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的火或月光（组诗）

何文

夜晚独自在西昌火把广场

空旷无人是好的

如果尽职的街灯能离场就更好了

站在堆放柴火的位置，将自己的灵魂点燃

我独舞，无人能看到我的火焰

能感受到燃烧的灼痛

我的欢乐无人能懂，正如内心的悲伤

天上的一颗孤星与我遥遥相对

我看到我在尖叫，旋转，跳跃，狂歌

站着不动，我一个人竟然让宽阔的广场拥挤

好心人，请不要拨打火警电话

如果天亮看到我浑身黑如焦炭

不要怀疑我曾经燃烧

此刻，我感觉浑身轻松

蹲着是向大地表达的亲近

一个人时蹲着

一群人时也蹲着

围在中间的是一堆火

也可能是一瓶酒

或者只是一段闲时光

远远看去

仿佛是一群人正与大地亲切耳语

起身离开

地上还保留着人体的余温

仔细观察过

大凉山的人喜欢蹲在大地上

这可以让心更贴近大地

稻田里收割的老阿妈

“阿妈”，金黄的稻谷应该这样叫你

“90岁了。”你又重复了一遍

满脸皱纹全站出来作证

腰弯得太深了，庄稼将你淹没

从地里直起身来

才明白山坡向你站的方向倾斜的原因

远处的稻谷，黄豆，玉米发现了你

带动风，挣扎着要向你扑来

它们闻到你身上的汗香

咽下的粮食比我们多

吃过的苦也比我们多

重要的是，90岁了

你还与庄稼站在一起

大凉山的秋天是饱满的

阿妈，没有哪一片土地忍得下心

让90岁还坚持劳动的母亲两手空空

邛海的上空一定还有着什么

四周的高山围出这么大一片空间

一定不止是為了存放一个邛海

西昌城新增那么多高楼还填不满

四面山坡树木成林还是显得空

飞过的鸟，那么小

飘过的云，那么高

上天不会创造出这么大的空间而让它空着

也许底部的邛海只是衬托

生生不息的人也是衬托

眼前的繁华，欢乐，财富都是一目了然

更重要的，更宠大的，更想要盛放的东西

我们并没有看到

我向庙里的神请教，全都拒绝回答

烧人坪

“生于火塘边，死于火堆上。”

——彝族谚语。

终于走进火焰的中心

一生都在追逐火

高举火把，寻找生命的归宿

光明，温暖，欢乐

终生围绕着火转

但一直是外焰

母亲的怀抱，情人的怀抱

这一刻，把身体完全交给干柴

这是参加的最后一次火的狂欢了

都围拢过来吧，悲伤不属于熊熊燃烧的人

身体燃烧，灵魂舞蹈

毕摩为亡人念起了指路经：

火！火！火！

火！火！火！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