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变迁中的古村落信仰空间与村落文化传承

2018-01-31 14:02高忠严
关键词:关帝庙古村落村落

高忠严

(山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山西 临汾 041000)

中国有五千多个具有历史价值的古村镇,被誉为民间文化生态“博物馆”、乡村历史文化“活化石”[1],其中山西是古村落比较集中的省份。近年来,随着现代化的发展和城镇化的推进,古村镇正以惊人的速度在颓败甚至消失。与之相应,古村落原来所具有的代代相继、传承至今的文化形态正在发生急剧变化,传统文化的内在结构,譬如悠久的历史景观,独特的民俗和丰富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面临着传承中断的危险。作为中华民族美好的精神家园,古村镇的保护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其中的公共空间的保护尤其重要。

作为多元性的空间,包含有物质和非物质等层面,并且具有丰富的时间观与象征性[2]。古村镇的公共空间往往凝聚了传统社会村镇民众生产、生活方面的丰富信息,形成了独特的民众历史记忆和文化传承,人们在这些空间里经历生老病死、共度岁时节日、开展人际交往、接受历史文化教育熏陶。在转型期的当代社会,古村落信仰空间或被遗弃,或在延续,或被改造,或者重建,呈现出复杂的状态。本研究将吸收以上研究的观点,在此基础上,对山西襄汾县的几个古村落做初步调查,梳理古村镇信仰空间与人生仪礼、历史传统、民间记忆的关系以及当代再利用的状况,对传统社会村镇公共空间的形成演变和实际功用进行探究,并对当今社会变迁背景下对公共空间的再利用途径和实际效果进行细致地田野考察,探究在古村落保护中公共空间的保护、重建和再利用对乡土社会治理、乡村文化传承的意义,以更好地保护传统村落文化,建设美丽乡村,促进古村镇的可持续发展。

一、古村落信仰空间与人生仪礼

人生仪礼又称“通过仪礼”,是指人的一生中必须经历的几个重要阶段,在每个阶段都有一些特殊的仪式作为标志,通过举行这些仪式获得整个社会的承认和评价。主要包括诞生礼、成年礼、婚礼和葬礼。在山西襄汾各村,还有满月礼、十二岁生日礼、三十六岁生日礼等,都可看作人生仪礼内容。各种仪式不仅在自己家中举行,还有在村落信仰空间的仪式环节。村庙是村落的区域信仰中心,在这里举行仪式,人们一方面通过供奉神灵增进人神交流,另一方面,也可增进乡民交流,强化共同体意识[3]因此,在不同的村庙举行人生仪礼活动成为民众的惯常做法。

(一)北李村:魁星阁与满月礼

新生儿出生三十天后,主家必须操办宴席招待亲戚朋友,这叫“过满月”,贺礼中姥姥家礼物最重,除油食、面食及两个大镟子之外,棉袄单衣、鞋祙、帽子等四季服装和各色玩具一应俱全,并将礼物摆在院中心的桌上让亲朋好友观赏品评。礼金更不能少,少则三五百元,多则上千元。祭祀天地的仪式隆重热闹,众人要磕头祷告,鸣放鞭炮,敬香敬表,在家里完成祭祀仪式。还有重要一环是在村里或亲戚中找一位儿女双全、文化程度高的“体面人”,抱着孩子到学校、大队等地方转一圏,叫“出相”,寓意长大后有文化,有出息,这是传统观念的表现。2015年北李村在原来的遗址上新建魁星阁,这里成为满月“出相”又一必去之地,表达了人们对后代长大后有文化、有出息的企盼。

(二)陶寺村:古树与十二岁礼

神树崇拜作为一种古老而奇特的社会文化现象,是自然崇拜的产物。神树信仰与日常生活有着密切联系,体现了神、人、自然三者的和谐统一[4]。

在陶寺村鼓楼东50米处有一株古柏,立于悬崖边缘,探身崖外,老树横枝,如虬龙盘旋,却有龙钟之态,为求寿祈福之地。故小孩十二周岁后,便把脖子上戴的长命锁挂于树上,以求平安。

