，五大电商平台全部中招，此前曾让老百姓不惜花高价购买的不少一线大牌纷纷“落马”：一款标称为江苏“丹阳市雅乐家纺有限公司”生产的“恒源祥”蚕丝空调被因pH值、填充物品质等原因被判不合格；大家耳熟能详的品牌“柯斯缦”则因短斤缺两被“抓了现行”；标称为“锦添纺织品(南通)有限公司”生产的精品蚕丝被因纤维含量、填充物质量偏差率均不符合要求。

此外，2012年上海21所中学采购的 “毒校服”事件（含致癌物质芳香胺染料）也是校服领域多年的潜规则。而羊绒制品（如羊绒被、羊绒衫、羊绒大衣等）羊绒含量不足、偷工减料几乎成了行业的明规则，有的羊绒制品没有一丝羊绒。

服装、皮具等领域以次充好、偷工减料、甲醛超标、价格欺诈、假冒品牌等潜规则现象可以用泛滥横行来形容，虚标产地的现象也不胜枚举。时至今日，服装行业的大多数潜规则问题仍然普遍存在。

三、恒源祥等一线品牌“蚕丝门”事件——以劣充好、偷工减料

2015年，双11将至的11月初，原质检总局工作人员“神秘买家”从天猫、京东商城、1号店、当当网、

四、家用小电器盗用套用3C认证标识——以劣充好、以假充真

在我国家用小家电领域存在一种普遍的行业潜规则，就是盗用、套用强制认证标识。按照我国家电产品的质量标准和认证规定，每一型号的家电产品要在市场上销售，都必须要进行3C认证。但是，大多数厂家为了节省认证费用，大多都盗用或套用其他企业或者本企业其他型号产品的3C认证编码和标识。而近几年来各种创意时尚小家电更是大多没有3C认证，漏电事故不断，给消费者带来巨大安全隐患。由于核实3C认证比较专业，一般的消费者不知情，难以核实。另外，在家电领域，虚标功率、虚标效能等现象也屡见不鲜。

什么是质量行业潜规则

一、质量行业潜规则的定义

说到潜规则，我们一般都会想到“行业潜规则”，即某一行业的大多数企业为了利益最大化，形成的不能或不敢公开宣布、暗地里心照不宣、行业广泛认同而形成约定俗成的规则，也就是人们通常说的行业“猫腻”。行业潜规则是相对明规则而言的，是在市场竞争环境和法制环境不完善的情况下，企业与竞争对手、消费者和政府等利益相关者之间综合博弈形成的一种“非正常均衡状态”。

这种现象表现在一个行业的产品质量问题上，就是“产品质量行业潜规则”。

二、质量行业潜规则的特点

质量行业潜规则具有以下六个特点，即利益的非法性、行为的主观故意性、问题的潜伏性、行为的欺骗性、意识的从众性和危害的系统性。

1、利益的非法性。质量行业潜规则产生的利益是非法利益，且往往比明规则获得的利益要大得多。这种巨额的非法利益是质量潜规则之所以能够形成和泛滥的根本动力。

2、行为的主观故意性。质量行业潜规则往往是行业企业“明知其行为违法、明知其行为后果给社会造成的危害而为之”，本质上属于企业的主观故意违法获利行为，行为的性质恶劣。

3、问题的潜伏性。由于潜规则是暗箱操作，所以大多数消费者对质量行业潜规则问题并不知晓，只有部分行业从业人员心知肚明。

4、行为的欺骗性。运用潜规则的企业往往对其非法获利行为非常隐晦，对外难以启齿。为了掩饰其违法的潜规则，往往采取各种手段对消费者、用户或者国家监管部门进行欺骗。

5、意识的从众性。行业企业都知道这个规则的问题和危害，但是，对这种厉害后果的共识，强化了各方对彼此行为的预期的稳定性，形成从众心理，进而对违法行为存在侥幸心理。

6、危害的系统性。质量行业潜规则往往表现为行业性和区域性。由于这种潜规则涉及到整个行业、整个地区的问题，所以对消费者和用户、对行业和地区的危害是系统性的。一旦行业潜规则被披露，会对广大消费者和整个行业、整个地区都会产生巨大的系统性冲击和影响。

质量行业潜规则的危害

产品质量行业潜规则因其问题的系统性、涉及面广、危害面大，而比小作坊的假冒伪劣问题具有更大的危害，不仅对消费者和用户带来的直接经济损失和身心损失，而且对整个行业的健康发展，对消费者的消费信心，对市场经济秩序，对中国制造的国内外声誉，对我国法制环境和社会诚信环境，都带来及其严重的负面影响，对我国经济发展的质量构成严重威胁。

一、质量行业潜规则成为削弱消费者消费信心的“背书点”

不怕有问题，就怕不知道。行业潜规则的乱象，不仅严重侵害消费者的合法权益，也恶化了消费环境。特别是屡屡被曝光的行业潜规则，特别是食品领域的行业潜规则，对消费者的心理造成强烈冲击，给消费者带来“真假难辨、忐忑不安”的消费心理，使得消费者对产品质量的负面新闻形成“宁可信其有，也不信其无”，成为消费者在质量舆情面前常常恐慌的信任背景，极大地影响了我国消费者对国产产品的消费信心。

二、质量行业潜规则成为损害中国制造声誉的主要“引爆点”

