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帆 谢意珍,2 杨小兵*
(1广东省微生物研究所/省部共建华南应用微生物国家重点实验室/广东省菌种保藏与应用重点实验室,广东广州510700;2广东粤微食用菌技术有限公司,广东广州510700)
假芝是假芝属下的Amauroderma rugosum的中文名称[1],也常用于灵芝科(Ganodermataceae)下假芝属(Amauroderma)所有种的统称(下文除非给出学名,否则指代后者)。据报道,假芝属下的皱盖假芝(A.rude)具有消炎、利尿功效;假芝(A.rugosum)具有消炎、利尿、益胃和抗肿瘤功效[2];而漆黑假芝(A.exile)则有消炎止血、祛瘀消积功效[3]。目前国内外对假芝功效开展了一定研究,改善了以往民间用药式的简单描述、成分和作用机理不明确等情况。
假芝属由美国真菌学家William Alphonso Murrill于1905年建立,指定模式种为A.schomburgkii(=Fomes regulicolor)。假芝属真菌的一般特征为:菌盖形状类似灵芝,但多数种缺乏漆样光泽;菌盖表面颜色有淡黄色、褐色和黑色等;菌盖表面皱、有毛或光滑;菌肉有革质、栓质和木质等;菌柄有或无;子实体菌丝系统多为三体型(生殖菌丝、骨架菌丝、缠绕菌丝);孢子圆球形或椭圆体形,具有双层孢子壁,外壁光滑或带附属物,内壁为柱状等附属结构。子实体着生在腐木、根或活树上,多发于埋在土中的根;属于白腐菌;分布于热带、亚热带地区[4-5],在我国,则多分布于广东、广西、云南、海南岛等省份。部分假芝子实体受伤后伤口呈现血红色,固有“血芝”一称。而血芝一般用作皱盖假芝商品名,但此特征在假芝(A.rugosum)上同样出现,因此笔者认为此名指代不严格。
在 Index Fungorum(www.indexfungorum.org)中搜索属名Amauroderma词条,目前共发现134个记录(含变种),而其中可能存在同物异名种。由于分类学家所持的概念不同,标本采集量不同、以及新种又不断被发现等因素,不同地区对本区域内假芝属中种数量的报道不尽相同。例如Costa-Rezende等基于巴西中部采集的假芝标本,建立了巴西境内27种假芝的分类检索表[6];而Gomes-Silva等则基于巴西北部、东北部地区采集的标本,建立了巴西28种假芝的检索表[7]。我国假芝属的分类学研究始于邓叔群。《中国真菌志灵芝科》(第一版)中记载假芝20种。而后Li等通过形态学和系统发育分析,指出其中存在同物异名情况[8];而Song等则在Li等的研究基础上报道了一个新种[9]。可见随着鉴定技术的发展,假芝属的种数还将不断变化。
目前在Web of Science数据库中检索到假芝功效相关的文献中,按研究对象分,皱盖假芝(A.rude)和假芝(A.rugosum)是主要的研究对象;按材料来源分,则子实体多于发酵物(含发酵液或菌丝体);按功效类型分,则免疫调节、抗肿瘤、抗氧化、神经调节占大多数。笔者将以功效为分类依据,对假芝功效研究进行归纳和评述。
在炎症刺激方面。A.camerarium通过液体静置培养菌丝体后,在其培养液中分离得一种分子量为12 kD的胞外蛋白质,这种蛋白质能刺激人中性粒细胞产生炎症因子一氧化氮(NO)。该蛋白质和人中性粒细胞、病原体三者共培养时,NO生成量更是高于无病原体三倍[10]。皱盖假芝(A.rude)子实体的粗多糖能促进小鼠巨噬细胞产生NO,呈正向浓度效应,且产生量还明显高于LPS[11],通过分离纯化和结构鉴定,发现两种分子量在4~6 kD的杂多糖可能是刺激NO产生的效应物。