东侯村北门城内东侧的华严寺,建于宋元时期,南北大殿分别供奉千手观音和释迦牟尼。寺院内长了上百年的柏树,树身高大粗壮,枝叶繁茂。侯村人将其视为神树,有的村民会把自己的孩子认给此树,即“认干爹”,认为这样可保佑孩子平安健康成长。每逢岁时节日,村民还会在此树前上香磕头,挂红布条,祈求平安顺利。

(三)东汾阳村:三十六岁生日与村落庙宇

晋南以三十六岁为人生一大节点,民间有过三十六本命年这一传统,以求神酬神为主要形式、以辟邪为主要目的,同时有为村落演戏、放焰火等公益活动。东汾阳村的有三座小庙与三十六岁生日礼有密切关系,分别是第一组的菩萨庙,第二组的三官庙和第三组的娘娘庙。

菩萨庙在东汾阳村的东城里,2010年由该村三十六岁的同龄人捐资重修,现菩萨庙墙壁嵌一通,为《重建菩萨庙碑记》:

东汾阳村原有菩萨庙一座,创建已有数千年之久。此神殿庙宇由前人屡经修葺,庙容辉煌金碧,绿杨横道,翠柳掩门,洵运会之所也,百余之前受风雨飘摇鸟鼠损伤,庙顶及墙毁坏一空。当前为了弘扬民族文化遗产,现有我村三十六岁的男女青年及广大仁人君子好善乐施,解囊积报捐资,集腋成裘。新建成菩萨庙宇一座,有福缘善庆建庙神有位,敬神者有求必应,永保香火千年红,神前红烛万载明。

建庙负责人:赵参喜、赵天保、孙长德、李冬来、书丹、薛长庚、镌石、张大虎

公元二零一零年岁次庚寅

同一条街上有娘娘庙一座,为三组所有,组员轮流管理。三官庙在村后巷,现只有三官的画像。重建于2005年,2015年新农村建设,注重文化建设,重修了三官庙。每年正月十三到十六人们会在庙前挂上红灯笼,多为三十六岁同龄人捐赠,因三十六岁为人生一大节点,意为破财消灾,每年由三组的其中五个家庭负责组织筹资正月活动,根据个人经济情况出资。收的多了会请人表演歌舞戏剧,收钱少了就仅仅放烟花。除此之外结婚、生子等喜事也会有人捐献灯笼。灯笼上会书写“某某敬献”。现人们经济富裕了,大概2005年后,人们会把灯笼从腊月二十九一直挂到正月十七,增加了村落的节日气氛。

(四)东侯村人生仪礼与关帝庙

东侯村每个城门上都镶嵌石刻牌匾,东城门上方刻字为“望汾”,西为“拱极”,南为“望平”,北为“贞元”,小东门上方是“月乐”。在小东门东约200米有一个砖石卷砌的门洞,上方刻有“酆安”二字,村里人办丧事去告庙都要从这条路经过,酆是指阴间,酆安意为入土为安。

东侯村有关帝庙一座,现存正殿一间,内有蒙面关公之像一座,村民说这是“真人不露相”之意,正殿门口有石碑三通,均为修缮之记;东西两座廊房,挂有人们祈愿求神布施的红布,书有“保我安康”“保护平安”等字样,还有村内三十六岁同龄人所赠的锦旗,上书“神灵保佑,平安幸福”,也有“忠肝义胆,义薄云天”的赞誉和对自己期望的表达。关帝庙作为东侯村的村落信仰中心,凝聚着村民对于一切美好愿望的追求。新生孩童由父母的带领下在关帝庙中接受神灵赐予健康成长的“福佑”,三十六同龄人也将关帝庙作为保佑平安的精神寄托。人生仪礼与关帝庙联系在一起,成为人神定期互动的场域。关帝庙占地很小,声势却足够浩大。每年的三月初八是这里的庙会,商品交流、剧团杂技、祈愿求福是庙会的主要活动。邻近的常村、安平等村甚至乡宁县前山的人们都来这里,大戏要唱五天,祈愿求福之人拥满整个关帝庙。庙前的集市广场以服装为主,人声鼎沸,一直延续到村东门外的南北向大道,商品还有食品、肉、蔬菜。平常逢三、七、十为集,东侯村集市琳琅满目,人们不必去镇上采购。

