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生“语言学理论”课程建设的相关问题探析

2018-01-28 23:50聂志平
通化师范学院学报 2018年12期
关键词:语言学名著理论

聂志平

“语言学理论”,也有人称之为“语言理论”“理论语言学”或“普通语言学”,是汉语言文字学、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两个专业的硕士研究生的学位专业课,也有称之为“专业必修课”;是上述两个专业最为重要的专业基础课之一.虽然作为研究生专业基础课程,但讲授内容却因授课教师而有很大不同,没有统一的教学大纲.同时,与汉语本体研究与教学相比较,专门从事语言学理论研究和教学的高校教师并不多,绝大多数任课教师都是主要从事汉语本体某方面的研究与教学,而兼任研究生的语言学理论以及本科语言学概论课程的.因此,作为语言学理论任课教师,在语言学理论方面有自己研究心得者并不是很多,所以语言学理论课程建设还有进一步提升的空间.本文着重从教材、教学模式与教师自身修养三个方面讨论进门课程的建设问题.

1 教材与课程建设

由于研究生比较侧重于科研能力的提升,不同于侧重基础知识教学的本科阶段,所以语言学理论这门研究生阶段的重要课程,不像本科阶段的基础课“语言学概论”一样,有比较通行或在一定使用范围的教材,前者如很多院校采用作本科教材和考研用书的叶蜚声、徐通锵的北大本《语言学纲要》或伍铁平主编的《普通语言学概要》,后者如入选国家十二五规划教材系列的岑运强主编的《语言学概论》、张先亮、聂志平主编的《语言学概论》和池昌海主编的《现代语言学导论》等.有些院校选用于研究生语言学理论教学的,只有几部“语言学名著导读”类的书,用于主讲教师参考.

这类书籍中,最早的是胡明扬主编、1988年出版的《西方语言学名著选读》[1];这部书的编写动议来自1984年高校教材编写会议上东北师大刘伶教授的提议,编目确定曾得到吕叔湘先生的指导,编写完成后由北大石安石教授任组长的审稿组审阅.这部书选取(或选译)《普遍唯理语法》(安托万·阿尔诺、克洛德·朗斯洛)《论人类语言结构的差异及其对人类精神发展的影响》(威廉·洪堡特)《普通语言学教程》(德·索绪尔)《语法哲学》(奥托·叶斯柏森)《历史语言学中的比较方法》(安托万·梅耶)《语言论》(爱德华·萨皮尔)《语言论》(列昂纳德·布隆菲尔德)《语言论》(约瑟夫·房德里耶斯)《句法结构基础》(吕西安·泰尼埃尔)《现代语言学教程》(查尔斯·霍凯特)《句法结构》(诺姆·乔姆斯基)十一部语言学名著的片段,由语言学理论界伍铁平、叶蜚声、索振羽等一流学者予以述评,其中《普遍唯理语法》《论人类语言结构的差异及其对人类精神发展的影响》《语法哲学》《句法结构基础》四部著作当时还没有中文译本(到目前为止《句法结构基础》仍未有中文译本).《西方语言学名著选读》的出版受到好评,1999年出版修订版,同年被教育部列入中文专业必读书目,2006年入选国家十一五规划教材,2007年出版第三版,增加了沈家煊选译、述评的莱考夫认知语言学经典著作《女人、火、危险事物》(该书中译本2017年出版,李葆嘉等译).有些学校把该书定为研究生必读书目,或考博指定书目(如四川大学).这部教材的编写者都是该领域、该方向的一流研究学者,因此述评眼界高,视野开阔,立论公允.

属于这类教材的,还有郭熙、盛林的《普通语言学导引》[2]、萧国政主编的《现代语言学名著导读》[3]、陈保亚、田祥胜主编的《语言学经典精读》[4],前两部教材选取的都是有中文译本的著述,后一本选入没有中译本的论著有8种,占总篇目30篇的26.7%.此外,还有刘润清、崔刚编供外语专业使用的《现代语言学名著选读》(英文版,上下)[5].

