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刀剑对武术文化的影响研究

2018-01-29 09:18吕艾文高楚兰
体育科学研究 2018年2期
关键词:刀剑武术文化

吕艾文,高楚兰

(集美大学体育学院,福建 厦门 361021)

《孔子家语·相鲁》中记载:“有文事者,必有武备。”文事,文德教化之事;武备,武装之力量,军事之装备。武术,拥有消停战争、维护和平的实力,作为炎黄子孙的生存技能,它伴随着中国历史与文明的发展,经历了数千年的风雨,最终成为中华民族安魂守魄的法宝。在人类五千年的发展历程中,中国刀剑的侠义脱洒、飘逸大度,在其构造、形制、配饰、用法上均表露无疑[1]。

1 中国刀剑的历史传承

刀剑最早在中国出现,其发展经历了商周、两汉、隋唐、明清四个高峰。中国古代刀剑种类完备、工艺先进、造型正直、内涵丰富,同时带有强烈的时代特征,制造工艺更是举世无双,反映了当时军工技术的成就和兵器发展的最高水平,兼具历史价值、艺术价值和文化价值。

1.1 春秋战国时期——钢铁刀剑的出现和兴起

刀最早是一种“以单手持握,借刃部切割劈斩”的工具,其后偶然地或刻意地被赋予了武器的属性。剑的前身则可能是短矛或匕首,其刺击功能更倾向于武器。春秋战国时期,封建制确立,群雄并起,诸侯割据,青铜剑在战争中的作用日益突显。最具代表性的当属春秋晚期的越王勾践剑,该剑制工精美,锋利无比,经千年而不锈,纹饰依旧清晰精美,剑身鸟篆铭文“越王鸠浅(勾践)自乍(作)用剑”,被世人誉为“天下第一剑”。后因青铜质地较脆,延展性较差,无法满足当时战场对武器的需要,铁器受到人们的重视并还用于战争。春秋战国,宝剑辈出,无论是名传天下的吴越铜剑,还是威惊七国的燕楚铁剑,都体现了一种“匡诸侯,天下服”的气魄。

1.2 两汉时期——环首刀登上历史战争舞台

战国末年,骑兵的出现导致战场上对劈砍式武器的需求:由于在马背上剑的尖峰以及推刺的作用施展不明显,急需一种更为合用的兵器来提升战斗力。西汉初期,“环首刀”应运而生,它一侧有刃,另一侧则做成厚实的刀脊,厚脊薄刃既利于劈砍又不易折断[2]。汉代骑兵作为战场上杀伤力最强的兵种之一,促使了战场上刀的使用概率慢慢增加并逐渐取代了剑,成为战场上的必备武器。汉代时,剑仍是主要的短柄近身格斗兵器,但同时也成为了权力的象征,官员必须佩带。《晋书·舆服志》记载:“汉制,自天子至于百官,无不佩剑,其后惟朝待剑。”可见,在我国两汉时期,佩剑风气极盛,剑不仅是一种利器,更是王者之道,是信、廉、仁、勇的象征。东汉时期钢铁刀完成了对剑的替代,大量投入战争,成为中国古代刀主剑辅的分水岭[3]。

1.3 隋唐时期——中国钢铁刀剑的巅峰

经过魏晋南北朝近三百年的战乱和动荡,隋朝统一中国并谱写了中国刀剑史上光辉的一页,而其后闻名于世的唐大刀无论在造型上还是工艺上都是对隋刀的延续和完善。唐刀,采用百炼钢的锻造工艺,其钢铁复合的锻造技术和覆土烧刃的热处理工艺在当时是世界上极为先进的,由此锻造出来的刀坚利无比且有极强的韧性。此外,唐刀还去掉了汉刀刀首的扁环,刀身加宽、刀柄加长,使唐刀可以双手持握。后唐刀流传到日本,成为日本刀匠争相学习、模仿的对象,现在被视为日本刀的鼻祖。唐朝以后,剑器逐渐退出了历史战争的舞台,并演变成为一种代表权力和身份的礼器,被赋予了更多的文化内涵:文人骚客以书剑并论,使剑成为儒家道德文化的象征之一;剑与道家的结合,则使剑成为了道教文化的代表符号;而春秋至汉唐延绵不绝的游侠风气也为剑增添了一抹神秘的色彩。

