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弦
一
六月的风刮过来,闷热由皮肤蔓延至发梢,随而传递至大脑。抹的底妆与扑的散粉在大汗淋漓中消失殆尽,炎炎夏日,我涂个口红,撑一把太阳伞就能出门。我庆幸此时是夜晚。酒精能让我暂时麻醉在莫名的只有自我的世界当中,酒后,人们往往吐出的是肺腑之言,不用顾及他人的想法,而生出另一种不可言状的勇气来说真话,你的好恶、你平素里的挣扎与委屈都可借着一股酒劲吐出,它们像是生长在你内心的情绪,积累到一定量,超过一定度,自然需要发泄。虽未达到李白“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从容、洒脱与不羁,但在亦醉亦清醒的时候我确信触到了内心真实的自己,它不需伪装,也无需躲藏,卸下铠甲与面具,坦然地迎来人性的审视。它是潜意识里的冰山一角,露出来的是人性中至真的一部分,也是我们于大千世界中无奈与刻意的隐藏。
此时,我站在小区七楼的阳台上,夜晚临近十一点,外面仍然车水马龙,霓虹灯闪烁着,流动着的耀眼色彩划过黑夜,也划过夜里人们的孤寂。落地扇的微风吹来,我身上的毛孔感受到它带来的凉快与惬意。我从长沙带回来的台灯散发出略带黄色的光芒,营造出一种温暖的意境。在这茫茫黑夜里,我身处之地只亮着一盏灯。如果它是一个人,我将可以用语言与他彻夜长谈,倾诉未曾吐露的心事。曾经以为孤独不过是离群索居,倾听内心最真实的声音,过想要的生活,有如梭罗在瓦尔登湖畔诞下文字,砌一木屋,观湖赏景,好不雅致!或如尼采,用哲学填补人生的空虚,把每次交际看做是人生难得的相遇与别离。抑或喜爱的作家史铁生在地坛里“游荡”与思考,观看别人与自己的人生际遇,然后写下有关爱情、亲情、哲学的文章。可惜我依然是个俗世之人,一人独处在伯母这一百七十多平米的楼房时,我感到脚下空空的,没有紧贴大地的那份实在与安全感,我害怕脱离人的生活,否则我不能用语言表达情感,一个人自言自语又太过突兀。脱离了人群,仿佛突然失去了一切行动的意义所在,我将荒废整个白天,夜晚用来重温那些深刻而不可得的记忆。
身旁的台灯底座是蓝色的,颈部是一圈圈白色。而灯罩则是蓝白色互为补充。第一次对这两种颜色产生惊喜与敬畏之感是在第一次坐飞机时。在长沙飞往云南的飞机上,我特地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观看自己的身体与大地的距离越来越远,直至山林、高楼大厦、河流都成为版图、符号、画卷。而映入眼帘的也是远处一大片浩瀚的蓝色,白云如同一层层薄薄的雾霭,缥缈而不可即,它适合用来遐想,用来编进童话,用来和人保持一段神秘的距离。这种浑然一体的蓝白色在我心底烙下了深刻的印记,它是大自然的杰作,远非人工能及。当我看到塑料花朵如火如荼、没日没夜地盛开,常会忽略它们的存在,那种不需等待的惊喜往往沦为平常。
本想一醉方休,借助酒精吐纳埋在心里的忧愁,却又打消了这个想法。夜晚有种神奇的魔力,让焦躁的人抚平情绪,让痛哭的人得到安慰,让潜藏于人的原始力量得到释放。我的安静源于理性,不安源于情感。它们不能和平相处时,总有一方会压倒另一方,代替我做出决定。我本是个纠结之人,有时自己也未必能受自我控制。在去年那些失控的白天与夜晚,一个人大笑或大哭,任由情绪主宰理性。那些固执与坚持都已成为岁月的痕迹。我一度心心念念的结果给了我猛烈一击。那种跌到谷底的失败,让我在行走时不稳,需要一根拐杖才能倚靠前行。事后回想,并不是不够努力,相反是太过在乎结果,才会导致如此重创。我相信这是命运的安排,“他斗不过命运”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回旋。可是“命定的挑战不可须臾或缺”。人的伟大和不屈也就在此。