在消炎作用方面。假芝(A.rugosum)液体培养所得菌丝体的乙醇提取组分,在巨噬细胞系RAW264.7中,具有抑制LPS诱导NO产生的作用。通过进一步分离和鉴定发现,乙醇组分中的亚油酸乙酯和麦角甾醇可能是抑制作用效应物[12]。假芝(A.rugosum)子实体乙醇提取物作用于RAW264.7时,使受LPS诱导的一氧化氮合酶(iNOs)和肿瘤坏死因子(TNF-α)表达量显著下调,而促进消炎的细胞因子IL-10表达显著上调[13]。基于现有资料,具有免疫调节的假芝组分物质无明显的细胞毒性,但未有足够证据说明,水溶性物质仅为促炎作用物质,有机相提取的物质仅为消炎作用物质。假芝中免疫调节的物质可能是更为系统性的调节物,例如前述的假芝多糖,还能使脾淋巴增殖、巨噬细胞吞噬能力增加;在动物试验中多项免疫力提高指标呈阳性反应[11]。另外,假芝的来源也对其免疫调节作用产生显著的影响,例如前述的假芝(A.rugosum)子实体乙醇提取物中,野生子实体和人工栽培子实体的提取物,在相同浓度下对多个免疫调节指标的响应上存在显著差别[13]。
较系统的假芝抗肿瘤研究,首见于2013年焦春伟等对皱盖假芝(A.rude)子实体水提物的研究。该研究通过人胶质瘤细胞系U87、人肝癌细胞系Hep G2、宫颈癌细胞系Hela、人前列腺肿瘤细胞系DU145、人肺癌细胞系BEAS-2B等13个肿瘤细胞系的体外增殖抑制实验,筛选了皱盖假芝、灵芝(Ganoderma lucidum)、云芝(Coriolus versicolor)、蛹虫草(Cordyceps militaris)、香菇(Lentinula edodes)、美味牛肝菌(Boletus edulis)、翘鳞肉齿菌(Sarcodon imbricatus)和灰树花(Grifola frondosa)等13种常见食药用菌的抗肿瘤活性。结果发现,皱盖假芝对13种受试肿瘤细胞株的抑杀能力几乎都显著优于13种受试食药用菌。研究还证明,通过腹腔注射皱盖假芝水提物能促使荷瘤(4T1)小鼠肿瘤块坍缩[14]。同年Shan X H等比较了假芝、黑芝、紫芝、赤芝、桑黄和桦褐孔菌等9个多孔菌(原文未给出明确学名)菌株子实体水提物,对人激素依赖性前列腺癌细胞系LN-CaP和肺腺癌细胞系A549的抑杀能力。结果显示假芝水提物在同一浓度下,对LN-CaP的抑杀能力仅次于桦褐孔菌而优于其他七个多孔菌菌株,而对A549的抑杀能力较其他八种多孔菌要弱[15]。值得注意的是,以上两项研究中肿瘤细胞抑杀实验所用的提取物浓度范围在数量级上存在差异,可能由于提取方法和菌种差异所致。除水相提取物外,假芝的有机相提取物也被发现具有抗肿瘤功效。皱盖假芝的乙醇提取物及其中的氯仿馏分对四种人乳腺癌细胞系具有呈浓度效应的增殖抑制、转移抑制和侵染抑制作用[16]。
在皱盖假芝水提物中,起抑制肿瘤作用的成分主要是多糖[11,14];而在其有机相提取物中,则发现麦角甾醇、6-脱氧巴西红厚壳素、巴西红厚壳素、3β-羟基-7α-甲氧基-8(14),22E-二烯-5α,6α-环氧-麦角甾具有抑制肿瘤细胞活性[16-17]。在厦门假芝(A.amoiensis)中,则发现 4-hydroxy-17-methylincisterol、过氧麦角甾醇和Jacareubin等六种化合物表现出抑制肿瘤活性[18]。
在抗肿瘤机理方面,以皱盖假芝多糖为例,它可抑制肿瘤细胞的细胞周期蛋白c-myc、Ki67和血管内皮因子CD34的表达,而上调荷瘤小鼠体内促炎因子IL-2和TNF-α表达[11,14],表明这种多糖可能通过促使细胞凋亡、抑制肿瘤血管生成以及刺激免疫系统来实现抑制体内肿瘤生长;再以皱盖假芝中的麦角甾醇为例,发现麦角甾醇处理肿瘤细胞后,细胞表面诱导凋亡因子Fas及其配体Fas L、凋亡线粒体通路中Bim蛋白以及细胞周期相关蛋白FoxO3的表达上调[16],表明假芝中的麦角甾醇可能是通过促进细胞凋亡实现抑制肿瘤生长。在假芝抗肿瘤成分安全性发面,皱盖假芝多糖通过急性和亚慢性毒理实验,结果表明皱盖假芝多糖对动物体无明显毒性[19]。从皱盖假芝子实体分离得到的麦角甾醇组分对成纤细胞系(正常细胞)NIH3T3在0~150 μM无明显细胞毒性,而商品化的麦角甾醇在相同的浓度范围内却表现出对正常细胞较强的细胞毒性。
