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明
《徐陵集》编撰及版本考论
刘明
(中国国家图书馆 古籍馆,北京 100081)
三十卷六朝古本《徐陵诗文集》及宋人编本《徐陵诗集》均散佚不传。现存《徐陵集》为明人重编本,故不存在祖出唐宋旧本的文本背景。《徐陵集》各本在篇目上互有出入,属大致同一时期各自独立成编的辑本,基本不存在相互因袭的版本关系。不宜拔高明文漪堂抄本的文献及版本价值,而张燮本是辑录徐陵诗文最为完备的本子,可作为整理《徐陵集》的底本使用。屠隆本辑录各本未载的徐陵诗文,但存在非徐陵之作而混入集中的现象,反不及张燮本精审。通过存世《徐陵集》版本的梳理,可以考察其编撰成书情况。
徐陵集;编撰;版本
许逸民先生的《徐陵集校笺》(以下简称《校笺》),校勘详而赅备,笺注要而不繁,堪称研治徐陵诗文的“定本”。特别是其提出的整理《徐陵集》很难选择某一具体的版本为底本的意见,颇具卓识。其实这与《徐陵集》的编撰成书有关系。因为《徐陵集》不同于其他六朝文集的一个鲜明特点,就是现存的各本(五种版本)不存在版本链条上的前后承继关系,而是大致同一时期(明中后期)各自独立完成的辑本。这也造成各本在篇目上互有出入,而不存在“层累”的现象,此种文本面貌的确不易确定整理的底本,但这也是相对而言的。《徐陵集》以张燮本辑录诗文最为齐备,甄选亦极为精核,主要表现在其剔除了非徐陵之作,对于一些或题徐陵或题他人的作品亦弃而不录。所以,张燮本是可以作为底本使用的,此本漏收的作品可以据他本补入。再者,校勘难免有遗漏,《校笺》也略有可补之处。此外,《徐陵集》作为唐前一部重要的文人集,也有必要对其编撰、流传以及现存诸本之间的版本关系进行梳理,以重构在《校笺》定本之前的徐陵集文本史。
徐陵诗文与庾信齐名,世称“徐庾”。《陈书》本传称:“自有陈创业,文檄军书及禅授诏策,皆陵所制……为一代文宗。”又《陈书 · 姚察传》称“徐陵名高一代”,在南朝陈时享有盛誉,故其作品深受时人喜好。《陈书》本传云:“每一文出手,好事者已传写成诵,遂被之华夷,家藏其本。”[1]335印证徐陵在世时已有个人作品的结集汇编本,而且更多的似属流传过程中的民间编本,职此之故,各编本之间会存在篇目及文本面貌上的差异。而本传称其集“后逢丧乱,多散失,存者三十卷”[1]335,此似就秘阁编本①而言,证以《隋志》恰著录《徐陵集》为三十卷本,也可推知此三十卷本并非徐陵诗文创作全貌的反映。
由本传所称的徐陵诗文“被之华夷”,可推断徐陵诗文以徐陵集本的形态在北朝流传。按《旧唐书 · 李百药传》云:“父友齐中书舍人陆乂、马元熙尝造德林宴集,有读徐陵文者。”[2]唐长孺即认为:“他们宴集时共论徐陵文,显然徐集流传邺都,为文人所诵习。”[3]209侧面同样反映出徐陵诗文在北朝受追捧的历史事实。《文苑英华》卷六百七十九李那《答徐陵书》云:“足下泰山竹箭,浙水明珠……况复丽藻星铺,雕文锦缛。风云景物,义尽缘情;经纶宪章,辞殚表奏。久已京师纸贵,天下家藏。调移齐右之音,韵改西河之俗。”又卷六百八十五尹义尚《与徐仆射书》云:“如军书愈疾之制,碑文妙绝之辞,犹贵纸于邺中,尚传声于许下。”许逸民云:“李、尹二人并身处北朝,书信所说皆属私房话,故相比于史传记载,他们的评论应愈发可信……足以见出徐陵其人其文,在大江南北的影响,是何等深刻而巨大。”[4]10当然,这也与梁陈时期南北方交流的日趋活跃有关系,除《徐陵集》外,沈约、陶渊明等人的集子均在北方流传。