二、古村落信仰空间与历史传统、社区认同

对整个村落空间的记忆包括村名来历,是民众记忆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形成村落或社区认同的重要原因。

(一)村落景观与民众记忆

古村落的选址往往有很大的讲究,其山水、地形、生态、宗族或建筑布局构成完美的吉祥意象,村民代代流传,表达了对家乡的热爱和宜居环境的认同,传递出特定地域人群的文化思想[5]。同时,信仰空间和村落空间具有叠合的一致性,是对村落空间的反映[6]。

据侯村人说,侯村的格局为龙形,北门外是个龙头,到河滩有一条官道,桥坡一直伸到河滩里,人们认为是龙舌,说龙在喝水。进村后有一个大天池,鳖形,以前天池两边各有一个胡同,人们说是龙的两个胳膊,又有两个巷子是龙腿。一直到南门外有很多家户,这就是龙骨,一截一截的,小渠则被人们视为龙爪。

陶寺村则被看做“九凤朝阳”的村子。因为村南崖沟上曾建有九座庙宇。很多村落有独特的景观,常被称为村落六景、八景、十景。其中陶寺村八景为*王绍斌,王德功.《陶寺村史》(手抄本)[E].2000.又有一说为陶寺十景,除上述八景外,还有文昌阁和魁星楼。见陈玉士,乔建军.龙乡陶寺[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2005:108-109。:

1.前门大街

村中东西大街长一公里,路面平光,房屋整齐。店铺一个挨一个,每逢庙会集市,更是热闹非凡。在旧社会街上有两家当铺,两家花店,两家药铺,一个邮政代办所,一个饭店和一个旅店,京广杂货样样俱全。

2.坐井观天

关帝庙和文庙靠的很近,不过五米。两庙建筑都很高,坐在文庙前井台上只有仰起头才能看见一缝天,古人称为坐井观天。

3.楼台相会

关帝庙和文庙很近,庙前有一水井。古人说,关公和孔子常在井旁畅谈天文、地理、兵书、兵法。无所不谈,故称楼台相会。

4.奇特珍珠塔

每逢春暖花开,各地长出了奇花异草,唯独此土塔除满地是鲜红像珍珠一样的红苗苗(即枸杞草)外,别无其它花木,珍珠塔由此而得名。

5.万人伞

从前每当孩子们长到十三岁时,为让孩子们健康成长,大人们把孩子们脖子上带的布项圈都要用绳子系在这颗奇特柏树枝上,以示孩子长命百岁。这样长年累月,柏树枝上掛满了各式各样的布项圈,万人伞以此而得名。

6.九凤朝阳

村南崖沟上建有九座神庙:千年菩萨庙、龙王庙、普救菩萨庙、罗汉庙、火神庙、娘娘庙、观音菩萨庙、魁星庙、祖神庙。庙宇分布匀称蜿蜒由西向东(每年正月十五闹花灯,万盏灯火齐旺,好像九只“金凤凰”)逐步升高,以祖神庙为凤头面朝沟南一座朝阳沟。远望好似“九凤朝阳”。

7.千年古槐

千年古槐生长在村中心,关帝庙前,南北两侧共有三株,南面这株最大,树围足有七八揽粗,树根长出地面一米多高,树冠庞大茂密,遮阴数十米,

8.水中捞月

关帝庙南有一天池,四面用青石砌成,顶部用青砖做成花墙,专供下雨后积蓄雨水,供村民们洗衣服、饮牲口、暑天洗澡。天池东面与公安房相望,公安房的窗户和天池相对照,每当下弦月从东方升起,月影正好透过公安房的窗户反射在天池中间的水波中,月影随水波飘荡,情景十分可观,人们将此景称为“水中捞月”。

中国古代村落构景,沿用了传统的“八景”手法,因而使村落景观更加生动和具有文化内涵[7]。陶寺村的八大景观中除了前门大街、奇特珍珠塔和千年古槐外,都是村落信仰空间。这些神庙景观不仅满足了当地村民的信仰需求,也因精美的建筑、独特的景观组合和神奇的传说故事成为村落最美的景观代表,甚至是地标。现在除大树和关帝庙外,大多不复存在,但一直活跃在民众记忆里,成为村民最美好的“乡愁”。