《普通语言学导引》是南京大学“研究型课程专业系列教材”,大体采用通行中文本科语言学概论知识框架,选取一些相关文献的片段,加以介绍,体例是“导论+选文+延伸阅读+问题与思考”.该书选取的文献,除了有中文译本的国外语言学名著,还有中国学者如高名凯、方光焘、王士元、伍铁平、张永言等人的论著.这种专题性编排,中外兼顾,选材广泛,方向集中,有助于学生较为系统地学习语言学理论知识.

萧国政主编的《现代语言学名著导读》属于北大出版社“博雅语言学教材系列”,由冯志伟校订,分6章选读、介绍《普通语言学教程》(索绪尔)《语法哲学》(叶斯柏森)《语言论》(布隆菲尔德)《最简方案》(乔姆斯基)《功能语言学导论》(韩礼德)《语言类型学和普遍语法特征》(克罗夫特)6部语言学名著.这部教材侧重于引导学生完整地了解、阅读某部语言学名著,并引入转换生成语言学较近的研究成果,以及比较热门的功能语言学、语言类型学的经典著作,很有自己的特色.

陈保亚、田祥胜主编的《语言学经典精读》是高等教育出版社“现代学术经典精读”系列的一种,该教材包括“历史比较语言学”“结构语言学”(上下)“语言相对论”“生成语法”“功能与类型”“认知语言学”“语言变异与语言演变”“语言接触”9部分,每部分由“导读”和“经典选读”两部分构成,比如“历史比较语言学”的“经典选读”包括“雅各布·格林与《日耳曼语语法》”“施莱歇尔与《达尔文理论与语言学》”“梅耶与《历史语言学中的比较方法》”“斯瓦迪士与《史前民族接触的词汇统计学年代推算》”6篇文献;“结构语言学”(上)包括“索绪尔和《普通语言学教程》”和“特鲁别茨科伊与《音位学原理》”;而“结构语言学”(下),内容更为丰富,包括“博厄斯与《美洲印第安语手册》”“萨丕尔与《语言论》”“布龙菲尔德与《语言论》”“哈里斯与《从语素到话语》”“赵元任与《音位标音法的多能性》”“陆志韦与《汉语的构词法》”和“朱德熙与《关于向心结构的定义》”7篇文献,信息量大,中外兼顾,内容更为丰富.

2 教学模式与课程建设

即便是本科专业基础课教学,有统一选用的教材,知识体系教学安排有较强的一致性,但讲授者不同,仍有不同的风貌;更何况自由发挥度较大的研究生课程教学呢!人有其面,面面不同.总结起来,十几年来,笔者就曾尝试过三种不同的教学模式.

2.1 经典名著研读型

我们最早选择的是“经典名著研读”型教学.

在语言学专业,北京大学中文系重视经典名著阅读,上世纪80年代开设了经典名著研读性课程,包括“索绪尔语言理论”(后改为《普通语言学教程》研读)“《现代语言学教程》研读”“《马氏文通》研读”,后来又开设了“《说文解字》研读”.前两种课程的开设者是索振羽教授;索振羽先生是索绪尔语言理论研究专家,与叶蜚声合译过霍凯特的《现代语言学教程》;这两门课他一直开设到2000年退休.“《马氏文通》研读”刚开始两年由社科院语言所王海棻研究员讲授,1987年以后由郭锡良教授讲授.经典名著研读课每门开设一学期,每周2学时.从2002年开始至今,复旦大学中文系申小龙教授开设“《普通语言学教程》精读”“《语言论》(萨丕尔)精读”,还出版了《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精读》[6].上世纪60年代,语言学理论大家北京大学的高名凯和南京大学的方光焘都开过索绪尔语言理论课,专门讲索绪尔的《普通语言学教程》.