纵观我国历次质量危机，包括三聚氰胺、瘦肉精、毒胶囊、苏丹红等典型的质量安全事件，无一不是由行业潜规则的泛滥带来的。这些潜规则一经媒体披露，即给整个行业带来重创，甚至带来“塌方式”的毁灭性打击。行业潜规则所形成的“坏车模型效应”，导致很多名牌企业也深陷其中，同流合污，进而对我国名牌企业乃至中国制造的整体声誉带来极其恶劣的影响。从这个意义上讲，行业潜规则比小作坊的假冒伪劣产品危害更大。

三、质量行业潜规则成为阻碍我国质量监管的“症结点”

行业潜规则让企业形成“法不责众、蒙混过关”的从众心理。这种现象久而久之，企业就会把行业潜规则当作违法违规的借口，行业内企业都在一条船上，一起闷头挣黑钱，最终让政府监管面临“投鼠忌器、欲罢不能”、“行业潜规则绑架行业发展”的尴尬局面，甚至有些地方政府形成了“打假影响经济发展”的错误观念，造成供给与需求的严重扭曲。行业潜规则一旦被披露，政府监管因难逃其责而备受公众舆论抱怨，导致消费者对我国市场监管体系的不信任，进而对我国市场的不信任，给我国政府权威、法治权威和依法治国的法治环境带来严峻挑战。

四、质量行业潜规则成为恶化经济社会诚信体系的“溃蚀点”

行业诚信是市场诚信和社会诚信的重要基础。行业潜规则的长时间盛行、大范围影响、系统性危害，对行业诚信环境形成“污染”，破坏了行业诚信文化和商业风气，进而对我国整个市场经济和社会诚信环境造成恶劣影响。

治理和打破质量潜规则的对策建议

潜规则已经成为我国经济发展的一个毒瘤，一个社会病。大量的潜规则仍在“潜”。如何破解和治理潜规则，关系到社会公平正义，关系到人民的幸福感，关系到我国企业、行业和整个经济的健康发展，关系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所以，破除潜规则已经成为新时期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迫切需要。

质量潜规则是企业成本效益最大化获取方式逆向导向的结果。所以要想破除行业潜规则问题，必须从成本效益及其获取方式的激励入手。

针对我国质量潜规则的现状和发展趋势，我们提出以下几点对策建议：

一、提高全社会对质量潜规则危害的认识和共识

行业潜规则是非法违规企业与社会共识博弈的结果。要通过各种方式和途径，宣传质量潜规则引起系统性问题而对人民群众、企业、行业和经济社会的巨大危害，强化危机意识，尽快提高社会各界对质量潜规则的认识和共识。特别是把破除质量行业潜规则作为全面深化市场和质量监管改革的着力点和突破点，把打破行业潜规则提高到我国质量建设的战略层面来认识。这是破除质量潜规则的前提。

二、强化质量安全情报工作，建立质量安全情报体系

兵马未动，情报先行。由原质检总局或者国家有关部门组建的质量安全情报机构，整合质量安全情报资源和渠道，建立质量安全情报体系。以质量安全危险和隐患为研究对象，通过整合质监情报、社会情报、企业情报、媒体情报、专家情报、消费者投诉情报等，增强市场监管部门的“耳目”、“尖兵”和“探测能力”，强化质量安全异常信息的风险评估，提高质量安全情报的敏感性，为质量安全预警和监管决策提供决策依据。

三、强化质量标准及其监管法律的实施效力

质量标准及其法律法规是衡量质量潜规则违法与否的基本标准。政府监管机构是对标准监管和法律法规实施的主体，需要政府监管部门从上至下制定对质量潜规则进行全面梳理，制定针对质量潜规则的监管制度和举措，并强化实施，依法加大对潜规则企业的惩罚力度，提高其违法成本。

四、强化舆论监督和社会监督的效力

破除阻碍正确行使舆论监督和社会监督权利的障碍，疏通舆论监督和社会监督的有效途径，充分发挥舆论监督和社会监督的效力。要动员社会各界特别是第三方机构开展对质量监管工作及其实施效力的评价工作，并把这一评价纳入到质量监管绩效考核的重要指标。

五、强化依法维护消费者合法权益的效力

与发达国家相比，我国法律法规对消费者依法维权的力度相差甚远。在与潜规则企业的博弈中，消费者是质量潜规则的受害者，消费者是唯一不被收买的群体，在打破质量潜规则方面，消费者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

一是提高企业对消费者侵权的惩罚力度，把对违法企业的巨额惩罚制度落到实处。二是鼓励消费者依法维权，为消费者依法维权提供顺畅的维权渠道（包括产品检测、投诉和诉讼渠道）。三是加大消费维权公诉力度。四是强化市场响应机制，创造消费者“用脚投票”的舆论环境和社会环境。五是建立吹哨人激励制度，鼓励业内知情人士举报行业潜规则。

六、提高市场开放力度，打造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

我国改革开放的实践证明，进一步开放国内国际市场，大力推进中国企业参与国际市场竞争，加强对企业知识产权的保护力度，形成对国内企业的倒逼机制，有利于破除地方保护，打破行业潜规则。

同时，开展各地区市场公平竞争环境的评价工作，把这项指标也纳入到各级政府绩效评价体系。

七、强化质量监管反腐工作，构建质量监管激励机制

开展市场和质量监管领域的专项反腐败行动，打击保护质量潜规则的腐败行为。同时，以调动执法者积极性为核心，构建有效的执法监管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