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住“第一起跑线”

文 张旭辉

中秋月圆，转眼又是一年。从去年入秋以来的一年里，如果说有什么能让华北人民感到特别舒服，空气质量改善一定排得上头几名。媒体调查显示，2017年以来，京津冀及周边地区蓝天天数明显增多，导致防雾霾口罩和空气净化器销售遇冷。由于销量大幅下降，某东商城对防雾霾产品的宣传也偃旗息鼓，回想起该商城2016年12月五天之内售出口罩超1500万只，售出空气净化器11万台，相关产品持续占据首页显要位置的超火爆场面，前后不过一年多，却恍如隔世。

污染防治三大战役，号角之所以在大气战场最先吹响，是因为它最是“立竿见影”且“公平普惠”——只要减排措施真正到位，大气的强大自净作用随即凸显，短短一年扭转十数年之沉疴。三十万平方公里的华北平原，大城小镇、富乡贫村，蓝天下清洁的空气面前人人平等。然而这还仍然不够，只要稍稍调整观察的角度，就会发现生态环境不公仍是广泛且顽固的存在，其中缘由亦非仅资金、科技、商业模式可以概之。

最近，听一位供职于国有水务公司的朋友说起在西南山区供水过程中碰到的事情。有一户人家独居于山顶上，由于基础设施是普惠性的，供水公司就为这家人单独设置了泵和管道，并在山顶修建了蓄水池，日常使用和简单维护由住户负责。可是没想到，这户人家虽然用自来水，却从不维护蓄水池，搞得池水被灰尘、动物粪便和尸体污染。供水公司人员反复上门讲道理，劝说他们注意卫生安全，人家就是听不进去，说这水看着清就没事儿。于是供水公司只好找人定期清理，但因成本和人力问题也无法去得太勤，只好默默祈祷不要从天上掉下锅来。本来挺简单的一件好事，反倒成了包袱。

这样的事情既不是孤例，也不是最糟的情况。水务企业在农村和山区开展供水服务，经常遇到的问题之一不是住民不维护自来水设施，而是人家压根不愿意通自来水。这不仅因为很多住民一直习惯取用井水，也有不愿交初装费和水费的心理。但井水属于浅层地下水，与地表水相互连通。根据原国土资源部发布的《2015中国国土资源公报》，全国202个地市级行政区5118个地下水监测点中，水质呈较差级的监测点2174个，占42.5%；水质呈极差级的监测点964个，占18.8%，自打井取水的健康风险由此可见一斑。尽管在政府和供水企业反复的卫生科普和耐心劝说下，很多地方最终成功接通了自来水，但自来水占生活用水的比率未必就高，毕竟井水、河水不要钱。

今年早些时候闹得沸沸扬扬的红水浇地事件中，许多网友注意到用已经发红的污水浇灌出的粮食一直在销售，因此感到很愤怒。这没有错。但很少人注意到，在用水被污染这么久的情况下，当地农民却没有用桶装水代替井水，而是像许多新闻节目里报道的那样，简单过滤沉淀一下再烧开了就用。作为污染防治重点行业，化工企业建厂前一般会与当地乡镇政府签订征地协议，征调一些农村集体用地建设污水处理厂，但由于实际操作中种种原因的措施不到位，加之我国土壤污染防治法今年8月刚刚通过，此前在法理上尚且存在监管空白，土地污染时有发生。而企业不会派人每天看守征用地，有的农民还是回到被征的土地上去种庄稼，获取经济收益。一言以蔽之，由于城乡和地区发展的不平衡，在许多农村和乡镇，污染普遍没有被看得多么严重。这恐怕是农村污染治理当中，比缺钱、缺人、缺技术更加让人担心，更需要致力解决的问题。

“良好生态环境是最公平的公共产品，是最普惠的民生福祉。”天地不仁，故能赐万物以平等；人类既自诩灵长，当在平等之上追求公平正义。当大家热切关心寒门再难出贵子的教育资源不公时，生态环境不公却正在使一些孩子生命中的第一道起跑线悄然弯垂。让更多父母意识到生态环境对下一代的意义，帮孩子们守住“第一起跑线”的公平，是我们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