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蒲星
出长沙西北三十公里有一条河名沩江,水边一城名宁乡。国之瑰宝“四羊方尊”就出土于此,因而宁乡不仅是湖南且是全国商周青铜器发现的重镇,在文博界大大有名。中国的县城,曾是中国传统社会行政区域的基本结构,是地方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然而,历史的光环犹在星空闪烁,今日之宁乡作为中国千百个县城之一,进入到所谓改革开放的过渡时期,在经济迅猛发展的同时,却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文化上的颓势与凋敝。
邹和平就生活在宁乡的颓势与凋敝中。
作为一名县房产局的职工,邹和平貌似拥有一份不错的工作,而实际则是曾处于半下岗状态,其生存状况由此可知。但最重要的还不在乎此。
按照马克思主义的认识论,政治、经济属于“土地、雨露、阳光”的范畴,而文化艺术则是“花草”,“花草”的美丽繁茂,相当程度取决于“土地、雨露、阳光”。相对于大中城市,宁乡的“土地”贫瘠、“雨水”稀少,自然不利于“花草”的正常生长,将此理应用于现实,就是文化艺术的侧目之态。
邹和平的艺术之路与中国传统一脉相承,自少时偶然识得宁乡画家欧阳笃材,随之习画,并秉持中国文人画传统,书法、篆刻、读书与习画并举同行,谋生工作与之毫无关系,其状态接近明清以来的中国文人。
自五四新文化运动以后,中国文人阶层逐渐崩溃,盛行数百年的文人画也渐次边缘化。此种趋势当然是愈演愈烈,所以其状态近于明清文人画家的邹和平却并不气定神闲地“写意”,而是努力追寻探索,以艺术自我为目标。大概是十多年前,我初见邹和平的画,就为他敢于突破文人花鸟画模式的创新探索而高兴,十几年来,虽然生活有各种各样的不如人意,但邹和平写字、读书、画画始终相随相伴。
虽无一个常人公认的文化人身份,却痴迷于自己的文化事业,这在大都市都会令人不解,就更不要說在颓势和凋敝的县城,因此常有一些人跟我提及邹和平这个人有些“怪”。这个“怪”,其实更多的是平庸低俗的目光对于异己的自然反应。在一个文化凋敝颓衰的环境,人人都是各种低级欲望的奴仆,个个都在挣扎奋斗,偶然遇到一个无欲无望不挣不扎的人,理所当然地会视之为“怪”了。
因为有良好的书法功底,邹和平近年作画喜用线条。以线造型,这是危险之举。因为线条太古老,与画家探索自我的命题相悖,为了化险为夷,邹和平以宿墨为媒,并将自己研习书法笔墨所得用于画上。其画中的线条清淡飘逸,透着一种貌似简易、实则难觅的清逸之气。所以,即便是那些千百年来无数人画过的荷花,在邹和平的笔下,也有一种令人未曾见过的新鲜感。虽然形象俱在,直逼人心的却是备受文人推崇的清香超逸之气。
土地肥沃,阳光充足,雨水丰沛,自然就能生长出美丽的花草,一个社会如此,一个人也是如此。对于画家而言,其作品就是花是草,其精神世界就是土地阳光雨水。精神何在?德、才、学、识是也。平日注重精神的养育,使其日渐丰满厚重,自然会笔底生花。从艺伊始,邹和平走的就是这样一条可持续发展的艺术正道,若能持之以恒,自然会水到渠成,春来花开。
(作者系著名艺术评论家、湖南师大美术学院美术史论教授、湖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