(二)村落信仰空间的集体记忆

陶寺村关帝庙南侧有一座娘娘庙,供奉子孙娘娘。她慈眉明目,心地善良,钟爱百姓,善解人意;是一位专给人间家庭赐金童送玉女的娘娘,深得百姓的敬重和崇拜。她的娘家是中梁村,婆家是陶寺村;每年3月25日村民们抬着娘娘从娘家或婆家去南太山朝山时,她头戴凤冠,身着霞帔,脚蹬红绣花鞋,被梳装打扮的花枝招展;由在村中挑选的体态美貌,个头适中的四个姑娘在轿边陪侍。抬轿的一班八个彪形大汉,身体结实,威武雄壮。谁能被挑去为娘娘抬轿都倍感荣幸,企盼子孙娘娘在某一日赐给自家儿女。上午时分云集山顶,将娘娘的花轿放在太山庙的大院中央,由陶寺和中梁的“管老执事”带领朝山的人们烧香朝拜。事后由陶寺村管老对所有参与朝山的人设宴管饭三天,让人们一饱口福尽兴游玩。娘娘在山上呆三天后,回娘家或婆家都是一住一年。每年三月廿五照此不误。

平时个别育龄妇女久婚不育,也悄悄去娘娘庙烧香祷告求儿生女,以繁衍祖门烟火使后继有人。随着时代的发展、科学的普及,百姓们生儿育女观的更新,娘娘庙里的香火不再缭绕,早已门庭冷落了,即便有些游人进庙,也是听听关于娘娘的神秘的传说罢了。

陶寺村还有七寡妇求雨的传说。陶寺村地处旱垣,地下水流奇缺,雨水稀少,十年九旱庄稼丰歉听天由命。天旱时,陶寺村人往往会求助于神灵。求雨的方式叫“七寡妇求雨”。就是在村里找七个寡妇把寄宿在东坡沟庙内的龙王爷的“三太子”给偷回来,每日在烈日下暴晒“三太子”;人们认为通过这种方式,龙王爷心痛娇儿晒病,就骑上玉马从东海龙宫调云拨雨,不日细雨绵绵甘霖喜降。事后,给龙王三太子缝上一身崭新的龙袍玉带,让其穿上仍悄悄地送到东坡沟;而东坡沟也见怪不怪了,因为下雨他们也是受益者。

(三)村落信仰空间与区域认同

村落信仰空间属于不同的群体,这些群体间互相竞争,也有很大程度的合作。他们通过庙会、祭祀或其他活动维系着此间的微妙关系。

1.侯村的三村六院与千年古柏

侯村是东侯村,南侯村和北侯村。这是从姑射山脚下搬迁过来的村落,因村落发展,人口增加,原先的村落空间不足,同宗亲族先后迁居在附近,形成三个较大的群体。西南的称为南侯,西北的称为北侯村,原先的侯村为东侯村。

东侯村北寺有一个千年柏树,被当地人供奉为神树,千百年来,人们习惯上把三村六院与古柏联系起来。六院则是指一定的区域,比如正东院指东侯村东城,正南院指东侯的南城和西城,正北院指东侯的北城内,正中院指东侯中巷里,西南院和西北院分别指南侯村和北侯村。这三个村子六个片区,据说是代表不同的侯氏后裔。他们在正月闹社火时都会在队伍最前面高举各自院分的招牌。村民们普遍认为千年柏树的主干分三枝就是三村,三枝又分六股枝,这就是六院。枝与枝之间的距离大体相等,但西南、西北方向的两树枝比较细,指南侯和北侯人数较少,北面的树枝粗壮,指东侯村人数最多。后来有一年向南的一枝突然断了,这一年日本侵华来到襄汾,南侯村遭殃最厉害,几乎整个村子都被毁了*张海,崔启泰《襄汾古村落侯村》(内部资料)[E].2016:74-75.。虽然现在侯姓人很少了,但他们有共同的历史渊源,因而三村关系颇为密切。

