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斯拉夫自治社会主义理论评析

2018-02-06 12:05李佳怡
关键词:南斯拉夫人道主义民主

李佳怡

黑龙江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 黑龙江 哈尔滨 150080

二战中,南斯拉夫在苏联红军的协助下,从德国法西斯占领下获得解放并独立之后,苏联出于自身安全和领导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考虑,仍然想继续控制南斯拉夫社会主义的发展,这就难免与南斯拉夫当时的领导人约瑟普·布罗兹·铁托想要独立自主地发展南斯拉夫社会主义的理念相冲突。南斯拉夫希望走一条符合本国国情的自治社会主义道路,通过实现社会主义自治民主使国家逐渐走向消亡,最终建立起马克思所设想的人道主义的社会主义。遗憾的是,由于内外诸多原因,南斯拉夫的自治社会主义改革最终以失败收场。但不可否认的是,其理论和实践经验直到今天仍然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本文拟对南斯拉夫自治社会主义源起历史与理论特质进行梳理和研究,总结和反思南斯拉夫社会主义实践的经验教训,以期为我国社会主义建设提供重要的启示和参考。

一、南斯拉夫实践派对苏联模式社会主义的批判

南斯拉夫的社会主义理论家认为,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非但不是马克思所设想的社会主义,并且在很多方面与其相背离。在马克思看来,社会主义的发展应该是缩小国家的权力,扩大自治机构的权力。而苏联模式社会主义则是反其道而为之。正如南斯拉夫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弗兰尼茨基所指出的,斯大林的社会主义观点的基本特点在其《论列宁主义基础》中已有明显的表现,这就是大力强调国家、国家的领导、国家机器和传动装置、国家的主动性和干部,而实际上从来也不强调群众,不强调曾经被他宣布为“马克思主义的基础”的群众。工人阶级和其他劳动阶层的自治思想,实际上与斯大林的思想是格格不入的;个人的首倡精神和全面发展、对自己的社会生活过程的自主管理,是人真正获得解放的前提,是废除人的异化的一切主要形式的前提——所有这些马克思主义理论思想的重要因素,在斯大林身上都是根本不存在的。[1]如此看来,苏联模式社会主义虽然表面上废除了私有制,但把社会主义同国家等同了起来,“在把社会主义与国家、社会主义所有制与国家所有制、社会主义计划化与国家计划化等同起来的时候,它便创造了一个强大的国家官僚主义体制”[2]。

弗兰尼茨基认为,由于东欧地区的国家大多数为不发达国家或者相对不发达国家,其社会主义革命因此必然带有自身的特点。然而苏联模式社会主义抹煞了这种特殊性,它主张使用暴力推翻旧的政治制度,建立无产阶级自己的国家和政权,然后以国家所有制为基础,运用国家政权对社会生活和生产进行管理。但由此产生的问题是,政党代替了工人阶级和劳动人民掌握政权,以及高度的国有化和中央集权。这种模式的社会主义并不是马克思所设想的社会主义,也不是体现人道主义的社会主义。从马克思对巴黎公社的分析来看,无产阶级革命必须是工人阶级本身而非其他任何人或组织代替工人阶级来掌握政权。然而在苏联模式社会主义中,“党和国家的垄断变成全面的垄断,其影响范围不仅限于政治决策和经济决策领域,而且包括社会生活的其他领域,特别是文化和科学领域”[3]68。所以弗兰尼茨基认为,东欧这些社会主义国家中生产资料的国有化并没有在真正意义上改变工人阶级被剥削和异化的现状,国家仍然处于“国家社会主义”甚或“国家资本主义”的状态。弗兰尼茨基认为,“国有化只是意味着,工人阶级同自己的劳动产品相分离,同积累、计划和扩大再生产相分离。因而,尽管社会主义力量掌权,工人阶级实质上却处于雇佣关系中,处于经济上和政治上被剥夺的地位,也就是说,仍然有人以工人阶级名义实行管理,而不是工人阶级自己管理自己的整个生活和整个社会”[3]63。也就是说,由此必然导致高度集中的国家所有制、中央集权和官僚主义。弗兰尼茨基认为,这种权力高度集中的国家社会主义一定会断送社会主义的前途。弗兰尼茨基指出,如果社会停滞在初期的国家社会主义阶段上,那么官僚—国家主义的权力就会越来越巩固,甚至导致官僚—国家主义反革命,如同斯大林主义时期所发生的那样。这样,社会主义的特征就会丧失,社会关系就会变成国家资本主义的,政权就会变成官僚—国家主义的,而且必然会起保守甚至反动的作用。[3]77