1.4 明清时期——钢铁刀剑最后的辉煌与衰落

明代,钢铁刀剑已经转变成为战场上的辅助性兵器,但无论是在材料、工艺、品质还是功能方面都未停止发展的脚步。戚继光积极引进日本刀法,将“以双手执一刀”的刀法命名为“双手刀”(也称“双手长刀”或“长倭刀”),由他传存下来的《隐流刀谱》对今天的中日两国双手刀研究都极为珍贵。清代,上自皇室,下到乡勇,均以刀作为主要的佩带和格斗兵器,而剑的战场兵器功能则几乎不复存在,逐渐退出了军队和其他政府武装的制式武器序列。清廷造办处虽仍制造少量宝剑,但多作为皇帝御用,除在特定场合佩带外,多为供奉或赏玩用品,或作为礼品赏赐宗室皇室人员和文武大臣。清剑主要流行于民间,成为防身兵器和武术器械、工艺品和礼物、镇宅器和法器。清晚期后,由于清代统治者固守骑射开国、刀兵定天下的思想,清朝军力衰败,武备废弛,火器发展停滞落后,刀弓粗制滥造,徒具其形者不在少数。在世界历史舞台和战争舞台雄霸近五千年的中国刀剑最终折戟沉沙,黯然逝去。

2 中国刀剑的发展现状

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奉行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积极引进国内外先进技术,提高国家综合实力,使国人过上了安居乐业的好日子。至此,中国刀剑的发展似乎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时期:军事功能不再,文化内涵削弱,刀剑逐渐演变成单纯的武术器械。近年来,为推进武术入奥,提高中国武术的标准化进程与全球适应性,武术器械作为武术文化的代表性物品,也责无旁贷地需要进行标准化改革与尝试[7]:为便于使用,器械在重量上相对减轻;为减少意外伤害,器械钝化,徒留其形,刀剑器身愈发做薄,前软后硬,刀镡故意调松,通过器械本身发出的声响来增强演练氛围;为便于完成繁复的武术动作,刀剑柄端灌铅加重,破坏原有的平衡配比。轻佻钝化的竞技器械大批量生产,分散于各个武术场馆机构,以配合武术运动员们潇洒飘逸的抛接、旋转等高难度动作。粗制滥造、低成本的武术刀剑,在当今武术运动员眼中俨然成为一种“旧了便换,坏了便扔”的武术“道具”。这不仅是对中国传统武备文化的亵渎,更是对资源的大量浪费。还有一些刀剑则配备稍华丽的外装,用以装饰家居或收藏赏玩,而刀剑本身并无任何功用。

3 中国武术文化的传承与发展现状

中国自古尚武,除注重武术实战技艺之外,古人也十分注重武术的教化作用。早在夏代(公元前2100—前1600年)就出现了专门的武术教育机构,到了西周时期逐步形成了以“六艺”为基本教育内容的综合性教育机构。其中的礼、乐、射、御中都包含有武学与武道的元素。后唐代创立了武举制度,为多数封建王朝所承袭,成为网罗武备人才的重要制度。至此,民间习武之风愈渐兴盛。改革开放以来, 为传承中华上千年的传统文化、培育尚武精神,教育部沿袭了中国传统教育中的武术教学内容,并于1956年颁布了我国首部中小学体育教学大纲,将武术教育纳入固定教学体系之中。但随着市场经济体制的逐渐完善,“实用主义、拜金主义、享乐主义”等不良西方文化思潮的入侵,使武术文化中所蕴含的“仁、义、礼、智、信、温、良、恭、让、俭”逐渐被人们淡忘。在几千年优秀文化滋养下的武术开始向着单纯的“操化表演”和“肢体运动”的方向转变,进而导致了由“博大精深”向“薄小俗浅”方向的转变[8]。因此,当今社会需要什么样的武术人才?是需要掌握“高、难、美、新”技术动作的武术人才,还是需要精通“搏击实战”本领的武术人才,需要了解武术历史文化背景且能够转化为爱国情操的“知性”人才,都是需要我们认真思考的问题[9]。当今武术教育的发展只看到了武术技击竞赛的一面,忽视了对习武者思想境界的教化,因此多数习武者都难以称为“武者”。

可见,中国武术与传统刀剑文化的脱节,是导致二者发展不畅的重要因素。虽然中国传统刀剑辉煌不再,但作为习武者还是应该了解自己手中的刀剑,了解中国刀剑文化,了解中华武术精神。

