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带一路”建设与全球治理中的中国话语

2018-02-01 09:33许德友
关键词:一带规则一带一路

许德友

[广东省委党校(广东行政学院)经济学教研部,广东 广州 510053]

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要以“一带一路”建设为重点,坚持引进来和走出去并重,遵循共商共建共享原则,加强创新能力开放合作,形成陆海内外联动、东西双向互济的开放格局;并进一步从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使命出发,提出要积极促进“一带一路”国际合作,努力实现政策沟通、设施联通、贸易畅通、资金融通、民心相通,打造国际合作新平台,增添共同发展新动力。[1]在此过程中,中国将秉持共商共建共享的全球治理观,积极参与全球治理体系改革和建设,不断贡献中国智慧和力量。党的十九大报告中对“一带一路”的颇多着墨表明,“一带一路”建设是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它既是中国推动形成全面开放格局的主要载体,更是实现中国全球经济治理话语权和中国话语体系走出去的重要路径。

与中国产品、中国制造、中国资本、中国技术等“硬件”走出去相比,当前中国话语权等“软件”走出去更加必要和重要,它是我们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文化自信的外在表达,主要蕴含于中国的话语体系建设中。但推进当代中国话语体系建设,构建充分体现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话语体系,不是一句空话,它需要在各个研究领域和实践规则中予以彰显和体现。“一带一路”建设恰是中国规则、中国声音和中国元素走向世界的载体和平台。在之前已有的国际经济规则体系中,中国更多地是边缘者和适应者,在如今的国际经济规则体系中,中国更多地表现为参与者、获益者,甚至是主导者,即中国在全球经济治理中的角色,正从加入别人的“朋友圈”到打造自己的“朋友圈”转变,而这个转变过程正是中国话语权提升的过程,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强调的,“积极参与全球经济治理和公共产品供给,提高我国在全球经济治理中的制度性话语权,构建广泛的利益共同体。”[2]但“一带一路”建设到底如何提升中国在全球经济治理中的话语权,换言之,其内在机理和实现过程是怎样的,仍值得政策和理论研究者予以分析和解释,以更好地将相关研究服务于国家战略。

一、前提条件上,“一带一路”沿线及相关国家经济上对中国依赖度较高,为中国在规则上的话语权提供了经济基础

随着中国开放型经济的深入发展,中国在成为全球第一出口大国的同时,也逐渐成为越来越多国家或地区的第一大出口目的国,目前大多数“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主要贸易伙伴正是中国,中国已经成为韩国、东盟、澳大利亚、哈萨克斯坦、蒙古、伊朗、沙特等众多国家或地区的第一大出口市场,特别是在中亚、南亚、东南亚、东非、中东欧等地区,中国还是这些地区国家的重要投资来源地和技术输出国,这些地区的主要交通、能源、通信等基础设施很多都由中资企业规划和承建,可以说,这些地区的经济对中国依赖度是比较高的。与中国进行经贸合作,“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能得到它们想要得到的实实在在的利益,能够帮助它们发展国内经济和改善社会民生,这是它们赞同、认可和支持中国倡导的“一带一路”的最重要原因。对中国而言,“一带一路”国家相比欧美等经济发达国家,并不是中国产品的主要出口地和资本、技术来源地,中国对这些国家的经贸依存度并不高,但它们却是中国资本、技术、产业的主要输出和转移的目标地区,从产品输出到资本、技术输出,意味着中国开放型经济的转型和升级。因此,与“一带一路”相关国家进行经贸合作承载着中国对外开放的新趋势和开放型经济的转型。

中国巨大的经济体量、较快的经济增长速度、稳健而富有成效的治理方式以及在全球事务中越来越重要的地位,使得地处亚欧非大陆的发展中国家对中国刮目相看,相似的发展历程也为其转型提供了除西方模式外的另一种模式借鉴。相较于欧美等发达国家的国家治理模式,改革开放以来形成的“中国经验”更能引发它们的兴趣。所以从国家发展模式上看,“一带一路”沿线及相关国家在政治制度、意识形态和发展特征等方面与中国的共性更多,对中国的认同度相对较高,中国对其影响力也相对较大。再从“一带一路”的主要合作内容看,“五通”可谓正中它们的“要害”:政策沟通和人文相通是“软支撑”,是制度保障和民意基础,设施联通、贸易畅通和资金融通是“硬支撑”,中国的所长正是它们的所需;即使没有“一带一路”倡议,市场的力量也会驱动基础设施、贸易、产业等领域的合作,“一带一路”建设可谓因势利导、顺势而为。目前已经取得一系列初步成果,接下来中国和相关国家要乘势而上,并且推动这些合作制度化、系统化①整体而言,“一带一路”建设首要的还是商业化的经贸合作,对所有参与者都是有经济利益激励的,不是中国不顾经济规律和商业可行性的而进行的无偿援助,本质上它是一门生意而不仅仅是友谊。。

