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绊住昔日“帝国大厦速度”

●本报驻联合国特派记者 李秉新 本报驻美国特约记者 丁玎 ●丁刚

编者按：“美国是建设者的国家。我们曾在一年时间里建造出帝国大厦。现在却要花10年才能取得修一条小路的许可证！这难道不丢脸吗？”美国总统特朗普1月30日晚在其首次国情咨文中大谈美国的“基建梦”，呼吁两党合作并请国会制定法案，筹集1.5万亿美元预算。然而，修路修桥需要钱，相关预算法案被美国国会通过的可能性被一些分析家悲观地认为只有15%。夹在1.5万亿和15%之间的是美国两党的分裂、联邦政府的低效和地方市政的私利。齐不了心，又拿不来钱，让前任奥巴马的“高铁梦”成了一个“世界笑话”，而对做过地产大亨的特朗普来说，改造美国的基建远比打造金碧辉煌的特朗普大厦要难得多。美国“基建梦”，特朗普能圆吗？

1.5万亿美元预算

5.4万座问题桥梁

在国情咨文中，特朗普希望美国人能携手同心，重新找回“伟大的建设传统”，让全新的道路、桥梁、铁路遍布美利坚大地。布赖特巴特新闻网的评论多少带些“吹捧”：“这表明特朗普总统在每个领域——尤其是在使我们的经济转好方面太有才了，不像奥巴马总统只说不做。”美国昆士兰保险集团首席经济学家马粤则告诉《环球时报》记者，特朗普的国情咨文实质性内容并不多。当前美国经济运行良好更多是由于正常经济周期所致，部分原因是奥巴马政府在经济危机后采取的一系列改革措施释放出效果，这未必是特朗普的功劳。马粤认为，就基础设施建设方面来说，特朗普着墨不多，与人们的期待形成较大落差。两党在基建方面有一定共识，但也有时为了党派利益或集团利益相互掣肘。

特朗普提出1.5万亿美元基础设施预算法案的设想后，这笔钱的来源成为美国国内争论的焦点。民主党认为：联邦政府必须为主要出资方，这样既可避免私营公司从中捞钱又可创造大量就业。《基督教科学箴言报》援引美国参议院少数党（民主党）领袖舒默的话说，艾森豪威尔总统和里根总统都是深谙“联邦资源直接投资是维持和建造我们国家基础设施的最佳方式，只有一份直接投资计划才能解决我们面临的挑战规模”。舒默还警告说：“我们国家的道路、桥梁和隧道有可能成为富有投资者从中产阶层中捞钱的工具，而非成为创造就业的公共资产。”但共和党的看法恰恰相反，认为在目前联邦政府债台高筑的情况下只能通过公私合营的模式解决该问题。《华盛顿邮报》发表社论称，“特朗普是对的，美国需大幅提升基础设施支出，尽管有些人对所谓公私合营模式持怀疑态度且这种模式的记录也良莠不齐，但此类模式在全世界取得的成就显而易见”。

美国最近一次大规模的基础设施建设潮是在上世纪60年代。尽管美国《财富》杂志近日刊文称，“美国政府发布的主要基础设施报告的数据显示，美国的基础设施其实并非破败不堪——桥梁正在修缮，主要公路状况良好，机场运力也比以前高，且上世纪50年代以来，美国对基础设施的公共支出在GDP中的占比基本保持稳定”，但现实生活中，很多在美国居住和生活的人对老旧的基础设施深有感触。新泽西号称“花园州”，在绿树环抱的住宅区内，一幢幢设计别致五颜六色的别墅让人仿佛置身童话世界，但人们抬头看到却是歪歪斜斜的电线杆上粗细不等的电线，就像蜘蛛网一样胡乱交织着。纽约城内有的街道臭气熏天污水横流，原因是根本没有下水道系统。如果说这些都是历史遗留问题倒也情有可原，而4年前开始动工的纽约东河快速路一处简单的立交桥引桥工程至今还没有完工，路面上裸露着钢筋。景象竟让人想起今日的印度。按照纽约媒体《AMNY》的说法，美国道路交通建筑商协会日前公布的数据表明，全美国有54259座桥梁存在缺陷，每天有多达1.74亿人次使用这些“危桥”，其中包括纽约州的大小1837座。此外，纽约市9座跨河、跨海大桥需要大修，一旦出现事故，后果不堪设想。