4 中国刀剑与传统武术精神

4.1 刀剑锻造工艺及其文化内涵

刀剑的锻打工序包括普通锻打和折叠锻打等一系列复杂艰苦的手工程序,由此可在剑的表面形成“其文如列星之行,其光如水之溢塘”的花纹,俗称“钢花”,是古今鉴别刀剑上品的重要指标。可见,在中国古代刀剑的锻造技术中就蕴涵着“千锤百炼方得圆满”的真知。折叠锻打之后的复合加钢工艺则是将两块经过折叠锻打的钢材夹住一块柔性的钢材,置于一千三百度的炉火煅烧后再经锻打,使三者粘合为一体以达到“外坚内软”的最佳物理状态。这一技术古称“灌钢工艺”,由此打造出的刀剑锋刃坚硬且不易折断,可谓刚柔并济。而这一哲学思想已然成为人们追捧的信条:在“阳刚”的同时也不落“阴柔”,使人们在勇敢、刚毅的同时也保留一份谦逊与柔和。研磨是铸造刀剑过程中的又一重要工序,需经过粗磨、细磨、精磨等十几道工序,直至平整光亮,器身显“镜面”和“霜雪”之效果,寒光逼人,钢花自现[4]。上品刀剑的磨工少则五、六天,多则数十天。正所谓“十年磨一剑”,研磨这道工序尤其耗时费神,更有“磨剑之工倍于锻打”之说。

4.2 刀剑形制中的文化内涵

从形制上看,剑的发展经历了由短到长的变化,但无论其长度如何变化,剑身总保持着“直脊双刃,剑身扁阔,剑峰锋利”的特点,配以简洁或奢华的剑鞘,朴实严谨亦或庄重大气。剑脊笔直代表刚正不阿的品质,双侧开刃显示不偏不倚,剑峰锐利象征勇往直前;剑身入鞘使二者浑然一体,寓意不露锋芒,谦逊恭谨。正是这独特的形制为中国宝剑增添了一抹“逸气”,受到无数文人雅士的爱戴,他们往往以剑比德,使剑成为儒家道德文化的象征之一。春秋至汉唐延绵不绝的游侠风气,让剑成为了侠义与正义的化身,增添了习武之人对“剑客”的向往。商周时期,统治者常将玉比德,“玉具剑”则显示出帝王尊贵、显赫的身份,汉代更是出现了体现皇权礼制的尚方宝剑。而剑器与道家结合后,又被赋予了“上应星宿,下辟鬼邪”的超自然功能,使中国剑文化得以延续与发展。

4.3 “士”文化——中国刀剑的精神价值所在

剑是中国士文化独特而优美的产物。剑较之于刀更侧重于礼仪、社交、佩饰的功用,是昂藏士人的心爱之物。“士”文化,可谓是中国刀剑的精髓。由《楚辞》中对屈原的描述——“奇服,高冠,长剑”可知,剑器已由最初的战争武器逐渐升华为中国人信念的象征,代表了中国“士”人格的高傲、英武与雄俊。剑与士相依辅,更是衬托出我国崇尚人格之大美:仁爱、义战、睿智和诚信[5]。李白诗云:“万里横戈探虎穴,三杯拔剑舞龙泉”。以天下为己任,并实现其平天下的理想而拔剑的大智大勇,成为中国人真正的精神。剑身霜雪般的冷面风貌、千锤百炼的坚韧身骨以及疾似闪电的飒爽英姿,呈现出扬正祛恶的能量,正可谓“三尺寒光射斗牛,莫邪提处鬼神愁”。无论是尚方宝剑还是冷月倚天,剑在世人的眼里都有一种无畏邪恶与权贵,彰显公平、匡扶正义的傲然正气。

4.4 中国文学史上的“侠义精神”

“侠”的概念,最早见于《韩非子》的“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今有“侠”之概述曰:古为善武,轻利,博命者。浮生于乱世,名噪于道衰,披轻裘,挟长剑,策烈马,引狂歌;或扶弱济贫,救人于“急难之事”;或除暴安良,解国于“困厄之时”[6]。中国刀剑与侠文化的结合,形成了独具中国特色的“侠义精神”,反映出中华民族的审美志趣、人文心态和文化价值观。《史记》中汉高祖刘邦“吾从布衣,提三尺剑取天下”的豪言形象地展现出中国人以天下为己任并为实现其平天下的理想而拔剑的大智大勇的精神。诗人李白终生以剑匣相伴,仗剑去国,辞亲远游,正可谓“宁知草间人,腰下有龙泉”;杜甫亦仗剑浪迹天涯,表达自己“拔剑欲与龙虎斗”的气概。我国自古多有宝刀赠英雄的美谈,而刀,既象征权柄,又表示信任,更蕴含着对建功立业的美好期望。岳飞的《宝刀歌书赠吴将军南行》有证:“使君试此刀,能令四海烽尘消,万姓鼓舞歌唐尧。”即便是当代,在日韩等中华文化主导的地区,赠刀依然是一件十分庄重而高贵的礼节。2007年,75岁的高仓健得知张艺谋成为北京奥运会开幕式总导演,特地请刀匠为其铸造一把刀,刀盒里写着“守护张艺谋,高仓健祈福”。侠骨柔情,一切情谊皆在刀中凝结。