我们认为,这种经典名著研读对掌握本学科基本理论很有好处,是做学问的根基,因此最早选择这种教学模式.现代语言学的基本理论、基本概念,都与索绪尔语言理论相关;如果说,语言学理论只有一本经典著作,那肯定是索绪尔的《普通语言学教程》.所以,最初上研究生“语言学理论”课程时,我们本着加强经典理论学习的原则,把整部“教程”基本理论、基本概念的讲解作为课程内容,把课程上成“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研读”.这种教学模式,比较适用于精英教学.

2.2 选本导读讲授型

第二个阶段,我们采用“选本导读讲授”型教学方式.

在这个阶段,我选择郭熙和盛林编的《普通语言学导引》作为教材.前边介绍过,这部教材相当于在通行的本科“语言学概论”的知识框架内的提高性读物;考虑到现在学生考研,很多人基本上是把指定的几本教材看几遍,没有多少时间和精力看其他论著,真正出于爱好并读很多专业书的同学并不多,所以属于降低标准,把研究生课程的程度降到“本科后”,即略高于本科阶段,这样就考虑到在本科语言学概论的知识框架内再做提高,于是选择《普通语言学导引》作为教材.由于图书馆该书数量有限,就把它拍成照片,用多媒体播放,选择文献内容来讲解.由于学生经过本科学习和考研准备,对这部教材的知识框架比较熟悉,也比较容易接受.这种教学模式,可以说是大众型教学模式.

2.3 专题型

近两三年来,我们又换了一种思路,采用专题型教学模式.

所谓“专题型”教学模式,就是把课程按专题进行组织安排;每个专题单元包括以下四部分:(1)经典著作中相关经典理论、概念的文选研读;(2)我国语言学界对该问题的看法;(3)我们的理解;(4)在汉语研究中应用.课程为12周,总课时36课时,共设计8个专题:

专题一:语言学理论的修养.讲授语言学理论在语言研究者知识体系中的地位与作用,提高语言理论修养的途径.

专题二:语言学简史.介绍中西方语言学的历史发展.

专题三:语言学的任务与对象.语言学的对象、任务,以及语言学在人文学科体系中的地位与作用.

专题四:符号与语言符号.分析符号、语言符号的性质、特点,符号学观点在语言研究中的应用.

专题五:语言和言语.讲授语言、言语的界定,与区分语言和言语在语言研究中的意义.

专题六:语言的结构.说明语音结构、语法结构和词汇、语义结构.

专题七:语言的演变.说明语言与语言使用社群,语言接触与演变.

专题八:语言与认知.说明语言与思维的关系,语言现象所体现的认知规律.

“专题型”教学模式,融合了经典理论的解读和在汉语研究中的应用分析.“专题型”教学模式,可以看作兼顾性教学模式,能够照顾到不同层次研究生的情况.我们认为,语言学经典著作的研读,是引导学生提高语言学修养的的一个必要途径,对于语言学基本理论、基础概念的掌握,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这是本课程的一个重点.理论不是空泛的,联系汉语研究中语言学理论的应用分析,以汉语本体研究的成功范例,说明语言学理论对研究实践具有切实的指导作用,能够引导学生在具体语言现象分析的过程,有较开阔的视野和理论的高度,这是课程建设的第二个方面.

3 教师修养与课程建设

作为有更多自主性的研究生课程,课程教学的成败,毫无疑问,取决于教师,取决于教师的学养,取决于教师对课程的设计、内容安排和课堂讲授.人的因素是第一位的.在教学活动中,真正起作用的是教师.听教师讲授,具有只看PPT所无法取代的作用.

