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移、优异、犹疑
——浅析《怒》的表与里

2018-01-28 09:50中央民族大学100081
大众文艺 2018年22期
关键词:爱子直人田中

(中央民族大学 100081)

电影《怒》上映于2016年9月17日(日本),由日籍韩裔导演李相日执导,宫崎葵、妻夫木聪、森山未来等众多名优出演。影片讲述了在一桩震惊全国的命案发生后,三个不明身份但疑似嫌犯的男子在与身边的人相处过程中或被怀疑、或被信任的故事。本片通过使用平行蒙太奇及闪回叙述等手法,在不断游移的讲述中完成与加深对三篇故事的主题融合与主体分离。同时,众多知名演员张力十足的表现以及对于故事细节的注重等都为本片增色不少。最终,升华的“怒”不仅充斥在角色心头,而且也感染到了观众。

一、游移

本片改编自吉田修一的同名小说,这也是导演李相日与作家吉田修一的再度携手。之前二人共同合作过的《恶人》曾获得了第23届日刊体育电影奖最佳影片。但不同于《恶人》的单线叙事,《怒》采用了多线叙事的方式。导演将发生在千叶、东京、冲绳的故事通过平行蒙太奇手法紧紧糅合在一起,以便更好地凸显影片主旨。例如,在泉将要被美国大兵侵犯时画面切到了赶来见母亲最后一面的优马,在父亲洋平对田代身份起疑时下一秒换成了优马眼中与另一女生聊天甚欢的直人。前者的主题是悲痛,后者的焦点为怀疑。又如爱子在父亲面前为田代的辩解连接着优马怀疑直人不忠后对他的试探,优马收拾直人行李扔出去的时候变成了田中在扔旅行客人的行李箱等等。在平行蒙太奇基础上,还采用了相似体来完成故事与故事之间的转场。例如上述的行李箱,又如列车上爱子将耳机递给父亲洋平来一起分享东方神起的音乐时马上衔接的是充满动感音乐的东京同志party,而当白领优马和病重的妈妈谈到有没有一起泡过温泉时下一秒就变成蔚蓝的大海和船上的泉与辰哉。用千叶篇的音乐牵引东京篇的聚会,用东京篇的话语导出冲绳篇的环境,这就体现了3段故事的相通性。所以,导演这样的处理方式使得3篇故事从表到里都具有了“合而为一”的特征。另外,在3段故事的讲述安排上也组合精当。因为存在3条故事线加上平行剪辑,观众不得不跳跃在故事与故事之间。但交代人物与事件时并不是按序排开,而是两个一组先交代,另一个后述。比如,在介绍完田中与田代后插入了一段关于案情推进的情节,交代了嫌疑犯山神的样貌特征与3张不同装扮的疑犯照片,接着才是直人的出场,这表现了直人的特殊;在讲述完泉被强暴、优马母亲病逝后,爱子却即将与田代同居,因此被强暴、亲人去世、同居就暗示着后面两悲一喜的结局;在辰哉与田中分享心事,田中表示自己将站在辰哉一方不辜负其信任后,洋平开始对田代怀疑,优马也开始对直人怀疑,最后田中是凶手的真相就好似一种造化捉弄人性的玩笑。

游移不仅让3段故事融合,也凸显了它们的独立性。千叶镜头的温暖通透、东京画面的光怪陆离、冲绳视角的海天相接,无一不成了各自幅景的标志性底色。另外,片尾的闪回叙述也让人印象深刻。凶手行凶前后所使用的暖色色调与杀人这种行为形成鲜明对比,加之不定且耀眼的画面,体现出了凶手的反社会人格:被人欺骗、为人同情,心存怒意。普多夫金曾经讲过:“电影艺术的基础在于剪辑。”1伴随着影片画面的游移,观众自然而然地就产生了一种你中有我却泾渭分明的观影体验,从而产生与主题相通的情感。

二、优异

堪称豪华的演出阵容及其精彩卖力的演出也是本片为观众津津乐道、不断讨论的原因之一。在3段故事主题相同的条件下,演员的表现就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主题的表达,假如情感的厚积与薄发不在同一层级,那么就会使电影略微带有一种拼凑感。所幸本片演员都奉献出了自身相当精湛的演技,渡边谦演绎的父亲洋平满脸愁苦又时时思索,宫崎葵所饰演的女儿爱子因为信任后背叛的过错而哀嚎抽泣,妻夫木聪将优马得知自己误解直人后那种无力的悲痛展现得淋漓尽致,佐久本宝所饰演的辰哉与森山未来所饰演的田中在影片后段的双双爆发带来了很大的视觉冲击力,这种愁苦、哀泣、悲痛、爆发都是对影片主题“怒”的诠释。另外,松山研一所饰演的田代、绫野刚所饰演的直人以及森山未来所饰演的田中多呈现出“冷冰冰”的面部状态。当镜头对准他们的时候,这种“无表情外观”(Deadpan)正可以含蓄地表达他们其实内心都存有一个秘密的事实,增加了故事的悬疑性。另外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细节,当泉在市区的安静小巷上认出田中并喊叫他名字时田中并无反应,直到泉十分靠近后才猛得回头,神态十分惊讶但马上又故作笑容,这也多少暗示了他反社会的人格。作者吉田修一曾谈到,最初是打算将故事设定在10个地方,以期对日本社会做一个全景式的透视,但最后凭借直觉删减到了3个2。但其实这3个地方的3段故事,就已经将很多中矛盾曝露在了观众面前:少女卖淫、暗金高利贷、同性恋问题、冲绳美军暴行等等。故事中的人物在来源不同的怒的控制下所做出的不同选择,也使得观众有一种宣泄过后对于世间百态的唏嘘之感。