5 中国刀剑与武术的共同繁荣之路

5.1 中国传统刀剑的复兴

中国钢铁刀剑的锻造工艺经历了从早期的百炼钢技术到后来成熟的钢铁复合锻造技术,在唐朝其工艺臻于精纯,达到历史巅峰。但由于复杂的历史原因,刀剑工艺逐渐走向衰微,刀法更是“传其佳者绝少”。两次鸦片战争以后,传承了两千多年的锻造技术迅速衰败并逐渐失传。而与此同时,早在汉魏间就已东传日本的中国刀剑经日本武士和刀剑制作工匠们的长期研制,最终形成后来居上之势,并逐渐发展成为现在闻名于世的日本武士刀,这一情况引人深思。

2005年,浙江龙泉市人周正武先生经挖掘研究中国古法铸剑工艺打造出的八面汉剑,作为中国地区唯一作品,入选了在澳门艺术博物馆举办的国际铸刀大师作品展,并成为中国第一位参加世界级铸剑大师展出的中国刀工,奠定了中国精品刀剑在国际上的地位,沉寂了百年的古法锻造技术再次焕发生机。2006年,龙泉宝剑锻制技艺更是被列入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从欧冶子开创了锻造技艺至今,中国锻造技术几经兴盛与衰败,幸运的是有志之士已经科学复原古法锻造技术,出色地光复出符合古书记载的刀剑。

5.2 “技器合一”——中国刀剑与武术文化的共同繁荣

中国刀剑的复兴还只处于初级阶段,如何实现长久的发展仍需要我们共同的努力。在去龙泉拜访周正武先生时,当周老师了解笔者的来意并得知笔者是武术运动员后,邀请笔者用他复原出来的刀展示中国武术,使笔者在感叹自身武艺不精之外,也亲身感受到当代武术套路与传统刀剑的不适应性。不论是从刀的形制还是重量上,都与我们使用的武术器械相差太远。手握宝刃,却连简单的劈砍、刺刀动作都十分吃力,其余略复杂的动作更是难以用单手完成。相比于南宋抗金猛将岳飞手中的湛卢剑以及东汉末年三国猛将关羽手中的青龙偃月刀,如今的武术器械早已丧失其原本的意义,不再成为武者终生相伴的兵器。

冷兵器的精良制作、武艺的高超精湛以及武者的侠士精神是构成中国传统武术的根本所在,失其一则魂不再。其中武艺的“高超精湛”则不仅是对武术动作的高标准要求,更是强调武者对武术技艺的“精”与“专”,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固然令人惊叹,但从一而终的专注更加令人敬佩。如今“武”不像“武”、“备”不成“备”的现实状况不禁使人感慨:中华武术与中国刀剑文化一脉相承,荣辱与共,刀剑的复兴需要依附于武术形式,而武术的发展如果没有兵器和内在精神的支撑也将徒有其表,丧失灵魂。可见,武术与兵器不能脱离开来,二者融合方可实现中国传统武备文化的复兴,促进刀剑和武术的共同发展。对此,我们除在加强对中国刀剑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以及强化武术文化的教育功能之外,也应重视中国传统武备文化对二者产生的影响,积极推动“武”“备”融合,实现武术与刀剑的共同繁荣。

[1]皇甫江.中国刀剑[M].济南:明天出版社,2007:1.

[2]百度百科.环首刀[EB/OL].[2017-06-08](2017-12-19).http://baike.baidu.com.

[3]刘秀峰.刀剑与中国传统文化[M].杭州:浙江工商大学出版社,2016:27.

[4]正武龙泉.刀剑知识[EB/OL].[2017-05-02](2017-12-20). http://www.lqouye.com/a/knowledge/.

[5]刘迪生,周正武,周晓东.长铗之魂[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13:序二.

[6]陈平原.千古文人侠客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1.

[7]张震宇,郭玉成.竞技武术比赛器械标准化研究——以刀、剑、棍、枪为重点[J].西安体育学院学报,2013(7):439-443.

[8]常华.从“博大精深”向“薄小俗浅”的蜕变——论现代武术教育中民族传统文化元素的流失与保护[J].体育与科学,2011(11):115-117.

[9]温搏.中国武术教育模式现状及其反思[J].北京体育大学学报,2011(9):2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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