二、区域分工上,顺应产业沿“一带一路”向低发展梯度转移的趋势,中国在产业链上具有制高点的主导优势

“一带一路”建设能较好地跟目标地区的发展战略实现对接,反映了沿线和相关地区的利益诉求,得到其响应和支持②例如“一带一路”与蒙古国的“草原之路”、哈萨克斯坦的“光明大道”、印尼的“全球海上支点”、印度的“季风计划”、波兰的“琥珀之路”、澳大利亚的北部大开发、东盟互联互通总体规划、俄罗斯的欧亚经济联盟、欧盟的容克计划等内部规划都有内容衔接。。这是外部的政策推动力。但更重要的是,“一带一路”顺应了中国与沿线及相关国家经济发展阶段(时间)和产业梯度转移(空间)的规律。这是内生的市场驱动力。二战以来亚洲先后经历了三波大规模产业转移: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地处亚洲最东端的日本经济快速发展,其劳动密集型产业和标准化电子制造业开始向其邻近的“四小龙”地区(韩国、中国台湾、中国香港和新加坡)转移;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后“四小龙”完成工业化,这些生产工艺日趋标准化的制造业又继续向西转移到“四小虎”地区(马来西亚、泰国、菲律宾和印尼)和刚刚开放的中国大陆沿海地区(广东、江苏、浙江、上海、山东、福建、天津等);进入新世纪,“四小虎”和中国沿海的工业化基本完成,大量劳动密集型产业又继续向西转移到越南、老挝、缅甸、柬埔寨、孟加拉国、印度、巴基斯坦等亚洲其他落后地区,以及中国河南、湖南、安徽、江西、四川、重庆等中国内陆地区。这三次产业转移,时间上从20世纪50年代到如今,经历半个多世纪,空间上从亚洲最东端沿着区域发展梯度一直向西。[3]“一带一路”建设正好与最近一轮的产业转移相契合。

与以往中国吸引外资、承接产业转移不同的是,在最近的这轮产业转移中,中国更多地由产业的承接地变为产业的转出地。显然转出的产业大多是劳动密集型或标准制造化的产业,这些产业本身具有逐低成本而迁徙的特征。中国的企业因此而“走出去”,这是企业依据各地禀赋优势进行产业链条空间优化的过程,提高了中国企业国际竞争力①需要特别指出的是,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地区进行产能合作或部分产业向这些国家转移,是符合市场规律的企业行为,并不是将落后、低端、过剩产能进行转移,更不是为了化解产能过程才提倡“一带一路”。。更为关键的是,中国在这条产业链上不再从属于加工制造的被动角色,而转变为技术、资本和核心竞争力的持有者,占据了产业链价值链的制高点,拥有主导优势。从中观产业的视角看,这种转变说明中国开放型经济的驱动力从劳动力、资源、土地等要素驱动转变为以技术、模式、标准和服务为核心的创新驱动,从“中国制造”向“中国创造”升级。从企业微观的视角看,产业核心竞争力的主导权就等于全球资源整合能力的主动权,也意味着国际市场竞争的话语权。[4]

三、治理结构上,全球经济治理结构由多边体系向双边化区域化发展,“一带一路”为中国构建了新的“朋友圈”

近些年来,全球经济治理结构从多边主导转向区域主导的特征越来越清晰和明显,以WTO为代表的多边贸易协定随着谈判难度的增大,谈判进展十分缓慢,多哈回合谈判时间和投入成本高昂但成果了了。多边贸易协定陷入僵局时,谈判纷纷转向双边或区域自由贸易协定,大量双边或区域贸易协定如雨后春笋发展迅速,一些大型区域贸易协定(如TPP、TTIP和RCEP)大有取代现行贸易规则之趋势,尽管美国贸易保守主义使得部分有美国参与的区域贸易协定趋于停滞,但区域贸易协定的强势已经使得原有的多边贸易体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以WTO而言,其谈判功能已经被大大弱化甚至架空。但在这个治理结构变化过程中,新兴经济体特别是以中国为代表的大型发展中经济体,开始寻求获取更多的国际规则话语权,逐步在新一轮的全球经济治理重构中占据相对有利的位置,开始参与国际经贸规则的制定。

