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在一年中总是显得很特别,因为有很多学生要毕业了!而“毕业”,这是一个复杂的词语。对于学生来说,“毕业”意味着某一阶段的学习告一段落,即将迎来新的“征途”;对于教师来说,“毕业”意味着与一群学生的相处告一段落,即将面对新的“脸庞”。“毕业”难道只属于那些学生吗?不,它也属于毕业班的教师们。
面对即将到来的分离,学生们开始准备起来——除了做作业,他们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相互写留言上了。当然他们也给我安排了一项任务,就是为他们每一个人写一段留言。我的办公桌上摞起一大堆留言册,像小山似的。虽然为每一个学生写寄语是老师得到认可的一种表现,但面对一个个即将离去的学生,我的内心真是五味杂陈,因为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他们写寄语了。每一个学生都是不同的,因此每一段留言都应该是不一样的,只属于那个学生。
三天后,“小山”终于被我“夷平”了。看着学生们喜滋滋地领回了自己的留言册,激动地翻看我为他们写的留言,那份满足与幸福,真是让我羡慕。我也很想拥有这样一种感觉!这个想法一旦出现就挥之不去,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想到要让学生们为我写留言呢?这些学生与我朝夕相处了6年,我很想知道,在即将分别的时候,他们有什么话要对我说。越想越兴奋,于是我马上去买了一本笔记本。
晨会课的时候,我便把这本笔记本带到了班上。“同学们,你们觉得这本本子怎么样?”我拿起手中的本子问道。学生们的眼睛都被我手中的本子吸引过来了,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老师,这本本子很好看,你是要送给谁吗?”“我谁也不送,这本本子是送给我自己的。”“那老师你干嘛拿来给我们看呀?”“因为我要给你们布置一项特别的作业……”一听到“作业”两字,他们刚才的兴奋劲儿立马一扫而光,嘴里嘟囔起来:“又是作业啊……”“我这个作业大家一定会喜欢的。”看我神秘兮兮的样子,他们更好奇了:“老师,你就不要卖关子了!”“同学们,你们快毕业了,老师给你们每个人都写了留言,难道你们不应该为老师留下一些什么吗……”
“啊?为老师写留言?”学生们开始面面相觑。终于有一个学生打破了僵局:“好,老师,我第一个给您写。我要挑一面最好看的来写。”他这样一说,有几个女孩子便着急了:“不行不行,我要先写!让我先来挑一页最漂亮的!”刚才还在犯难的学生们开始抢着要完成我布置的“作业”了,这让我开心不已。于是我的笔记本便成了一个香饽饽,在学生间传来传去……
一天时间不到,笔记本就回到了我的办公桌上。下班后,我把它带回了家,在我熟悉的写字台前,我一页一页地翻看起来……
“王老师,即将分别了,有些话还是一吐为快吧。您知道吗,到现在我还没有忘记您唯一的一次批评我,唯一的一次嫌我胖……”她是一个很乖巧的女孩子,我怎么会批评她呢?还有,她明明一点都不胖,我怎么会嫌弃她呢?我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她却还记着,这让我很“汗颜”。
“虽然您只教了我一年,但是这一年里,我的字写得更好看了,学习也进步了。您的付出我都记着!么么哒!”这是一个转学生,虽然是女生,但是有点懒惰,我在她身上没有少花工夫。一个“么么哒”让我感觉很欣慰。
“老师,不知道我们是您的第几届学生,不过我们很骄傲,因为我们是您唯一一次带了6年的学生。‘霸占’了您整整6年,真得很有成就感啊!老师,等我们回来看您时,您一定还要像现在这样,因为您是我心中的女神啊……”一看这口气,就知道是那个“调皮鬼”小宇。好,为了他心中的“女神”形象,我一定得努力,这是一种无形的“鞭策”。
每一段留言里都藏着一个耐人寻味的故事,这些故事让我知道,我随意的一举一动,在他们的世界里,便是“风起云涌”,稍有不慎便是“电闪雷鸣”。谢谢学生们的留言,让我更加全面、深刻地认识自己。
真没想到,6年过得这么快。那拉着父母的衣角死活不肯撒手的小女孩,那一到冬天便总会流鼻涕的小男生,那回答不出老师的问题就会哇哇大哭的委屈脸庞,那一高兴就唤我“妈妈”的稚嫩声音……这些都将成为永远的过去了。他们长大了——我疲惫的时候,他们会轻轻地走到我身边,柔柔地说“老师,您歇着吧,我们来帮您”;我伤心的时候,他们会递上一张张纸巾,小手在我身上轻轻地抚摸着……这些也将成为永远的过去了。我一直在想,该用什么方式为我们这6年的相守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我有了一个强烈的愿望。
毕业典礼之后,时间已经不早了。看着学生们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家,我的内心却在斗争着:要不要说出那个心愿呢?如果不说,恐怕就没有机会了。学生们看着我,显然在等我宣布下课。我的目光从每一张脸庞上拂过,最后我还是鼓足了勇气,幽幽地开口道:“我一直有个心愿,不知道你们能否帮我实现……”“老师,你说吧!”他们催促着,期待着。
“我可以抱抱你们吗?”“啊……”“好呀!”学生的反应各不相同,然而我感觉到教室里有股热流在涌动。
学生们自发地排成一列,等待着和我相拥。他们没有蹦跳,没有嬉闹,就这样静静地等待着。那一刻,我很骄傲,很欣慰,他们是喜欢我的,就如同我喜欢他们一样。小玲抱我抱得最紧,她是我的课代表,学习上很认真,我打心里喜欢她。虽然我总是批评她,对她百般挑剔,可是她从不怨恨我,我知道她是懂我的。小东没有排在队伍里,他已经是一个高大的男子汉了,站在我身边,我需要仰视他。他坐在座位上,并不打算离开,但也不跑上来,我想是因为害羞吧。我主动走到他跟前,他终于张开双臂拥抱了我……
我一直以为自己会哭,但我没有哭,就这样欢笑着告别了。是啊,为什么要哭呢?他们长大了,要奔向自己的未来,作为老师,有什么理由用泪水送行?但我永远会记得他们给予我的这6年充实的生活以及丰富的情感,当我们相拥的那一刻,我们的距离是如此近。这40个拥抱,将永远留在我内心深处。
每一个学生都像一本书、一道题——那些书,无论是精读还是略读,翻阅后都让我获得启示;那些题目,或简单或复杂,解开后都使我豁然开朗。今天,他们毕业了,让我的“学习”进入休整期。我将他们留给我的“寄语”“礼物”收藏起来,整理好自己,准备迎接新的“挑战”。
今天,我也毕业了,我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