2.赵氏孤儿传说圈与村落公共空间

赵康一代是赵氏孤儿传说的流传地,赵康被认为是“赵盾故里”。这里以赵盾故里东汾阳为轴心,晋国国都腹地七村都以赵氏后裔住地而命名,即:赵康、赵雄、赵豹、南赵、北赵、大赵、小赵等村。东汾阳村百分之八十的村民均为赵姓。实际上赵氏孤儿传说的辐射圈更广泛:西汾阳村有赵盾墓地,赵雄村有赵家三百六十口人的坟冢(现仅存第七座,当地视坟冢上柏树的数量而定论为第几座),程公村有程婴墓(衣冠冢),南北膏庾村相传是韩厥故里(原膏腴村叫韩家庄子,现韩厥碑存于汾城镇文庙),三公村是程婴、韩厥、公孙杵臼三人商议救孤之地,太常村是赵氏孤儿藏匿之地(原叫没娃沟),晋城是原古晋国都城,史威村与杨威村当时是军营,永固乡原姓人基本为屠岸贾后人。在这些村庄,因有大量的历史遗迹,赵氏孤儿的传说广为流传。

三、村落信仰空间的重建与文化传承

乡村社会的长远发展,必须建立在原有村庄社会与文化的基础上,但需要通过一定的形式来进行村落记忆的实践[8]。由于历史上政治运动、战争、自然灾害等原因及近年来现代化的发展导致的村落扩张,原有的村落信仰空间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近年来村民出于不同目的开始复修或重建庙宇[9],并在此基础上开展村落文化教育活动或举行旅游文化节,一定程度上继承了村落的传统历史文脉,活跃了民众文化活动,加强了村级之间的商业交流。从中体现出公共空间的多维度性,不仅具有信仰功能,还包含了公共娱乐、交际与休闲功能[10]。

(一)信仰空间新图像和历史文脉传承

随着传播媒介的多样化发展,有些村落在原有空间缺失的情况下,重新妆点村落公共空间,以新的文字、图像或雕塑的形式表达信仰观念或心理。

襄汾东汾阳村据说是赵盾故里,村民们也自认为是赵氏后裔。村子似一座城堡建筑,在东西城门上方的石刻匾额上都书有“赵宣孟故里”的字样。村子东门口有碑亭,下有古石碑一通,上书“晋上大夫赵宣子故里”。另外,村内尚有赵氏祠堂一座,现存遗迹。村南田地里有赵氏家族的墓地,最高大的为赵盾的墓地。赵氏族人每年正月十三在此祭祀先祖。

2015年,在新农村建设的背景下东汾阳村建立了新的“忠义文化广场”,在广场中心树立了高大的赵盾雕像,还把村中一些相关的碑刻放在此处。另外在西城里的前巷和后巷两侧民居围墙外绘制了整套的赵盾生平事迹壁画。其中有《赵氏孤儿》《民间传说》《孔子正名》《赵穿弑君》《犬咬赵盾》《善行得报》《鉏麑杀盾》《直言上谏》《骄纵灵公》《推行变法》《以身作则》等等,在普及赵氏孤儿传说方面起了很好的作用。

这些新的公共空间的形成依托原先的赵氏祖先信仰,由原先的村支书赵根管根据资料整理和设计,赵根管作为省级非遗项目“赵氏孤儿”传说的传承人在这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村口的“晋上大夫赵宣子故里碑”也是他在动乱年代通过巧妙方式藏起来才得以保存。

