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炎如
个头不高,胖墩墩的身子,脖子又粗又短,不歪不斜地戴着个大圆帽,走到哪里,从不坐下,总是笔挺挺地站立着,俨然走到哪里都在雷打不动地练习着多年如一日的站立本领。这就是你──墨水瓶给我留下的光辉形象。然而,当我与你交朋友真正认识你之后,方知其貌不扬的你内心里蕴藏着的豁达与大度、坦荡和宽容。
九月的太阳起得早,火急火燎领着灿灿烂烂的阳光赶路。一路走,一路将天空和大地涂抹得灿灿烂烂、绚丽斑斓。田野的庄稼和庄稼地里播种耕耘的人们脸额火热的,沁出了粗粗密密的汗粒子。
迎着火热的阳光,我兴高采烈地向学校走去。书包里除了课本、作业本之外,就是你啊──将蓝蓝墨水盛得肚子鼓鼓的墨水瓶和那支蘸水笔。快开学了,懂裁剪会缝纫的妈妈别出心裁地用她平时积攒下的各色各样的边角布料,为我拼成一个别具一格的由各种图案组合的七彩书包;又从生产队会计那里要来一个用完了墨水的墨水瓶,从商店里买来一小瓶蓝墨精,为我调好了满满一瓶蓝墨水。是的,买一瓶原装的蓝墨水可是要一角八分钱啊,妈妈在生产队上出工,辛苦一天才挣回一角一分钱。三分钱一小瓶的蓝墨精,加上水调成了和原装瓶一样好用的蓝墨水。
墨水瓶啊墨水瓶,自此,你便成了无论是上课下课、学校家里都离不开的好朋友。上课时,你正正地站立在我的课桌上,和我一道认真细心地聆听老师的讲课。与此同时,你张开着嘴,任我挥动蘸水笔在你的肚子里蘸着墨水。然后,笔尖与纸张的轻声共语细细敲响耳鼓,老师知识的涓涓细流被引入了我储藏知识的那本笔记本。
放学回家,放下书包,和往常一样,我得去水塘打猪草。妈妈生产队上工一直忙,家中的家务事常常是忙里抽空去做。为让妈妈有个喘息的时候,我平时放学后,或上田锄地,或下塘打猪草;在不上学的星期日,我学着妈妈爬山砍柴……这回,我和往常一样,高卷裤腿站在水中,用绑着钩钩的长竹篙,在水中徐徐一扫、一钩、一拉,一群群碧碧绿绿像水面上长起的耳朵般的浮莲草,便兴高采烈地游到了我的面前。我将浮莲草的根在水中搓洗过后,装入畚箕。不到一顿饭的工夫,两个畚箕已是满满的了。然后,扁担一溜儿上肩,“咯吱咯吱”一路唱起动听的歌将猪草挑回家。
做好家务事之后,便是我完成作业的时间了。打开书包,拿出作业本,取出墨水瓶和蘸水笔。此时的屋子里满满的全是生气,鸡在“咯咯”欢唱,鸭在“嘎嘎”起舞。不远处的树上,麻雀兄弟姊妹的快言快语或急腔急调蹦蹦跳跳自由自在地闯进门来,让屋子更加活泼了。墨水瓶仍然站立在我脸面前的桌上,喜眉笑眼认认真真地陪伴着我,一任我挥动蘸水笔从它肚中蘸着墨水,在作业本上演练“沙沙”的清唱。这清唱犹如妈妈菜园子里播下的种子在徐徐拱土而出,又像媽妈菜园子里南瓜花、冬瓜花在悄悄绽放。
那天下课,不知怎的,我的前桌同学一只手一下向我的课桌一挥,没等我和桌上的墨水瓶回过神来,墨水瓶一个急速转体,猛地从桌上飞身而下。但听得“咚”的一声,伴之而来的是墨水雨点般洒了一地,而墨水瓶在快速旋转后跌在地上一动不动,却仍然正正地笔挺地站立着。万幸!它没有浑身四分五裂,只是嘴上又添了张小小的嘴儿。这时,墨水瓶神色丝毫不动,不言不语,像是静静地在思索着什么。我气不打一处来,好端端的一瓶墨水被打了个所剩无几,还差点让墨水瓶体无完肤。我飞身上前,手拉着前桌同学理论,并要他赔。一下子满脸蜡黄,他战战兢兢,声音很低很低:“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一定被吓呆了。
此时的我怜惜地看了看地上脏兮兮的墨水瓶,虽然经历过一场残酷的跌摔,它却俨然无事一样,没有丁点的愁苦,颜面眉眼仍像刚才站立在课桌上那般安详。而此时的它也在正正地看着我,只是它的目光似乎不像我的目光尽是哀怜和怨恨,而是豁达和大度、坦荡与宽容。那张添了个小口的嘴儿似乎在张合着:我这不正好好的吗?用不着那么痛苦,更不必和同学闹别扭,为人处世宽容才好!
面对好朋友呈现的内心,我的思绪一下子开朗了起来。是啊,缘分让同学们走到了一起,缘分难得,必须倍加珍惜。至于生活,人与人之间磕磕碰碰总是难免的,磕磕碰碰是锤,正好磨炼你的豁达和大度,为你的坦荡与宽容淬火。
墨水瓶,我的好朋友,你不仅献奉躯体让我当文具使用,更以一个忠实挚友的身份,教会了我为人处世的道理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