帝国大厦的辉煌

帝国列车的颠簸

还有美国媒体形容“纽约拉瓜迪亚机场就像第三世界国家的机场”，特朗普和前副总统拜登都说过该机场是美国基础设施危机的象征。而启用于上世纪30年代末的拉瓜迪亚机场和特朗普在国情咨文中提到的帝国大厦一样，都曾是“美国速度”的象征。1929年至1933年正值美国经济大萧条时期，美国社会各界上下一心，需要一系列具有象征意义的大项目来重振经济，鼓舞士气。1930年1月22日，帝国大厦项目开始动工，最多时有3400名工人，以每星期建4层半的速度创造了当时世界建筑史上的奇迹。帝国大厦1931年5月1日启用，并节省了约10%的建筑预算。相比之下，现在要想找回这种让特朗普感叹的“美国速度”简直成了天方夜谭。

美国土木工程师学会去年为美国基础设施的评级为介乎中和差之间的“D+”，并估算今后10年需投资2万亿美元才能使美国基础设施不至于“分崩离析”。在美国确定有16类基础设施，这些钱也只能主要用于改造道路、桥梁和公共交通系统三大类。而美国对一些基础设施的改造升级并不理想，原因也很复杂。去年年底，《环球时报》高级顾问丁刚登上车名为“帝国建造者号”的列车，横贯美国大西北，来听听他的特殊体验和感受：

我在火车上的阅读常常被车体剧烈的晃动打断，在去餐车吃早餐时，行走在前的一位美国老太太竟差点儿被晃倒。这条连接美国太平洋沿岸与中西部城市的铁路线已有近百年历史，可以说“帝国建造者号”“驶过”了这个国家最辉煌的时代。我乘坐的这趟双层客车是在十多年前改造升级的，车上的设备和部件虽然有些陈旧，但看上去依然很坚实，与列车的名字颇为相称，它现在应当还是美国最好的客运列车之一。车速不快，每小时大约六七十公里，有时略快一点，但中途会在很多小站停靠，很像中国的慢车。有关这趟列车的中文介绍说：乘坐“帝国建造者号”是能够用最短时间一览美国中西部风景的捷径。不过，但凡有在中国乘坐列车经验的旅客都会对这条线路的路基如此之差感到不解。

有些陈旧却依然坚实的列车，行驶在路基已不那么平整的铁轨上，会让我们联想到什么呢？纽约的外表壮丽而雄伟，它是“美国梦”的终极体现。对一百多年来从自由女神像下不断进入美国的移民来说，它更是一种象征，也是一种通过自身努力可以获得的真实。尽管很多普通美国人从来都没有去过纽约，他们的生活和工作看上去也与纽约没有太多直接联系，但他们却是实实在在的“帝国大厦的瓦工”。即使他们已感觉到那个纸醉金迷的纽约离自己越来越远，他们的生活也依然无法摆脱这个资本力量中心的左右。在他们的精神生活中，纽约也始终没有消逝过。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在需要对自己和家庭的前途做出关键性抉择时，会毅然决然地把选票投给那个从纽约走出的亿万富翁。这是美国政治的逻辑，它是分裂的，又是统一的。在火车上用餐时，餐桌对面的两对白人中产夫妇对我的问题作出几乎一致的回答：“特朗普知道美国该怎么做。”

联邦政府的僵化

地方政府的私利

在一些美国人看来，特朗普能一改美国基础设施老旧的唯一方式就是改革美国联邦政府僵化的监管和融资模式。美国传统基金会专门从事交通政策分析的专家迈克尔·萨金特在《财富》杂志撰文称，随着特朗普政府未来几周内将发布具体的建议措施，他将有机会践行其诺言，但比承诺更重要的是特朗普要从根本上“重构联邦政府管理和建设美国基础设施的过时方式”。如果像特朗普疾声呼吁的那样，减少联邦政府对基础设施领域的管控，就可以释放大量投资机遇。萨金特认为，倘若特朗普真正希望被牢记为一名重建者，他能绘制的最好蓝图或许就是大胆改革，“砸碎联邦政府的枷锁”。美国基础设施落后于其他国家，并不是因为联邦政府袖手旁观毫不作为，而是因为联邦政府正在起反作用——复杂的监管、政令和政治控制使几乎所有类型的基础设施项目陷入困境。简化繁琐的环境评估程序将使众多受到“过度监管”的项目更快破土动工。