当我进入梦境时,不知道前方等待我的将是灿烂繁花,还是迷途小径。在人生的道路上,两者时而交汇融合,时而分道扬镳,它们带给我的体验是如此不同,我还没有到达哲学家或老者心境澄明的境界。我的年輕和执着有时让我在现实中冲撞得头破血流,却依然不会回头。面对生命的底色,面对已谱写好的命运,心中的那份责任感将我从梦想中拉了回来,却又流露出不甘心与些许遗憾。
同届的双胞胎阿青阿贞为了学习摄影,两人花了一个暑假在工厂里打工,然后买回一台相机。她们不断学习拍摄技巧,又奔赴青海等地练习拍摄,终于小有名气。而她们也有足够的资本对一纸合同说“不”。我佩服她们的勇气与执着,对摄影流露出的一种执爱。这份追求也因此让她们获得经济独立。对于她们,我更多的是一种羡慕,在这束缚的八个年头里,也许我将被环境同化,将初心遗忘在某个角落;在缺少同龄人的环境当中,也许我会更加孤独,依然一个人散步,一个人观看夕阳落下山头。大四的第一个学期实习被单独分到村里的小学时,一个人奋战到凌晨一两点,天天盼望着星期五的到来,那些挥洒汗水与泪水、与不合理的制度抗争无果的日子回想起来至今令我心有余悸。
二
每年的六月中旬散发着离别的气息,草木一岁一枯荣,而毕业生终将携带青春的记忆离去。告别的脚步匆匆来临,于我们,是不舍,是遗憾,是来不及说再见的青葱岁月。那天上午,我在宿舍整理物品,六年时间匆匆而过,遗留的大部分物件打算寄回家去。我有一种恍惚感,仿佛这六年时间缥缈到不真实,细想起来,那一连串的回忆滚落于眼前,不禁又流露出不舍与眷恋。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热爱收藏大自然的“馈赠”。学校的合欢树洒落许多紫红色的小花,仿佛撑开的蒲公英,我顺手捡一朵,然后夹进书本里,等它风干时无意中翻开书页,便会闻到一股馨香之气。在这六年之中,我还到过许多地方,机票、高铁票、火车票大部分我都还保留着。有次到达武汉,总想带些什么回去,证明我到过那座城市,最后我在一棵法国梧桐树下捡了一片树叶;去到云南,我特地保存了一只可以兑换的啤酒瓶盖。我总是执着地保存一些物品,以此来挽留一段记忆,这已成为我生活中一个近乎天真且乐此不疲的习惯。
时间一如既往地向前,它从来不会因为某个人、某件事而停滞不前。然而一个人的记忆能够被记录,被珍藏,成为一段令人心动、深刻的过往。我捧着手上的十多本日记本,它们大多数只有五指张开的手掌般大小,也有的和普通的记事本一样大。我还记得这六年来的第一个日记本是大一时的作业本。那个年轻的刚毕业的女老师布置了一个任务,让我们每周写一篇周记,到期末的时候再给她查阅。我每周都会想一个主题,或是发表言论,或是记录生活琐事,一个学期竟快要写满一个本子。文字于我像是有种神奇的魔力,它抚平我青春期的忧郁与孤独,同时带给我宁静与思考,我成长的轨迹就这样一点一滴地在白纸黑字中被记录下来。
晚风微凉。我坐在操场的塑胶草坪上,任徐徐的凉风吹拂长发,也吹开我的思绪。六年前的我,天性中囊括了乡下孩子的野性,也暗藏着些许自卑。“每一个作家都是一个受伤的灵魂,而文学是救治之旅。”这是后来认识的一个编辑朋友特地发给我的一句话。在如饥似渴的阅读中,文学向我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史铁生、蒙田、海子、阿多尼斯、卡佛、马尔克斯、雷平阳、翟永明……他们的文字给我的灵魂以慰藉,那种精神上的震撼与启迪是我在课堂上捕捉不到的。于是,在很多课上我总是将教科书置于显眼的位置,偷偷看我自带的书籍。