假芝在体内外都具有较强的抗氧化活性。在研究抗氧化活性部位方面,一株采集自马来西亚Royal Belum国家公园的未定名假芝(Amaurodermasp.),其不同类型的提取物(乙醇提取物、甲醇提取物和水提物)对DPPH自由基清除能力存在差异,清除能力最强的活性部位在其子实体的乙醇提取物中[20]。而在菌株之间横向活性比较中,采集自马来西亚Mount Singai山区的假芝(A.rugosum),其乙醇提取物的DPPH自由基清除能力大幅度强于同区域采集到的红贝菌(Earliella scabrosa)、黄柄小孔菌(Microporus xanthopus)、玫瑰拟层孔菌(Fomitopsis dochmia)、凤尾菇(Lentinus sajor-caju)和绒毛栓菌(Trametes pubescens)[21]。一株在广东省广州市白云山采集到的假芝(A.rugosum),其水提物的ABTS∙+自由基清除率和羟基自由基抑制率在3.33~6.67 mg/mL浓度内明显高于赤芝(Ganoderma lingzhi)和紫芝(Ganoderma sinense)[22]。在动物实验中发现,皱盖假芝的香菇菌柄发酵物水提成分灌胃小鼠后,小鼠血清中的超氧化物歧化酶(SOD)以及谷胱甘肽过氧化物酶(GSH-Px)活性比对照组显著提高[23]。说明皱盖假芝可增强生物对体内活性氧类物质的清除能力。
在对灵芝(Ganoderma lucidum)的研究中曾发现,灵芝糙米发酵物的水提物具有抑制乙酰胆碱酯酶(AChE)活性的能力,在与阳性药Tacrine浓度相近时,两者抑制能力相近[24]。AchE抑制剂是目前公认的神经元退行性疾病治疗药开发的筛选源。假芝作为灵芝的亲缘物种,有研究者认为其中具有AChE抑制物开发的可能性。在二孢假芝(A.subresinosum)和厦门假芝中都分离得到具有AChE抑制活性的麦角甾烷类化合物[25-26],作用浓度为50~100 μM,抑制强度为20%~46%。虽然Tacrine在较低的浓度(约0.3 μM)即可达到50%抑制强度,但Tacrine的肝毒性较大。可见使用假芝提取物可能安全性更高。
皱盖假芝具有延缓果蝇衰老的功效。进食含有5%皱盖假芝菌丝体水提物的雄性果蝇,其寿命与对照相比,延长幅度超过30%[27];皱盖假芝的香蒲发酵物水提成分更能使雌、雄果蝇寿命比对照延长都超过40%[28]。皱盖假芝还具有抗病毒的功效。以单纯疱疹病毒(HSV)感染非洲绿猴肾细胞(Vero)为模型,发现皱盖假芝子实体水提物具有较强的抗感染功效(IC50为 107 μg/mL),对细胞本身毒性较低(CC50为1477 μg/mL)。通过在感染进程中选取不同时间点进行加样研究抗感染效果,发现皱盖假芝水提物主要在感染前和感染早期对细胞起保护作用[29]。
假芝(A.rugosum)被认为是《神农本草经》中记载的“六芝”中的“黑芝”[30],有着悠久的民间药用历史。鉴于我国假芝资源丰富、分布广泛,笔者相信古代对于“黑芝”的理解可能是包括假芝属内的多个种。另一方面,近年研究发现了假芝的多种生理功能,并且部分活性也优于多种已被熟知的食药用菌,证明假芝具有开发价值。而至今假芝尚未见正式的开发利用和产品转化,笔者认为主要有几点原因:其一,是同科内的赤芝、紫芝在公众认同上有压倒性优势,大量研究资源的流入形成可观的科研成果和产品产出;其二,目前国内外对假芝的功效研究多数关注于“发现现象”,而“究其机理”的研究尚且凤毛麟角;其三,尽管有足够长的应用历史,但缺乏更详尽的安全性报告;其四,政策上假芝未被纳入食品、药品或保健品中。对假芝功效研究深入,假芝的栽培试验报告[31]、化学成分分离鉴定[17,32]、活性物质积累[33]和提取的条件优化[34-35]等研究也见报道,假芝开发利用的研究还将不断地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