特朗普虽然有提升美国基础设施的愿望，但美国政府现在的财政状况却很难负担巨额的基建投入。虽然有些州能解决经费问题，但州内政治不和谐仍是拖累建设进程的主要因素。即使是在民主党完全执政的纽约州和纽约市，州长和市长对提升基础设施建设的预算也意见不一。纽约州州长1月发布州2019财年预算时称，更新改善纽约市陈旧的地铁系统约需5亿美元，州政府将出资约2.5亿美元，其余一半由纽约市政府承担。纽约市市长则在2月1日发布市2019年财政预算时说，市政府不会为此拨出任何款项，因为在纽约市工作和居住的人已为不断上涨的地铁和公共汽车票价付出巨额财务支出，州政府应更多提高公共交通效率减少拥堵状况，而不是一味追加经费。事还没办，同一党派的州政府和市政府、州长和市长之间为各自的利益就已针锋相对了。

美联社报道称，特朗普的1.5万亿美元基础设施建议将使州和地方政府承受更大金融负担。密苏里州交通厅厅长、美国中部各州交通官员协会总裁帕特里克·麦肯纳认为，“特朗普政府发布了一条听起来就像‘拿钱来的命令”，但又没有提供如何筹集这些资金的具体方案。一般而言，美国联邦政府对交通项目大多承担50%至80%的资金，但特朗普这次表示联邦政府仅提供1.5万亿美元中的2000亿美元。阿肯色州共和党众议员丹·道格拉斯也抱怨说：“我们正在翻箱倒柜，看看能在哪里找到其他部分资金。”

与其空喊口号

不如中美合作

“就在中国筑桥修路之际，美国正空喊口号。”总统畅谈基建蓝图，《华尔街日报》等美国媒体却这样刊文泼冷水。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报道称，有政策专家警告，除了一些财政紧张的城市和州或许很难筹集到特朗普想要的改善基础设施的资金外，由于今年11月举行中期选举，美国国会也不太可能在今年通过基础设施预算法案。因此，这些急需的投资至少将被拖延到2019年或更晚。华盛顿“高度证券”分析师史蒂芬妮·米勒认为，该预算法案通过的可能性只有15%。

《华盛顿邮报》北京分社前社长潘文1月31日撰文称，在特朗普执政和英国“脱欧”时代，中国正怀有必胜信念，这在某种程度上与中国非同寻常的积极进取精神有关。在加州设立高铁管理局以来的几年内，加州共修建119英里铁路，而中国铺设了1.6万英里高铁，美国人的“高铁梦”就像是一个“世界笑话”。潘文还说，当纽约斥45亿美元、花费十多年时间建成地铁“第二大道”时，中国媒体嘲笑说，中国用同样的资金和时间可以在5个以上的城市建成地铁系统。

美国在基础建设方面其实有很多可以和中国合作的地方。中国国家电网公司驻美国办事处主任程梦蓉告诉《环球时报》记者，美国电网基础设施陈旧状况是局外人想象不到的。美国电力体系区域化分割明显，纽约有纽约的电网公司，新泽西有新泽西的电网系统，各有地盘，自成体系。此外，美国环境评估审批耗时过长和线路走廊征地困难等多种因素叠加在一起，中远距离电网建设都遇到巨大挑战。据介绍，美国虽然也购买加拿大、墨西哥等邻国廉价电能，但在特朗普“买美国货”“雇美国人”等口号下，这一做法也遇到地缘政治的挑战。程梦蓉说：“中国电力企业近年来长足发展，在高压直流输电和智能电网方面的技术实力已具备参与美国电网改造的条件，如特朗普政府批准双方电力公司合作，将会大范围改善当地供电系统，惠及当地人民，是实实在在的双赢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