身旁的众人似乎与我无关。她们悠闲地散步,吵闹,或是盘坐围成一圈。在这男女比例1:9的学校里,我几乎没有要好的男性朋友。无话不说的女性朋友也只一两个。在备考专四专八的日子里,我和朋友林虹约好早上见面,走到理科楼,然后爬上六楼。那时我只感受到一纸证书的强大推动力,它是一种有力的证明,是外人对于自己认可的标准。我将自己淹没在枯燥的题型里,一遍遍地做着重复的错题。它们带给我的更多的是受挫的体验,那时我在专业上并未花费太大力气,足以用“应付”这个词来说明。然而我又是矛盾的,每到考试时丢下我所有心爱的书籍,一头扎进单词、阅读和听力里。在空教室里和林虹度过一整天后,晚上十点多我们才一路飞奔回寝室。我兴致冲冲地对林虹说:“我们快飞起来了!”泛黄的路灯下,我们的影子挨着影子,一路说笑,一路苦中作乐,打破了漫漫黑夜的静寂。
当我拿到梦寐以求的两个证书时,并没有我所想象的沉甸甸的感觉,相反,它们很轻,轻到觉得它们只是一个没有精神的外壳。我将专八的证书拍了照,发在朋友圈里,许多好友向我传来祝贺。那鲜艳的引人注目的红色似乎要将我吞没,那些赞美的说辞让我沉浸在莫大的喜悦之中,内心的声音却告诉我,这并不是我想要的。它们是日益庞大的虚荣,也是迷失于众人标准中的浮华,我们终日被那些流于表面的东西所占据,所吞噬,很少去观察自己的内心,倾听内心最真实的诉求。很多时候,我都在迷失与寻找中确认自己,那些暂时的迷失犹如一层层云雾,只有穿过它,才能找到心之所向。
我望着四周充盈的灯光,跑道上人声鼎沸,身处于众人的喧嚣之中,我更偏爱静寂与孤独。在乡下的夜晚,万籁俱寂,只有各种昆虫的叫声透过茫茫黑夜传来。在我看来,黑夜具有一种魔法,让万物都归于平静,还原到本真的状态。林虹说她怕黑,害怕一个人在黑夜中独行。而我不怕,相反沉迷于黑夜的魔力。小的时候和爷爷奶奶晚上从亲戚家回来,须走一段印象中很长的夜路。一切事物都变得陌生起来,我举起手电筒,透过它的穿破黑暗的光芒,引领着我在田埂上前行,晶莹的月光落在不远处,那从天而降的流泻的光芒也照耀在我的手臂与脚踝上,而夜空闪耀着几颗荧黄色的小星星,垂在夜幕之中,似乎向我投来注视的目光。我深信,天上必有一颗星在惦念着爷爷奶奶和我。回忆充斥在爷爷奶奶的生活中,那种无法规避的痛苦是我无法体味到的,那时的我只有沉默,沉默是一种勿须开口但却深埋心底的交流方式。
三
我害怕爱,害怕撕碎前那场清脆的粉饰与残忍的不堪。在爱情里,人是反复无常、捉摸不透的动物。更多时候,爱情成为一场无法挽回的停留,如同记忆一样,只能被珍藏。对于外界的诸多因素,无论是贫穷还是富贵,健康还是疾病,我们都无法把握,而出错的大部分原因不在于外界,在于自身。我以叔本华的语气说道:“爱情往往以认真开始,以闹剧结束。”
伯母告诉我,从厂里带回来的布条,从里往外翻过来,一头一尾翻两次,可赚一毛二分钱。平时我最痛恨这种流水线的工作。它不需要占据你任何思想,只需你重复,重复,再重复,犹如一个机器,就可打发掉一天的时光。第二天再周而复始。出卖自己廉价的劳动力,换取微薄的薪酬,我毫不犹宜地将鄙宜的目光投向这份工作,可我无从否认的是我身边的很多亲人都在做着这样的工作。我的母亲也曾在广州的制衣厂里上班,我登上一座公园,便可看见她从早上坐到下午。
