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灵娟
五月的阳光在风中摇曳成数不清的金豆子撒落在深山密林,格桑花、藏红花、索玛花像一束束火焰燃烧在绿草丛中,一头云豹矫健的身影一闪而过。这只刚成年的豹子虽然被父母撵出了老窝,却独自玩得开心。可不是吗?它刚捕食了一只黄羊,肚子吃得饱饱的,这会儿正体验奔跑如飞的快乐。
云豹不停地奔跑,跳上溪涧的一块大岩石。突然,密林那头出现了一头野猪,它摇摆着身子慢悠悠朝这边爬来。云豹立刻瞪圆了绿幽幽的眼睛,有些无聊的它想和野猪开个玩笑,于是它纵身一跳,跳过了两米宽的溪流,然后像猫那样悄无声息爬上一棵茂密挺拔的大树。等野猪路过树下,云豹仰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啸,风中树叶纷纷飘零。野猪吓了一跳,它抬頭看见一头健壮如小牛的云豹正盘踞在树上虎视眈眈地打量着自己。野猪不敢与云豹发生冲突,沉闷地嗥了嗥,转身离去。
云豹夸张地用舌头舔了舔鼻子,跳下树,撒开腿继续向前跑。天色渐暗,红彤彤的云霞卷入阴霾中,轰鸣的雷声滚滚涌来。不一会儿,倾盆大雨哗哗下起来,云豹光滑油亮的皮毛已被雨水淋湿。它不想奔跑了,得赶紧寻个遮风避雨的住所。
哗,一道电光闪过,云豹看见不远处的山坡上有一个岩洞,它腾起四爪向前一跃,身子却重重摔倒在草地上。怎么回事?原来,绿草覆盖的地上隐藏着猎人布下的钢夹子,云豹的一只前腿被钢夹子套住了。它越是挣扎,便套得越牢。
在这深山老林中,在这黑沉沉的风雨中,云豹狂怒的吼叫被风声、雷声、雨声淹没了。它的前腿已是鲜血淋淋,剧烈的疼痛让它安静下来。它伏在草地上呼呼喘着粗气。
一天过去,两天过去,可怜的云豹已经困了好几天,它又饿又渴,前腿上的伤口开始溃烂,蚊虫叮咬在上面,钻心地疼。
“巴拉山神,巴拉山神。”藏族少年旺堆背着猎枪,带着一只高大的牧羊犬向这边走来。云豹忽地站起来,竖起耳朵警惕地盯着来者,喉咙里发出山洪暴发般的“嗷嗷”怒吼。
旺堆惊呆了,向后退了几步,牧羊犬站在主人身边朝着云豹不住狂吠。很快,旺堆笑了,露出了嘴里一口洁白的牙齿。奶奶说巴拉山神的坐骑是一头云豹,没想到今天真的见到了传说中的云豹。
旺堆迟疑了一会儿,继续念诵着“巴拉山神,巴拉山神”,向云豹慢慢靠过来。饿得头晕眼花的云豹虽然还在咆哮,却没有了先前那股子凶恶劲儿。
“巴拉山神”似乎是一句咒语,让云豹安静下来。很小的时候它就听到过森林上空回旋着“巴拉山神”的声音。那时,它的父母只要一听到“巴拉山神”,便会放下正在追捕的猎物,猎物得以迅速逃走。幼小的云豹跟着父母伏在古树下聆听这神秘的声音。在起伏的“巴拉山神”声音中,飞鸟纷纷扑闪着翅膀歇满树梢,万丈霞光映亮整个山林,古老的深山此时显得肃穆与祥和。
旺堆嘴里念念叨叨,在离云豹两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多漂亮的一头豹子啊!瞧它油光闪亮的黄皮毛,虽然饿得摇摇晃晃站都站不起来了,可它的双目却炯炯有神。
云豹紧张地看着旺堆和牧羊犬。旺堆解下身上的羊皮袋子,取出牛肉,用枪柄挑到云豹面前。云豹显得很惊愕,盯着旺堆,不去动这块鲜嫩的牛肉。尽管它迫切需要进食,可它更担心自身的安全。旺堆懂得云豹的意思,他挥挥手,带着牧羊犬退到树背后去了。云豹急不可待地咽下牛肉,舔舔干涩的嘴,发出浅浅的呻吟。旺堆想了想,摘下头上的毡帽,一溜烟跑到溪水边,接了一帽子水,不停地喊着“巴拉山神”,朝云豹飞奔过来。牧羊犬跳来跳去,时刻保护着主人。云豹愣了愣,眼里流露出戒备和恐惧,但它没动,静静伏在原地。一会儿,它看了一眼几步外的旺堆和牧羊犬,再看看毡帽里的水滴淌得只剩一小半了,才开始埋头喝水。
旺堆乐了,他可以放心大胆地抚摸云豹的脑袋瓜子了。在他的抚摸下,云豹微微眯上眼睛,它已从心里接纳旺堆了。牧羊犬对着云豹摇摇尾巴,云豹也友好地甩甩尾巴。旺堆看着云豹溃烂的前腿,心疼地掉下眼泪。
旺堆转身朝密林跑去,采来好多草药敷在云豹的伤口上,然后,他掏出藏刀,撬开钢夹子,拍了拍云豹的脖子说:“站起来吧,你自由了。”
云豹迟疑地看了看旺堆,慢慢立起身子。它先是三只脚落地,接着把受伤的前腿也放到地上,再往前一跳,真的摆脱痛苦的羁绊了。顿时,云豹的眼里射出兴奋喜悦的光芒,它高兴地跳着、叫着,伸出舌头舔旺堆的靴子。
夕阳西下,曼陀罗、风铃草在风中摇曳,黄嘴壳蓝羽毛的鸟儿啾啾叫着飞到被落霞染红的枫树上。旺堆依依不舍地和云豹告别, 带着牧羊犬踏上返家的林间小路。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