虽然斯大林宣称在苏联剥削阶级已经不存在了,但是在苏联模式社会主义中,政党内产生的政治官僚已经构成了一个新的官僚阶级。这个新的官僚阶级不但具有之前一切统治阶级的特性,还产生了一些新的特质,并随着集权程度的不断加深而变得越来越强,“它的面貌愈来愈清楚时,党的作用就日益减退。新阶级的核心和基础是在党和党的领导阶层以及国家的政治机构中创造出来的。一度曾经是生机勃勃、组织严密和充满首创精神的党正在消失,逐渐转变为这个新阶级的传统式的寡头统治,所以它不可避免地要吸收那些一心希望加入新阶级的人,压制那些具有任何理想的人”[4]。显而易见,这种存在官僚阶级的社会主义已经同马克思所设想的社会主义背道而驰,而把这样的社会主义宣布为社会主义或共产主义,不仅是一种历史性的错误,而且会让别有用心的资产阶级思想家对社会主义或共产主义进行指责。“而共产主义是一个新人道主义的理想,今天我们从许多历史进程中已得到证明,共产主义理想是能够实现的,而且正在实现中。”[3]84因此在弗兰尼茨基看来,为了实现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理想,我们必须对现存的、官僚的国家社会主义进行彻底的反思和批判。

不过,苏联模式社会主义尽管有着这样或那样的弊端,但是它具有一定的历史合理性,它是当时经济相对不发达历史条件下的必然产物。因此,弗兰尼茨基认为,真正的问题并非是否走苏联模式社会主义道路,而是我们如何选择和解决国家社会主义的发展方向。弗兰尼茨基指出,摆在人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依据自治的原则超越国家社会主义,建立工人委员会,对社会各个领域进行民主改造,建立自由人的联合体;二是强化现存的国家社会主义,强化党和国家的统治。苏联模式社会主义恰恰是选择了第二条道路。它忽视了不同国家和地区之间的差异,在社会主义阵营中,强制性地推动一党制,把苏联模式视为社会主义的唯一模式,给东欧各社会主义国家带来了惨痛的灾难。弗兰尼茨基认为,东欧现存的社会主义并没有逐步地推动民主改革,而是不断强化国家和政党的统治力量。虽然弗兰尼茨基也承认,根据现实状况我们无法超越国家社会主义,因此必定还需要国家的存在,但他强调并提醒人们:必须意识到国家消亡需要一个长期的历史过程,其行动不应该总是拖延到未来,而是应该从现在就开始。因此弗兰尼茨基认为,无论出于何种原因,斯大林都不应将苏联模式社会主义理想化、绝对化,这必将阻碍社会主义的进一步发展;当斯大林把社会主义建设归结为国家社会主义机制的有机发展而非对它进行克服时,实则是从根本上否定了社会主义制度的革命性和优越性。

通过对苏联模式社会主义的批判,南斯拉夫实践派的思想家站在人道主义立场上,给予了“社会主义”以新的解释。他们认为,“社会主义不仅是一种社会的经济形态,而且是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在这种生活方式中,人将真正地成为人;对马克思来说,社会主义是一个真正人性和人道主义的社会;这个社会,为每一个人的自由发展和创造性发展展示着可能性”[5]。要言之,社会主义作为一种真正的人的社会,作为一种有个性自由的自由人的联合体,是与任何国家社会主义和官僚社会主义不相容的。

因此,革命绝非简单的政治革命和社会革命,它被赋予了一种更为深刻的含义——人的彻底解放。也就是说,革命不再被简单地局限于武力夺取政权,而是要彻底地改变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从这个视角来看,只有既包括社会存在方式的改变也包括人的存在方式的改变的革命,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社会主义革命;只有把变革社会结构和造就新人作为同一进程的两个方面才能使社会主义革命真正成为现实。由是观之,社会主义并非单纯地超越资本关系、超越货币—商品经济、超越雇佣关系,而是同时要以社会结构的变革和人的自我改造为中介,消灭国家和建立自由人的联合体。