我坐在客厅的小凳子上,用筷子将布条的一端戳进去,进到中间时从一个口子里面拉出来,再将两角展平,另一端也是如此。看似简单的动作做起来费时间也费眼力,完成一个需要三四分钟。我急需这样一件事情来麻痹自己,制止自己翻看手机或是情绪失控。爱情的结束,以她缓缓的身姿完成这场告别。作为剧情里的演员的我,距离太近,竟没有缓过神来,将投入的目光拉回在自己身上时,像是看着别人的故事上演,转而未来变成了不可企及的梦幻,回忆成为沉浸其中的痛苦。
前年,我只身一人提着行李箱去云南。他带着朋友来机场接我。许久未见,他相比以前黑了一些。云南海拔高,紫外线强,后来我见到的本地人大多数皮肤黝黑。对于他的印象,始于六年级。一朋友打趣说他长得像外国人,肤白,发色鹅黄。后来作为初中同桌,不免要相互斗嘴,说悄悄话……单纯的情愫在我们之间蔓延开来,只是谁都未曾开口。在我离开长沙,第一次奔赴一千多公里的陌生之地时,见到的唯一的一张熟悉面孔就是他。曾经读过的许多小说里写到旅行当中浪漫的爱情故事,我不以为然,以为是巧合之笔。但真正遇到了,才知道紧紧依靠、相互依赖的感觉正是爱情的前提。
第二天清晨,那成群的海鸥在水面上扑腾的场景吸引着我再次走近它们。我从他学校出发,问路,花了半个小时才到达滇池旁。一路上,繁花似景,道路旁,房子的门上,房屋前都盛开着艳丽的花朵,展现了真与美的生命活力。围着滇池行走,成群的海鸥在半空中飞翔,不停地旋转,它们是不知疲倦的,叽叽喳喳,闹成一团。而远方的天空泛起了温暖的金黄色,这里温度适宜,空气里透露着一股清新,我仿佛来到了世外桃源。我将碎面包洒在地板上,引来几只海鸥,独自一人观看海鸥吃食,享受静谧的时光。回头一看,他竟出现在我身旁。
很多时候我是任性的,去到云南却未跟家人打招呼。我固执地一人离开昆明,走向大理和丽江。他终究不放心,从学校请假来到丽江。在昆明的时候,我被骗了几百块钱。那种不安全感紧紧缠绕着我,我害怕相似的情况再次上演。遇到的两个女孩中有一个不小心掉了身份证,不能买票,后来再遇到她們时,有个女孩又被偷走了手机。在那座陌生的城市里,我们唯一能够相信的人就是彼此。我和他为了逃票,从黑龙潭公园的正门走到偏门,理所当然地走了进去。吸引我的不是丽江古镇那繁华的商铺,而是当地的农贸市场,很多妇女背着背篓,里面放着四处张望的孩子。我将拉市海纯朴的自然风景记录在一张张照片里,然后和他骑马划船,在暮色中返回。
他鼓起勇气和我告白,已是半年后的一个晚上。他小心翼翼地藏起心底的那份情感,独自一人在异乡燃烧想念。我竟没想到他的爱如此单纯而长久,六年来仅用心对待一个人。那时他还没过二十岁,家里让他相了几次亲。借着酒劲,他清醒地说:“我会等你,直到你结婚。”这让我意外,也有惊喜。然而我在准备跨考文学类的研究生,全身心地投入在我所设想的未来之中。
今年四月,他为我买了一张从长沙到上海的机票,票价五百二十。他依然从苏州跑到上海来接我,再见时恍若故人。我再次在陌生之地看到他熟悉的脸,便觉得有了一个温暖的停留。苏州,他的第二个故乡,他的父母和妹妹都住在这里,童年也有一段时间在这里度过。经历过磕磕绊绊,我和他从异地走到了一起。那时的我怀揣着勇气深信未来,眼神里透露着坚定。直到六月,他遇见了生命中的另外一个女孩,缘尽缘散,朋友安慰我: “每段失败的恋情都有原因,每段甜蜜的爱情都有不为人所知的坚持。”我将醉酒和眼泪留在了六月,那些执着的期待落空,那些深沉的固执得到释放,来年的六月,它们从记忆中延伸出情感的藤蔓,我想我的身体和梦和记忆一样轻。
回忆充满着诱惑。我继续手中的动作,想将它们置身事外。它们成为我过往中的一部分,成长和体验中的一部分,我无从逃脱,也无从反抗,唯有时间具有治愈的功能。我曾为这段爱情写下动人的诗句,写下一个女孩的思念与感动,而离开时却沉默无语了。当我翻完两大捆布条,我估摸著今天晚上帮伯母赚到了五块钱。