三、犹疑

千叶篇中的爱子本身存在智力障碍,作为父亲的洋平一直十分痛恨别人议论女儿。在田代因替父亲还贷而用假名打工被发现时,洋平开始怀疑,爱子却因为田代已经把这个秘密告诉了自己而选择信任。但随着案件的可见式推进,是爱子而非洋平最终选择了报警。在警方告知田代并非凶手后,爱子用一种抽搐式的哭泣宣泄着对她那份怀疑的怒。这里导演先将声音模糊,用爱子表情的变化与配乐来传递感情,之后再对爱子进行正面特写。近乎崩溃的爱子似乎是在用生命来表达她对自己行为的悔恨。东京篇中的同性恋者优马因为看到了恋人直人与一女性亲密进餐而对其发出质问,之后在警察打来电话询问是否认识直人时,以为直人是凶手的优马选择逃避,立刻慌张地将直人的东西扔进了垃圾桶。但当优马再度见到那名女性之后,才知道警察之所以给他打电话是因为直人由于心脏问题倒在了公园里,而正是自己的不作为造成了直人的去世。知道真相的优马无法抑制内心的愧疚,带着满腔的遗憾踉踉跄跄地走在道路上。哭泣在这里变成了无声的,那是优马对自己的无法原谅:对自己的猜忌之怒。冲绳篇故事是真正凶手所在的故事,它从欢声笑语开始却在梦魇、死亡、杀人中落幕。被派遣公司戏耍后的田中一怒之下杀死了同情他的八王子夫妇,之后偶然结识了泉和辰哉。在一次他们小聚后泉被凌辱,辰哉便与田中分享内心苦闷。后来才知晓原来自己信任的田中一直在欺骗自己,并且带有一种看热闹的心态。之后田中对泉的言语侮辱终于让懦弱的辰哉将愤怒之刃挥向田中,了结了他的生命。故事里泉的怒来自凌辱,辰哉的怒来自背叛,田中的怒则来自欺骗。

导演一开始就在积极地让观众相信三段故事中的田中、田代和直人都有可能是凶手,但又暗暗地留下其中两者不是凶手的细节。在剧情推进的过程中,大量涉及社会问题:同性恋群体的生活状态、驻日美军与日本的关系问题、高利贷与色情业的状况、派遣公司与工人的矛盾等等,这些问题映射出了当下日本社会的多个侧面。以冲绳美军的问题为例,它表达了对于日本“困境”的无奈。观众可以看到居民的游行、泉的遭遇,也可以看到辰哉在面对游行时说的“没有什么用”以及面临泉强奸时的缩在一旁。这就如同日本在战后的处境:强大的美国带来了安全但也带来了暴行,日本在享受安全的同时也在承担暴行的苦楚。面对这种暴行,抵制影响有时却会显得那样微薄。

四、结语

从表面上看,一桩命案是联系三个不同人物的线索,但其实“怒”才是将他们真正捆绑的锁链。这三段故事中的怀疑与被怀疑、信任与被信任的对象,并不仅仅是深处各自漩涡中的人物,更是当下社会的你、我、他。拥有如此巧妙的构思、取得这样的艺术效果既得益于小说本身的优质,又深刻于电影表达的诸多技巧。影片虽然获得众多奖项的提名但收获不多,究其缘由,或许是因为在如此短暂时间里填充如此众多的信息,从而使得影片在涉及的众多方面和层次的表达上有所欠缺,加上切去许多支线如北见警官支线等做法,更使得情节有些许的突兀。虽然坂本龙一的配乐极大地丰富、渲染和推动了情绪的流转,但缺陷依然很难完全弥补。总之,故事中的人物与银幕前的观众都可以说是处在一个蓄力和发怒的过程中,而在这个过程中间以及愤怒之后的思考,应该是影片所希望带给我们的吧。

注释:

1.普多夫金.普多夫金论文选集[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1962.11.

2.张晨.《怒》从何来:吉田修一×李相日[J].电影世界,2016.1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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