(二)村落信仰空间与文化节的开展

1. 北李村的魁星阁与旅游文化节

北李村魁星阁始建年代无考,但明崇祯五年筑堡有依,三九年阁楼毁于倭奴之手。2015年,周建民夫妇慷慨解囊,重建魁星阁,此古式阁楼为重檐十字歇山式布筒瓦屋顶,青砖基座,正方型,高八米,边长十二米,上建纯木阁楼分两层,通高九米,下层阁内塑文昌帝君像,曰文昌阁。其内设木扶梯而上,上层内塑魁星神像,一手持魁斗,一脚站在鳌头上亮相,表示“一举夺魁”“独占鳌头”,称魁星楼。2015年七月举办了魁星阁庙会,以七月七魁星老爷生日为庙会正日,邀请了翼城花鼓、陶寺舞狮等表演队、临汾地区蒲剧团,请道士为魁星阁开光。十里八村的人们慕名而来,商品销售及娱乐设施绵延几里,当地人称那阵势“前无古人,后无来者”。2016年磨砚池、文笔塔落成,道士开光、洪洞锣鼓、蒲剧团演出吸引了一大批游客与本地村民,临汾蒲剧团的九天演出包括《花木兰》《法门寺》《蝴蝶杯》《反潼关》等剧目,更吸引了邻里八村众多老年人,魁星阁旅游节成功举办。现魁星阁已成本村主要建筑。广场、戏台在建设中。

2.祭拜李牧将军,恢复古庙会

北李村曾有“李牧将军祠”,是李氏后裔祭祀李牧将军的场所,当地村民为表纪念,于每年四月十八日举办骡马大会,进行祭拜活动。据推算这一活动中断于民国时期。后村东南建有李牧将军庙(祠堂)一座,因规模最大,当地人称之为大庙,一圈有土墙围之(土墙坟)。李牧将军庙有唐贞观七年(公元624年)“李牧神李牧之碑”,碑阴全部为李代亲族之谱系。1956年被乡政府(柴王乡)拆除,仅留碑座。北李村李牧后裔为了祭祀大将军李牧,在村西南方向约1500米处,建有一座李牧将军“衣冠冢”。李牧将军深谙韬略,运筹帷幄,具有智勇双全,文武兼备的威名,不仅在北李村启迪和激励村民,而且对周边村落也影响颇大,例如:盘道村西北院(大西六门内),每逢春节都要把李牧将军的神像抬出来祭拜,这一习俗,也是在建国后中断的。

21世纪初,以张来福、王年拽、尉玉民为主的村干部,排除万难,为恢复北李村古庙会付出了艰辛的努力。鑫达水泥厂、北李造纸厂、店铺门面、企业老板及个人纷纷捐款资助。为扩大影响,借助社会力量,村委发出邀请函,张贴海报,景毛乡党委、政府及邻村都派员赴邀,届时北李村唱戏五天,商贩云集,三邻五村群众暮名而来,甚为热闹,为日后村民发展经济互通有无,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3.东侯村关帝庙的重建与村落庙会

东侯村的中巷建有关帝庙,当地人称老爷庙,始建于明代,清咸丰年间曾重修,1993年再次修缮。从其重修碑刻中可以看出,该空间曾经是村落重要信仰空间、文化活动场所和商业贸易场所。“殿宇辉煌、神容肃威……每届春秋名剧高演各项文艺争相献技,商贾云集,摊贩毗连,遐迩俱闻,众口称赞……。”因为年久失修,更因“为了保护国家文物古迹,弘扬祖国精神文明,我们提出重修关帝庙的倡议旨在让关帝高大的形象在人们的思想上树立起一面像他一样忠军爱民、信义为怀、正直不阿、富有正义感的旗帜做大家的楷模……”,东侯村在重修时修复了大门、钟鼓楼、大殿、东西廊房,重塑了关公像。在东西廊坊墙上绘制了关公生平事迹壁画,如千里走单骑、温酒斩华雄、奋刀斩颜良、夜读春秋、黄河滩刀劈秦琪和镇国寺斩卞喜。在庙前修建露天戏台,以备逢会时剧团演出。另外,村里决定农历每月逢三、七、十为农贸集日。每年三月初八为庙会。希望借此可以活跃村落经济,强化农村产品的集散和工业品的供应,且庙会期间有本村的锣鼓抬阁等社火表演,还邀请其他地方的剧团唱戏,起到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目的*崔保太.修复关帝庙事宜及集资捐款碑记[E]//张海,崔启泰.襄汾古村落侯村(内部资料)2016:35-38.。