四
在远处眺望故乡,才深切地懂得故乡。我不喜欢长沙经常阴沉的天空,变化无常的天气,还有埋没了眼前风景的雾霾。城市以它的喧嚣和浮华开启新的每一天,被修剪齐整的树木在道路上木讷地站成一排,它们的生命力并不体现在吸收更多的阳光雨露上。人为的力量改变了它们成长的轨迹,取而代之的是规整的形状。大自然与城市化进程是相悖的,在荒芜的土地上开辟出新的校园,也意味着周围的风景也在日渐变化,一幢幢高楼大厦平地而起,似乎矗立在云层中间。晚上,偶尔能见到几颗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它们在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下黯然失色。夜晚失去了魔力,喧闹侵占着寂静的空间,人们在一天的忙碌中醒过来。
奶奶虽不识字,她讲述的故事总能让我联想到远方,联想到我的记忆中不曾拥有的一部分。她告诉我,我出生在一九九七年农历的六月初四。那段时间乌云密布在整个天空,天降暴雨,一连下了十几天,卷起裤腿,走到田里就能摸到鱼。水满为患,涨出了池塘,一条条鱼顺水而下,漂流到了田里。而我就在这个季节里降临,每当下暴雨之际,我总能联想到二十多年前的那场暴雨,它洗净了村庄的每一个角落,我沿着一条鱼的方向,沿着奶奶的旧日记忆寻找生命的始端,因此,我的根,我的情感,我的童年都与村庄有关。
我在家门前的小池塘边种下了一株属于自己的月季。月季在我生命里是一种不同寻常的存在,它老在我的梦里,在我的记忆深处盛开着,从我出生,一簇簇月季便拥在池塘的一边,到了六月,它们争先恐后地绽放生命的活力。如今,它们只剩三五株了,不免显得形单影只。而我的那株月季生长在杂草中间,与身旁高高低低的植物汲取阳光和水分,它已长到我肩膀高,我害怕有一天它将会超过我,那时我就要仰望它,搬起凳子来察看它的花骨朵,我又希望它超过我,这样我就能怀着喜悦与兴奋,还有一丝骄傲的心情告诉朋友我养了一株比自己还高的月季。它开了两次花,今年开了六朵,我去看时,只剩一朵了,玫红色的花瓣在绿叶的衬托下楚楚动人,为这个六月增添了几分艳丽,那颜色娇艳欲滴,让我想到了玫瑰。身旁的栗子树和茶树,不远处的柿子树、香樟树、柏树、松树、竹林……还有远山的满目的翠绿色,它们构成了我童年中的一幅和谐、自然的画卷。
每天下午在瑜伽垫上锻炼一个半小时,大汗淋漓,然后换上鞋,我就会走出家门,一个人悠闲地散步,心无杂念,将身心融入于大自然之间。每天下午的夕阳也是变化万千的,天空很低,仿佛触手可及,壮阔的蓝色天空上白云层叠,犹如即将起航的云帆,夕阳又为它铺上一层金黄色,这让我想到了两个词,干净,纯粹。也许经历过人事的复杂,在一片混沌中待得太久了,我才奢望在一天的某个时刻与自我相处,与大自然相处。
有次我碰到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并不熟络,也未和她打招呼。她身穿点缀着红色花的裙子,漫过膝盖,脸上被风吹拂着笑意。右肩上扛着一个大南瓜,左手划动着手机屏幕,边走边看,饶有趣味。我想有一天我会成为她,步入人生的中年。她那种对于简单生活的热爱我却自愧不如。村庄里的大部分年轻人都已到外地去谋生活,而我们则是留下来的少数人。
有时,离开并不意味着背叛,是为了重温旧日最为熟悉的记忆,一种动人的想念总在异乡升起缭绕的炊烟;有一天,当我们都不再年轻,记忆总会牵引着我们回到生命最初的地方。
责任编辑:胡汀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