因此,当前全球经济治理格局的特征是多边贸易体制和区域贸易安排共同驱动经济全球化,而且后者更趋强势,即多边弱化和区域强势成就国际贸易体系新一轮重构,这使得全球治理格局日趋碎片化,贸易磋商机制更加封闭化。在这个规则重塑的时代背景下,中国在全球治理和规则制定中的角色需要重新定位,以与中国的国际经贸大国地位相匹配,即,中国要做全球化的积极参与者、坚定支持者、重要建设者、主要受益者,积极参与国际经贸规则的酝酿和制定,争取全球经济治理的制度性权力。自由贸易区战略和“一带一路”皆是如此,这是中国从被动开放转向主动开放关键的一步,中国正以“一带一路”为载体,利用国际经贸规则重构之契机,加快构建属于自己的新的“朋友圈”和“伙伴圈”。习近平总书记强调,“一带一路”建设是我国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实行全方位对外开放的重大举措、推行互利共赢的重要平台。在国际规则制定中,中国不能再当旁观者、跟随者,而是要做参与者、引领者。国际贸易体系重构为中国开放发展,注入新动力、增添新活力、拓展新空间。

四、历史机遇上,中国倡导的开放发展、合作共赢理念与欧美兴起的保守主义相互对比,全球化中的“中国声音”越发洪亮和有吸引力

当前世界经济增长处于一个曲折、缓慢、分化的复苏阶段,全球经济处在一个结构性的持续低迷状态,低增长、低投资、低贸易、低资本流动、低通胀、低利率的特征明显,且相互影响,各国由于普遍缺乏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的空间,[5]贸易保护主义等逆全球化趋势暗流涌动,欧美主要发达国家贸易保守主义兴起。特朗普上台后美国中止了与欧盟TTIP的谈判,退出了TPP谈判,并计划重新谈判NAFTA的条款,特朗普政府“美国优先”的一系列保护主义举措可能对其贸易伙伴形成诸多贸易壁垒和摩擦;随着英国的脱欧和难民危机引发的欧盟社会问题持续恶化,德国、法国、荷兰等欧盟成员国右翼政治力量崛起,经贸政策和全球化姿态趋于封闭和保守;加之之前欧债危机冲击下南欧国家经济乏力,也把其经济衰退归罪于欧元政策,欧盟一体化深入发展前景不容乐观。在欧美贸易保守主义蔓延和深化的同时,中国倡导的开放发展、合作共赢理念扛起了后金融危机时代经济全球化、贸易自由化的大旗,成为当今世界倡导开放发展、合作共赢的最有力的“呼吁者”和“践行者”。

具体而言,欧美的逆全球化政策为中国主动参与甚至引领国际贸易投资新规则制定提供了历史机遇,中国可以趁机倡导以合作、发展、共赢为导向的新全球经济治理观,特别是在出口限制、中小企业、加工贸易、跨境电子商务、基础设施互联互通、人民币国际结算等中国被动或擅长的领域推动规则改革,通过WTO等多边贸易协议框架和区域自贸协议框架下构建新的规则平台,推进贸易投资治理新的议题谈判。[6]“一带一路”正好提供了这样的契机,通过“一带一路”建设与沿线国家开展跨国互联互通,提高贸易和投资合作水平,推动国际产能和装备制造合作,实质是通过提高有效供给来催生新的需求、形成新的经济增长点,继续推进经济全球化和区域经济一体化,实现世界经济再平衡。特别是在当前世界经济持续低迷的情况下,中国助力沿线国家提高基础设施水平,支持沿线国家推进工业化、现代化,有利于促进世界经济繁荣发展。[7]

五、机制设计上,“一带一路”建设共商共建共享的原则和灵活高效的规则体系适合各地区发展实际,为全球经济治理贡献了“中国方案”