东侯村中心广场的建立也为村落庙会提供了重要的空间。东侯村有十字大街和环村路,村落设施完善,有卫生所、学校、图书馆、广场等。村落以前是七八尺的小巷,老十字原本在大队西边,改革开放后移到了新大队的北边。中心广场也随之移到了这里,占地很小,却是庙会的主要场地,是人们健身活动的主要场地,也是举行红白喜事的场所。

4.陶寺村的关帝庙与文化节

陶寺村关帝庙始建于元初,坐西向东,位于村落中心,东南西北都有道路通向村里各个角落。原先关帝庙是一个古建筑群,前有献殿及连三牌楼,正东有戏台,与老爷宫遥遥相对。老爷宫南是娘娘庙和药王庙。关帝庙北为孔子庙。广场南北各有三间村公所,处理民事。这里是整个村落的中心地带和重要的公共空间。

历史上陶寺村有丰富的社火活动,其民间社火从每年的正月初五开始,一直到二月二龙抬头结束。年过初五,热闹红火开始,群众自发组织,全村分为三片,南河里,西半村,东半村。互相竞争,争先恐后积极办好节日社火,一到晚上,关帝庙前灯火通红,龙蛟蟒逞凶,旱船、竹马、二鬼摔跤、闪杆、牛斗虎、花鼓、秧歌、雄狮登塔等轮流上场,令人眼花缭乱。就这样一直闹到二月二日朝土地送瘟神为止。二月二日送瘟神,这一天人们敲锣打鼓踩高跷去土地庙祭奠,返回再去珍珠塔烧香,预示着人们在新的一年里平安无事,这一活动中断多年。

近年来,陶寺遗址考古工作取得了重大进展,陶寺被认为是华夏龙的诞生地,可能是尧时代的都城,当地相传农历二月二是帝尧的诞辰,民间也有“二月二龙抬头”的谚语。2013年起,为配合临汾市“帝尧文化旅游节”的开展,陶寺村开始恢复农历二月二举办龙抬头社火节的传统,以本村获得国家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天塔狮舞”为龙头*天塔狮舞又称“狮子上板凳”,是襄汾陶寺村的特有民间社火项目,表演时,用二三十个板凳堆砌十米左右的塔台,两大四小共六只“狮子”在塔内旋转攀爬,瞬间登上塔顶,用转眼、动耳、摆尾、舔吻等细节惟妙惟肖表现狮子的灵活威猛,有“水中捞月”、“蜻蜓点水”、“瑶池摘星”等高难度动作。狮子眼、舌、尾活动自如,能做出口吐条幅之类的表演,使人感到稀奇。该项目于2006年被列入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带动了陶寺及周边各村的旱船、秧歌、威风锣鼓等传统技艺和广场舞、现代舞等群众文艺活动的兴起。到目前陶寺村已经举办了三届了。举办的地点就在原先的关帝庙东侧文化广场,这里也是村委会所在地。

二月二龙抬头的开场节目就是舞龙,最后压轴是天塔狮舞。中间还有抬阁、威风锣鼓、抬花轿、旱船等等好多个节目。

四、结语

通过对襄汾县四个古村落信仰空间的考察,我们可以看出:

(一)村落信仰空间重建主体与文化传承

古村落公共空间的维护、复修和重建离不开村里这样一些人:

1.退休教师、退休官员、村落能人类。

他们熟知村落历史、熟悉村内文化,可以说是地方文化的代表。村落空间的记忆由他们来完成系统化的文字记载,编写成村志、村史,或将村落事迹写入碑刻。村落信仰空间的文化活动由他们来策划和设计。东汾阳村的“复兴”除自身浓厚的历史文化底蕴外,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乡贤与政府的影响。二者在本地有很大的声望和权威,容易促成文化空间的形成,且让曾经口传的故事更加神化,这是精神层面的。物质层面,譬如很多地方村志的编写,也是乡贤与政府对地方村落贡献之一,其中就不乏空间的重构。

2.村落行政人员,如村长、村支书类。

东侯村《重修关帝庙碑记》中可以看出该村为重修关帝庙组建了专门机构,包括了村党支部书记、村长、副村长、治保主任、团支书、会计、联队长。他们熟悉国家政策,可以充分调动起政治资源,纵向联系各政府部门为其村落建设提供条件,还可以发动村民集资捐款,将古村落信仰空间的维修、重建等工作落在实处。

