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斌
常听人说“偏方治大病”,然而究竟有多少人相信偏方“真堪托生死”,颇值得怀疑。每有大病降身,人们首先想到的还是循“正途”、用“正方”,必待这些法子尽皆失灵,这才将信将疑祭起偏方的法宝。只有得了小毛小病,小有痛痒却又不干生死,我们才会毫不吝惜地交出身体去做偏方的实验场。比如感冒发烧,就有许多医书上不载的应对之道。我相信它们多半是患者自己的发明,本人就发明过这一类的偏方。
大概是两年前吧,某天晚上突然发起高烧,按说我应感到高兴,成年后这病同我久违了,重新尝尝养病的滋味,因病而备受重视,于飘飘然之中接受家人的服侍,且知道绝无性命之虞,不是什么坏事。但第二天恰有一场球赛,而那一阵正是我球瘾登峰造极之时,自然不能对病安然处之。当下找来康泰克、感冒通、板蓝根等药,架床叠屋地吃进肚里,只求速愈,哪怕暂时蒙混过关也行。
谁知第二天早晨量体温,烧只退下零点六摄氏度,仍有三十八点五摄氏度。无奈,只好上医院。去医院的路上经过体育馆,心想打不成,进去看看也是好的。不想看看便心痒难禁,初时不过在场边随意挥挥拍,小打小闹,后来竟真格上场,并且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直到上午的赛事完毕,才想起看病这档事,只好挂急诊了。
令人喜出望外的是,此时我实际上已经没了看急诊的资格,体温只有三十七点四摄氏度。到这时,我的“偏方”也就呼之欲出了:感冒发烧,无须打针吃药,只需打球之类的剧烈运动。
有所发明,当造福人类,我于这偏方甚是慷慨,不惜“金针度与人”,很快周围的人都知道这方子。所有打球上瘾而又缺少医学常识的人都对我的办法坚信不疑。有位球友受到我的事例的鼓舞,发着高烧仍在球场上起劲地扣杀、救球,前场后场,忙得不亦乐乎,一场球下来,连呼痛快、舒服,这让我很是得意。
然而偏方所以为“偏”方,除了不见或少见于医书药典之外,还有旁门左道的意思。尤其是类于我的那种过于轻易又大悖常理的发明,更有这方面的嫌疑。那回我得意半个月以后碰到那球友,他不待我开言便很不客气地抱怨道:“全听了你什么狗屁偏方,回去挂了五天盐水。”我很识相地赔笑谢罪,丝毫不敢计较他堪称恶劣的态度。那天上午,我刚从一个学医的朋友那里知道,高烧剧烈活动,极易诱发心肌炎。挂盐水?那是轻的!
呜呼,用“偏方”,能不慎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