“一带一路”倡议不是一个内容固定的协议,也不是一个成员封闭的小团体,而是一个开放式合作平台。从参与者范畴来说,只要参与经济体认可“一带一路”及其附属内容,愿意参与其中,就都属于“一带一路”对象,中国从没限定或框定“一带一路”的固定范围;[6]从规则框架看,共建“一带一路”的途径是以目标协调、政策沟通为主,不刻意追求一致性,可高度灵活,富有弹性,是多元开放的合作进程,它的贸易开放度和投资便利化程度可能低于现有的很多区域自贸协议,但它更适合参与者的实际需求,更符合共同的合作意愿。相比目前已有的区域合作模式,“一带一路”开启了一种新的合作框架:既能共商共建共享(而不是某一方唱独角戏),又能较好地与现有的区域贸易安排相容互补,还能灵活地适应不同参与方的意愿,实现与参与者自身战略的相互对接。而且“一带一路”建设也不仅限于经济层面,人文、教育、社会等领域交流也囊括其中,但又不是结盟性质的制度安排(即结伴不结盟)。所以说,“一带一路”倡议本身就是中国为全球区域合作提供一种解决方案或公共物品,它为当前的全球化发展贡献了另一种思路。

丝绸之路发源于古代中国,“一带一路”建设由中国倡导发起,但最终的参与者、受益者是世界各国,已有的进展和举措已经造福沿线各国人民,2016年底联合国大会第A/71/9号决议首次写入“一带一路”倡议,呼吁国际社会为“一带一路”倡议建设提供安全保障环境。“一带一路”在多边推进方面取得重大进展。从国际上看,“一带一路”不是“我的”而是“我们的”,虽然中国在亚投行、丝路基金等金融机构中的份额比重较大,但并不是独有而是全球齐参与。不只是中国,全球所有参与者都可通过“一带一路”建设推动建立更加公平、公正、合理的国际经济治理体系,并建立以合作共赢为核心的新型国际关系。“一带一路”的这些规则特征和机制设计为全球贡献了“中国方案”,彰显了增进不同文明互学互鉴的中国智慧和推进全球治理体系变革的中国担当,在国际社会得到广泛认同和积极响应。

六、结 语

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中国倡导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促进全球治理体系变革。我国国际影响力、感召力、塑造力进一步提高,为世界和平与发展作出了新的重大贡献。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拓展了发展中国家走向现代化的途径,给世界上那些既希望加快发展又希望保持自身独立性的国家和民族提供了全新选择。习近平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指出,解决好民族性问题,就有更强的能力去解决世界性问题;把中国实践总结好,就有更强能力为解决世界性问题提供思路和办法。[8]这是由特殊性到普遍性的发展规律。“一带一路”是新形势下中国对外开放发展的新理念新思路,更为当前经济全球化提供了新的治理框架,其中蕴含着巨大的理论创新、规则创新和政策创新。理论界也要以“一带一路”为载体,把中国的治理规则、开放理念、合作模式等“中国声音”“中国表达”“中国方案”推向世界,切实提升与中国国际地位相匹配的国际话语权。

参考文献:

[1]《党的十九大报告辅导读本》编写组.党的十九大报告辅导读本[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1-69.

[2]新华社.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三个五年规划的建议[N/OL].新华网,2015-11-03.http://www.gov.cn/xinwen/2015-11/03/content_5004093.htm.

[3]许德友.中国内外部空间梯度、开放再平衡与“一带一路”战略[J].对外经贸实务,2015(10):1-8.

[4]许德友.以“一带一路”广化深化广东开放型经济[J].汕头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6(1):5-13.

[5]朱民.世界经济:结构性持续低迷[J].国际经济评论,2017(1):10-22.

[6]盛斌,黎峰.中国开放型经济新体制“新”在哪里[J].国际经济评论,2017(1):129-140.

[7]曹文炼.“一带一路”建设彰显中国担当[N].人民日报,2017-4-17:第 07 版.

[8]新华社.习近平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N/OL].新华网,2016-5-18.http://news.xinhuanet.com/politics/2016-05/18/c_1118891128.htm.

猜你喜欢
一带规则一带一路
撑竿跳规则的制定
数独的规则和演变
“一带一路”我的梦
ДОВОЛЬНО ЗАПРЯГАТЬ,ПОРА ЕХАТЬ!
数说“一带一路”这5年
让规则不规则
TPP反腐败规则对我国的启示
“走出去”能否搭上“一带一路”这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