3.村落普通村民,他们是信仰空间的活动主体,是村落文化的传承主体。

在践行民间风俗、信仰仪式、村落娱乐方面离不开他们。在东汾阳村,他们充分利用现有的空间条件,在有限的空间里完成人生仪礼的过程,并在此活动中,为村落做出微公益活动。村民自发的组织也会对空间有一定的影响,相比政府的组织,民间自发的组织固然影响力小,却比政府更有号召力,人们的参与热情也更大。

(二)古村落保护、发展和建设中应该注意的问题

传统对于当代最大的意义不是抱守传统,而是能给当代社会的村落物质和非物质文化建设以怎样的浸润和力量。现代社会,随着经济的飞速发展,大规模的城市化开发,对古村落风貌和村落文物保护造成了带来两方面的问题:一是有形的,即对古村镇公共空间的破坏;二是无形的,就是人们越来越缺乏维护村落文化的意识,人们对精神的需求、对文化的需求越来越弱。扭转这种局面,需要注意以下几点:

1.注重特色文化的意境建构。要改变只注重单纯经济发展的政策导向,更加注重如历史文脉、自然环境等新的发展指标。可以将文化创意概念引入村落公共空间中,如特色民俗活动、田园乡村体验、村落文化摄影展等。

2.打造公共空间的节点活力。从传说、节日入手,例如将庙宇、神树等景观,与传说故事联系成一个整体,以图文形式展现出来,以此串联起村落历史文化脉络;再如将节日活动融入公共空间中,陶寺二月二便是很好的例子,除此之外,还需利用好庙会这一特殊节点,在庙会中以标语、各式活动等宣传村落文化,提高本村人的认同感和外来人员的参与度。无论是静态的展示还是动态的活动,都是增强公共空间创新性和活力的重要方式。

3.发挥原住民的在场优势。古村落文化需要保留历史留给我们的物,但更离不开能够传承文脉的人。有了人脉才能有文脉。古村落公共空间必须有一些原来的居民,或者熟悉原来生活的居民后人,他们通过周期性的民俗活动,不断实践地方习俗,才能真正地传承地方文化。必须通过发展村落学校教育,留住新生代村民;必须通过扩大在地就业,留住年青一代村民;尽力通过各种途径吸引当代乡绅阶层,让他们返回农村,养育村落文化。真实的历史和生活并非完全可以用文字或图像或建筑来记录。唯有这样一批践行者,才能保持村落文化、地域文化的活态传承,保持文化的多样性发展。

4.凝聚专业研究人员的才智。从不同渠道寻觅从事地方文化研究人才,让他们有条件,有积极性去从事本城本地历史、风俗和文化的深入发掘、抢救、整理、研究。在古村落保护和新农村建设中,也要充分听取他们的意见、采用他们的研究成果,使历史的本土文化的元素渗透在新文化之中。

村落信仰空间是乡土记忆的载体,若记忆的场所遭受破坏,栖居于此的村民找不到情感寄托与历史记忆,村落的文化认同将随之淡化。[11]虽然当今古村镇的实体空间结构已经并不十分完整,但是我们仍然可以立足现状,通过对古村镇历史上遗留下来的公共空间的优化重构,在新农村建设和古村落保护的背景下重新整理和思考村落文化的重要载体——历史文化遗产现存要素及其公共空间的构建方向和思路。我们要充分利用现存文化遗产重构村落的文化空间。将历史上遗留下来的零散的、不成体系的空间依照一定的原则重新组织和规划,以利于村落历史文化的传承、村民信仰的表达以及村落活动的开展。以此改变新农村千篇一律的面貌,推动农村文化空间的新格局,达到村落功能和村落空间融合的目的,实现古村落有形文化遗产和无形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活态健康传承,实现古村落传统空间与现代空间的有机衔接,实现古村落公共空间的健康更新。

参 考 文 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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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庞娟.城镇化进程中乡土记忆与村落公共空间建构——以广西壮族村落为例[J].贵州民族研究,2016(7):62-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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