二、南斯拉夫最高领导人认为,具体国情决定发展道路

列宁曾经指出:“一切民族都将走到社会主义,这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一切民族的走法却不完全一样,在民主的这种或那种形式上,在无产阶级专政的这种或那种形态上,在社会生活各方面的社会主义改造的速度上,每个民族都会有自己的特点。”[6]不可否认,在社会主义建设初期,南斯拉夫是从苏联的经验出发的。但是随着苏、南冲突的爆发,探讨社会主义建设新的道路和方法就成为摆在南斯拉夫人面前的首要问题。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的转变是不可避免的,但是这种转变的道路和形式是多种多样的。社会主义本质上是多种过程、形式和道路相互交织在一起的结果,每一个社会主义国家都应该足够重视社会主义形式的多样性,并结合本国社会历史状况而探索适合本国实际的社会主义。南斯拉夫社会主义最高领导人铁托认为,要想保障社会主义的健康发展,就要保障能够自由地选择社会主义道路和形式的权力。社会主义革命的内容和形式与各个国家的国情密切相关。由于每个国家的国情不同、文化传统不同、宗教信仰不同,所以不可能存在一种绝对普遍适用的社会主义模式。如果把某种社会主义模式作为一种万能公式强加给其他社会主义国家,那么这种社会主义必然会在实践上遭到失败。铁托指出,苏联模式社会主义并不是在马克思所设想的条件下建立起来的,因此将马克思的社会主义理论应用于苏联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中必然会有其特殊性。正是由于这种特殊性,苏联模式社会主义并非其他社会主义国家或者即将要走上社会主义道路的国家所必须采取的模式。事实上,就连列宁也没有认为社会主义模式只有一种,恰恰相反,他一直强调社会主义道路的多样性和丰富性。正是由于社会主义道路的多样性和丰富性,社会主义的发展才会有活力。即便每个社会主义国家在其发展过程中会有这样或那样的相似之处,但是每个国家的具体国情和特殊性决定了每个国家社会主义道路的特殊性,每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的发展道路都应该是具有本民族印记的道路,而非照搬其他国家的模式。

因此,铁托认为,社会主义模式并非铁板一块,南斯拉夫“走向社会主义的道路,在于我们把马克思主义科学应用于现阶段的实践,把它同我国特殊条件尽可能紧密地结合起来”[7]。因此,南斯拉夫社会主义虽不同于苏联模式社会主义,但其本质仍然是社会主义,是符合南斯拉夫本国国情的社会主义,正是这一思想引导着南斯拉夫走向了自治社会主义的道路。

三、南斯拉夫社会主义自治民主制

在南斯拉夫社会主义理论家和社会主义建设的领导者看来,南斯拉夫在社会主义实践中所创立的社会主义自治民主制,是一种特殊的无产阶级专政形式,也是一条国家逐渐走向消亡的途径。铁托的亲密战友、南斯拉夫自治社会主义领导者之一的爱德华·卡德尔,通过系统研究和分析列宁关于国家消亡的理论后指出,无产阶级专政的实质就是从资本主义过渡到共产主义这一历史时期的社会主义国家治理国家的一种形式,即该时期的国家应具有的政体。在这个时期,不是国家的权力日益加强,而是民主应该日益被扩大,因而发展社会主义自治民主显得十分重要。

卡德尔认为,无产阶级专政并非一种具体的政治形式,而是一种具有特定历史意义的概念。在他看来,无产阶级专政应该是一种政体概念,即在社会主义自治范围内为民主化开辟道路的政体。为了眼前和长远利益,无产阶级在社会中必须拥有无可争辩的领导权,这就需要广大人民群众对国家和社会进行民主管理。简而言之,只有通过不断扩大和加强社会民主,才能使社会主义保持良性发展。而要保持社会主义的良性发展,只能在社会主义自治的生产关系和社会关系下进行,除此之外,别无他途。在1954年的一次演讲中,卡德尔批判了资本主义的形式民主、国家社会主义的集权制,主张大力发展社会主义的直接民主,保证每一个公民都可以通过自治民主形式直接参与社会经济和社会政治的管理。为此,卡德尔提出了“自治利益民主多元主义”。他认为,作为社会主义自治的社会经济关系的政治体现,自治利益的民主多元主义乃是一种以自治利益为原则和基础的社会主义直接民主;社会主义民主应当依照自治原则,使劳动者和公民在社会各个领域的组织中通过社会化的方式代表并维护多元利益。卡德尔由此认为,社会主义自治民主的实现过程就是国家逐渐走向消亡的过程。依据马克思主义的国家学说,任何国家,无论是资本主义国家还是社会主义国家,都代表着一种权威,因此它们都是专政的一种形式。“在南斯拉夫的条件下,社会主义的长远目标不是去建立一种由国家主办的民主,而是使国家的职能社会化,并促进自治和自治民主。这种努力同时也就创造着国家消亡的条件,不但是一般意义上的国家,而且是一切形式的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包括目前的自治民主形式的国家。”[8]

