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惠民
医院九楼是肺心病科,病房有4张床,住着三个俄国人和我。一个年龄最长的肺气肿,一年住院8-9个月,是医院“元老”,这里人称他“万事通”。他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能通融。他帮助我,常常指点我,譬如开饭时间,供应开水,打针,吃药等。他病很重,每当深夜,喘不上气来,不能躺下,坐在床上折腾,动静很大。我无法入睡,只好干巴巴地陪伴他。
另一个病人五十多岁,心脏病,住院两个多月。上个月开一刀,未见效果,医生已通知他做好准备,马上开第二刀。他害怕第二刀,因为有第一刀的教训,所以忧心忡忡。第三个病人年轻些,约四十岁,身高体壮,患胸腔积水,据说这病很难治,也不容易去根。这个人倒是坚强乐观,从脸上看不出有什么愁容。他几乎同我脚前脚后入院,孑身一人,家里没有人来探望他,他也没有“小灶”补贴,每餐只靠三片面包、一盘糊涂粥充饥。身体那么高大,没有充足的营养,能抵抗疾病吗?虽然三片面包不够吃,还可以要面包吃,但我瞅他从不多要,似乎吃饱了。我十分同情他,替他担忧,所以,我买了食品,总要分给他一些。他眼睛里总是流露出感激的神情。
这三个病人也有很高的文化水平,两个是大学毕业的,当工程师,所以待人处事都有一定的素养,讲究文明,礼貌。他们对俄罗斯抱有很大希望,常常对我说,病能够好起来,国家能富强起来,人民生活也能好起来,这种信念非常强烈。
说实在的,与这三位俄罗斯人相比,我是十足的“富翁”。我虽然是外来者,但买起食品来一包一包的。看着自己有这么多东西,心里反倒不是滋味,所以总是多分一点给他们。他们吃在嘴里,感激在心里,总说中国好,中国人好。
那个胸腔积水的男子,对我有一种特别的情感,也许他是孤单的,我给他一点帮助,说穿了只是给了一点食品,但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不好受,处处想报答我。其实,我除了语言不懂,什么困难也没有。我一直纳闷,他家里为什么没有人来探望。他似乎在等待什么人,直至第七天上午,一位中年妇女拎着一只大包来看他,还带来一些换洗的衣服,凭感觉一定是他的妻子。他同她讲了许多,又迫不及待地让她打开包裹,拿出许多食品来,双手捧着让我吃。我向他说明,我有吃的,让他留着慢慢吃,他说什么也不让,一起塞在我怀里。直到我说谢谢,收下了一点儿,他才觉得还了我的“债”,高兴了。
我同这三个俄罗斯病人,虽然语言不通,但心相连,都想着对方,一有事都互相照应。我是重点照顾对象,尤其翻译不在医院的时候,全靠他们。终于要出院回国了,我觉得同这三个俄罗斯人已经结下了纯洁的、深厚的友谊。当翻译替我整理行装时,他们用依恋不舍的眸子注视着我,噙着水汪汪的眼睛说:“好朋友,你要走了,祝你健康,我们想念你,希望你不要忘记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