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山山
我从小就遗憾自己没有哥哥,觉得有哥哥的女孩子才是最幸福的。但我有个姐姐,不过小时候我们对姐妹情谊的重要性认识不到,一直在搞“两条路线的阶级斗争”。
我和姐姐相差不到3岁,小时候妈妈给我们做一样的衣服穿,常被人误认为是双胞胎。姐姐小时候深得大人宠爱,所以绝无一般老大那种“忍辱负重”的美德。而我那时也并不是个对老大恭敬从命的家伙,所以两人总也不能和平共处。比如睡觉,我跟她共睡一张大床,各睡一头。我睡觉不太老实,常常一翻身就把一只脚撂在了她的肚皮上。她被压醒,一摸是我的脚,顺手就掐一下。我疼醒了,也掐她一下。于是两人坐起来就吵, 一旦动手,吃亏的当然是我。我就哭。妈妈只好当“法官”。哭的先说。 妈妈一般是这么开头。于是我就说。往往说不了兩句,姐姐就抢过话头分辩,说是我的某句话太刻薄,她忍不住才动手的。妈妈听了个大概,“宣判”说,一个是手贱,一个是嘴贱, 各打五十板。有一回妈妈语重心长地从正面开导我们:你们就两姊妹,该好好团结、互相帮助才是。
谁料想,我和姐姐分离后,感情很快就好了起来。
1974年姐姐下乡,我们一别就是好几年。后来我当了兵,姐姐进厂当了工人。1979年我们姐妹俩一起参加高考,她在西安我在成都,靠着通信互相鼓励。我们都上了分数线。我被录取了,她却因一个意外的原因没能跨入大学校门。我真是难过极了,恨不得让给她。她却没表现出太大的失落,还给我寄来10元钱,叫我补养一下,很像个姐姐的样子了。
后来她调回了杭州,我毕业留在了成都,并各自成了家,做了母亲。但我们之间却越来越亲密。现在我们之间,不仅是姐妹情谊,还有一种知心朋友的味道。
我还记得小时候有一回我到广场上去找她,因人太多,我就大叫她的名字( 本来我一直叫“姐”的)。她回来后非常气愤地“告状”,妈,山山今天不叫我姐,叫我名字。我分辩说, 那么多人,叫姐的话谁知道是谁的姐呢?姐姐说,你的声音我还能听不出来吗?嗲声嗲气的。从此后我再没叫过她的名字,一直叫姐。从“嗲声嗲气” 叫到今天,再从今天叫到苍老。这,抑或也是一种人生幸福吧。
(小政摘自《百分之百纯棉》
四川大学出版社)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