南共的其他一些理论家也认为,社会主义自治民主在社会主义自治理论体系中占有重要位置。实践派哲学家斯托汤诺维奇首先肯定了资本主义的民主,认为其较传统社会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但斯托汤诺维奇同时也指出了资本主义民主的不可忽视的局限性——资本主义的民主局限于政治领域,在这个领域之外的其他领域是没有民主可言的,因此资本主义的民主实质上是一种形式民主。针对资本主义民主的这一情况,斯托汤诺维奇首先阐述了社会主义民主与资本主义民主的不同。首先,他认为,“社会主义的历史任务是:一方面使民主普遍化,以民主引导整个社会;另一方面尽可能实现最直接民主。只有在可能达到的最直接的决策模型得以发展的时候,完全普遍化才是可能的,反之亦然”[9]98-99。显然,在这一点上,斯托汤诺维奇与南斯拉夫领导人卡德尔的观点相似,都认为社会主义民主较资本主义民主更加普遍和直接。其次,他认为,社会主义民主是建立在社会主义所有制基础上的,“社会主义所有制是这种民主的先决条件。但是这一关联中的依赖关系并不只是单向的:只有我们所勾画的那种社会主义民主得以存在,所有制才可能真正是社会的。我们完全可以公正地强调,正是南斯拉夫,以工人的自我管理为基础的社会自治构成了这种民主的脊梁。毕竟,在本质上,民主无非是社会的自我管理。因此我们可以说,在历史上,民主的程度直接随着公民事实上控制社会的程度而变化”[9]99。

同样,理论家弗兰尼茨基也认为,社会主义民主的根本要义就是推翻不合理的统治,摒弃苏联模式的官僚—国家主义的统治,从根本上扬弃异化,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进而建立人道的和民主的社会主义。为此,弗兰尼茨基特别强调了在社会主义民主建设过程中政党的作用。同样,卡德尔也在其理论中肯定了南斯拉夫社会主义自治民主制中共产主义者联盟的作用。在弗兰尼茨基看来,共产党的执政不是建立自己的永久统治,而是要建立一种制度,即一种以社会自治为基础的社会主义民主。因此弗兰尼茨基指出,实现社会主义的本质就在于推进民主进程。无产阶级政党只有不断地推进民主进程,才会促使整个时代的民主超越资产阶级主导的资本主义民主。

综上所述,这些理论家们认为,社会主义自治民主的最终目标是超越资本主义民主。“资产阶级政治社会的特征是私有制或国有制和间接民主,以及多党制或一党制,而社会主义这个过渡时期的历史性的特征则是自治关系与直接民主的加强和政治领域、代议制与国家官僚的消亡。”[3]134弗兰尼茨基对此作了深刻的概括:“自治的思想的和实践的含义是:劳动者成为自己劳动的主人,他限制并废除所有那些历史地篡夺权力以使自己成为劳动者的监护人和牧师的领域,从而让劳动者一劳永逸地在历史上成为成年人。这种社会主义自治当然再也不能建立在不发达的生产力之上,而是建立在高度发达的生产力之上;不是建立在生产资料私有的、集团所有或国家所有的原则之上,而是建立在社会所有的原则之上。”[3]134

四、南斯拉夫人道主义的社会主义

南斯拉夫的国家领导人及其马克思主义理论家都明确提出了人道主义的社会主义的观点。在他们看来,社会主义不得不从国家社会主义体制开始,但是又不得不通过改革来超越国家社会主义的关系。因此弗兰尼茨基断言:社会主义一定是一个长期开放的历史过程;斯大林所谓的“建成社会主义”是一个不合理的术语,社会主义只有作为一个开放的过程才会具有历史意义;社会主义应该是人道主义的社会主义,最终它将扬弃一切异化,使人获得全面、自由和独立的发展。

这样一来,人及其发展就成为社会主义发展进程中的核心主题,人不再只是社会主义发展的动力和手段,而是成了社会主义发展的最终目的,人最终成为历史和生活的主人。马尔科维奇由此认为,马克思主义的本质就是人道主义。因此,只有把社会主义和人道主义结合在一起,才能确保社会主义健康有序发展。在弗兰尼茨基看来,超越和克服苏联模式社会主义的方法就是自治,逐渐用自由人联合体来代替原有的国家和政治机构。而这种超越国家社会主义的联合体之本质,其最根本的特点就是一种历史的、新型的民主的发展和成熟,这里不仅包括政治领域和文化领域,还包括迄今为止任何民主形式都不包含的经济领域。