在高校语言学教师中,很少有人把语言学理论作为自己主要研究与教学的方向,很多人都是以语言的具体某一方面或领域作为研究对象,讲授研究生的语言学理论或本科生的语言学概论,都是附带的,属于“搂草打兔子”性质.没有专门的研究,没有个人心得,自然也就谈不到深刻的理解.从教学上讲,“给人一杯水,自己得有一桶水”,己之昏昏,焉能使人昭昭.没有人会相信,一个没有任何研究心得的教师,拿别的高水平教师的课件就把课程讲好的.每个学科领域,都有自己的知识体系,有自己的特点.作为语言学理论教师,必须具有较深厚的语言学理论修养,有扎实的语言学理论功底,亦即必须专业化,才能胜任语言学理论或语言学概论的教学.不是任何一个从事具体语言现象研究的人,都能够教好语言学理论、教好语言学概论.作为本科基础课,一般反映语言学概论难教,其根本原因就在于此.

有很多人认为语言学概论,以及语言学理论,教师教起来难教,学生学起来没意思,是由于其知识体系与现代汉语、古代汉语知识体系的部分重合.实际上也不尽然.现代汉语、古代汉语,与语言学理论,都是以语言为研究对象,不同的是前者是以具体语言为对象,而语言学理论以语言的共性为研究对象,对象不同,知识体系不同,对知识体系的阐述也不相同,关键问题是,要有语言学理论的眼光,即便面对相同的语言现象,阐释的角度、深度,也是不同的.也就是说,具体语言学,看到的是白马、黑马,而普通语言学或语言学理论,看到的是一般的马或抽象的马,语言学理论的境界是“白马非马”.如果达不到这种境界,体现不出语言学理论自身的美感,怎么作语言学理论研究,又怎么能把语言学理论课程讲好,怎么吸引学生呢.

语言学理论教师,不仅应该研究语言学理论,也应该作一些具体语言现象的研究.语言学理论教师,也应该是解释具体语言现象的高手.有了具体的语言现象研究的成果、心得,会使语言学理论研究和教学更加丰满,有血有肉,免于空洞.真正的理论语言学家,没有不从事于某种具体语言现象研究的,无论语音的,还是词汇的,无论共时现象,还是历时演变的.比如公认的理论语言学家石安石,在汉语词类划分、歧义现象研究以及句法结构关系的鉴定方面很有建树;胡明扬先生在北京话、海盐方言语法方面也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伍铁平先生在模糊语言学、比较同源词方面有很大贡献,等等.只有这样,才能避免吕叔湘先生把语言理论比作没有钱的钱串子的尴尬.一个语言学理论的研究者和教学者,不可能在自己的文章中、在自己的课堂教学中,只会举别人举过的例子.

语言学理论教师,应该对语言学其他具体学科领域知识有一定了解;懂得多,才会融会贯通,才会更有利于语言学理论研究和教学.语言学理论,不仅是语言共性的概括,更是不同领域语言学知识的高度概括、提炼,无博无以精,没有丰富的语言学具体学科领域知识的涵养,是开不出语言学理论研究和教学的花朵的.

语言学界对语言学理论研究还有一种误解,认为搞语言理论研究和教学的人,应该多懂一些语言,因为多懂一些语言,可以更方便于不同语言的对比,更方便于上课举例.这是一种似是而非的误解.语言理论不是多种语言的堆积;多语者是语言家,而不一定是语言学家.掌握语言的多少,与能否从事语言理论研究,没有必然的关系.对于研究者来说,语言是对象,更是一种工具;多掌握不同的语言,参考其他语种学者的研究,多一些信息来源,多一些启发,当然好,但这些都是在人那里实现的.人不同,这些信息所发生的作用不同.同时,个人的精力必然有限,语言学习和掌握,有很大成分是来自天分;不可能要求语言学理论的研究者和教学者,只有在掌握好几门外语后再来从事研究和教学工作.马克思用德语讲共产主义,我们用汉语就不能讲共产主义吗?

打铁还需自身硬.要做一个优秀的语言学理论教师,首先必须是一个优秀的具体语言现象的研究者,语言学具体学科领域知识的博学者,尤其应该是一个语言学理论的研究者.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么,剩下的只能是就书衍说、人云亦云,只能是陈词滥调、空洞乏味,只能让学生感觉微信聊天比听老师讲课更有意义了.(文章中有关资料得到申小龙教授的支持,特此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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