这些南斯拉夫理论家们因此主张,须将社会主义人道主义贯穿于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经济政治建设的各个领域。卡德尔指出,“当代的人道主义在道德上的含义,可以说早在古埃及的墓碑上就刻成了文字。人类追求人与人之间越来越人道主义的关系的主观愿望,千百年来都是相同的。但是,对当代来讲,重要的是在考虑到事物的相互依赖的同时,要认识如何能够切实改变事物的现状,如何能够前进一步,什么是这种变革事物的一定客观因素和体现。因此,社会主义社会的人道主义是具体的,富有成效的”[10]。在他看来,社会主义人道主义不是抽象的人道主义,它在实践中把社会主义人道主义贯彻到社会主义自治的各个领域,用以扬弃各种异化。他认为,作为社会主义自治实践指导思想的社会主义人道主义,就是无产阶级革命人道主义,也就是马克思主义人道主义,其本质就是消灭人剥削人的制度、解放全人类、建立自由人联合体的共产主义。因此,社会主义自治实践实现人道主义的过程,就是消除在社会主义社会中依然存在着的各种形式的异化。因此,社会主义人道主义不是抽象的资产阶级人道主义,其出发点也不是抽象的人,而是现实生活中具体的人和他们的需要。社会主义人道主义意味着每一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自由发展的条件的自由人联合体,在这个联合体中人们拥有幸福、快乐和自由,而非仅仅拥有面包和钢铁。

五、结语

首先,南斯拉夫自治社会主义改革作为社会主义阵营中最早的改革探索,其价值不容否认,但其也有自身难以克服的局限性。南斯拉夫的领导人及其社会主义理论家都认为,只有真正地建立社会主义自治制度,才能破除苏联社会主义模式,才能获得真正自由的、民主的社会主义。但是,由于未能全面考虑南斯拉夫的历史和其多民族的现实,以及自治社会主义建设过程中出现的各种问题,其过早地提出国家消亡理论,使权力更加分散,削弱了国家的权威和作用,使南斯拉夫社会主义的凝聚力逐渐丧失,这就为南斯拉夫日后的停滞埋下了隐患。

其次,南斯拉夫理论家虽然对南斯拉夫自治社会主义实践给予了高度肯定,但也毫不留情地对它进行了批判。他们认为,南斯拉夫自治社会主义并没有得到充分的发展。南斯拉夫中央集权主义和国家主义仍然与工业自治并存,这种状况必然会阻碍自治实践的发展。在南斯拉夫自治社会主义中仍然保存着国家官僚主义体制,这就导致了南斯拉夫社会主义制度的二重性。因此南斯拉夫实践派理论家弗兰尼茨基断言,南斯拉夫的国家政治结构还是等级制。尽管政府大力宣传自治社会主义的理论和观点,但在现实社会中官僚集权制不断地被强化,这必然导致自治社会主义的发展停滞不前。

最后,南斯拉夫自治社会主义理论家对改革的探索虽有积极的一面,但也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和弊端。一些理论缺乏实践性,对解决现实社会的矛盾和困难毫无用处。这就使他们的学说必然带有乌托邦色彩,一些理论方案必然缺少现实可操作性。具体来说,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其一,无论是南斯拉夫社会主义理论家还是领导人,都没有对南斯拉夫历史进行阶段性考察和研究,导致脱离现实状况高喊“国家消亡”和“向共产主义社会迈进”的口号,要求国家进行权力下放,由自治利益共同体管理社会事务,忽视了国家对经济的宏观调控、对政治的强有力领导和控制,使得分裂主义、民族主义有机可乘。其症结在于对实现人类解放这一目标操之过急,将共产主义的一些原则生搬硬套在经济社会发展相对落后的南斯拉夫,没有看到南斯拉夫同马克思所设想的生产力高度发达的社会主义之间存在巨大差距。其二,对社会主义民主进行了片面理解,没有处理好民主与国家之间的关系,存在着将民主和国家割裂开来的倾向,即简单地把自治理解为人们自己管理自己,把国家和官僚阶级视为民主发展的障碍。这种将国家和官僚阶级混为一谈的做法有失偏颇,不仅看不到现实社会历史条件下工人自治本身所具有的局限性,而且完全否认了国家和政府的作用。其三,没有建立一个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相称的所有制经济体系。南斯拉夫在探索自治社会主义的过程中,反复强调要在生产资料社会主义所有制基础上发展商品生产,这在南斯拉夫经济发展过程中造成了巨大的矛盾,导致产权不明。

众所周知,南斯拉夫的社会主义改革最终失败了,国家也解体了,其在社会主义改革方面的探索虽有很大局限性,但其在自治社会主义的理论和实践方面的探索依然为后世留下了宝贵财富,不仅丰富了社会主义理论资源,而且对于在全球化背景下进一步推进社会主义改革提供了宝贵的历史经验和十分重要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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