最早明确著录《徐陵集》的是《隋志》,两《唐志》著录与之同②,均为三十卷本。《日本国见在书目》著录徐陵笔集十卷,乃徐陵诗赋等韵体之外的文章编集。该集不见于中土官私史志书目著录,其编或在唐时而传至日本。北宋《崇文总目》著录《徐陵文集》二卷,即秘阁藏本,知三十卷本在北宋初已经散佚。许逸民认为“三十卷本在隋唐两代尚完好”,“三十卷本的散佚,似当在唐末五代纷乱时期”[4]13。秘阁两卷本,似不宜视为唐三十卷本的残帙,应属北宋初辑自诗文总集或类书的重编本。降至南宋初,此重编本亦不传于世。按《秘书省续编到四库阙书目》著录《徐孝穆诗》二卷,注明“阙”,推测所谓的两卷本《徐陵文集》,实即仅属徐陵诗的重编本。《遂初堂书目》著录《徐陵集》,不题卷数,亦不详此集的面貌。至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著录《徐孝穆集》一卷,云:“本传称其文丧乱散失,存者二十卷,今惟诗五十余篇。”[5]《文献通考 · 经籍考》著录同。陈振孙著录本当即《遂初堂书目》之本,皆为徐陵诗的重编本,与《崇文总目》著录本具有相同的文本属性。至于《宋史 · 艺文志》著录的《徐陵诗》一卷,虽不题“集”之称,实即陈本。
现存明嘉靖翻宋刻《六朝诗集》,并未收录徐陵诗集。按傅增湘藏本卷首抄录有南宋咸淳六年(1270年)谢枋得序③云:“是集始自萧梁诸帝,暨王凡八,以象八节也。辑名宦自阮籍以迄庾开府,凡十有六,合帝王则二十有四,以象二十四气,备乎六历之周天也。”则当时即未辑入《徐陵集》,按道理说南宋末存在徐陵诗的编本,何以不收难于索解。
今传《徐陵集》皆为明人辑本,余嘉锡《四库提要辨证》引明姚士粦《见只编》卷上云:“汉魏六朝文集,今所见者惟十余集。其他如固安郑锦衣所辑《扬子云集》,吾友刘少彝所辑《徐陵集》,皆近出也。”推断宋元时尚流传的一卷本《徐陵诗》(或《徐孝穆集》),已不存于世,遂有刘少彝辑本。余嘉锡据《四库全书总目》“《隋书 · 经籍志》载陵集本三十卷,久佚不传。此本(指吴兆宜所注的十卷本《徐陵集》)乃后人从《艺文类聚》、《文苑英华》诸书内采掇而成”之说[6],而认为:“殆必即刘少彝所辑无疑。”[7]若果如此,《徐陵集》重编以刘少彝辑本为最早,时当在明万历年间。检明万历、天启间新安汪氏刻本《汉魏六朝二十一名家集》《汉魏诸名家集》和《汉魏六朝诸家文集》等尚未收录《徐陵集》,似乎刘少彝辑本流传未广。按天启元年(1621年)张燮《徐仆射集序》云:“明兴以来,世无孝穆集。”既印证了此点,同时也佐证史志著录的宋元编本徐陵诗在明朝亡佚不传的事实。
现存明文漪堂抄本(以下简称“文漪堂本”)、屠隆合刻评点《徐庾集》本(以下简称“屠隆本”)、明末笙台刻《文选逸集》本、张燮《七十二家集》本、张溥《百三名家集》本和明崇祯十一年(1638年)香谷山房刻《汉魏别解》本(以下简称“《汉魏别解》本”)《徐陵集》等,似均源出刘少彝所辑《徐陵集》。傅增湘云:“《徐孝穆集》向无旧刻传世……盖传本乃后人由他书纂辑而成,其卷第初无定例。”[8]835按诸明人编或刻《徐陵集》,称“徐孝穆集”者,如文漪堂本分卷为七,屠隆本分卷为十,《文选逸集》本同,《汉魏别解》本则分卷为一。称“徐仆射集”者,如张燮本分卷为十,而张溥本则分卷为一。除卷第外,在篇目及正文文字上也存在差异,反映了重编过程中所据底本来源及整理手段的不同。
明人重编本《徐陵集》的上述文本特点,使得通过校勘整理以获得定本形态的《徐陵集》在底本的选择上需要做相应的调整。也就是说,《徐陵集》各本的篇目虽有差异,但大致相同,故无法确定最能代表徐陵诗文篇目的底本。恰如许逸民所称:“徐集现有诸本,彼此篇目互有出入,多寡不等,任选其中某一版本,皆不能尽得现存全部作品。”[4]15这样只能以各本为参校本,而重新辑合出新的《徐陵集》文本。
傅增湘称:“《徐孝穆集》向无旧刻传世,相传以张绍和《七十二家集》本为较古。”[8]835按诸张燮《徐仆射集序》云:“明兴以来,世无孝穆集。余为采取,合成一编,较史所载仅三之一耳。”似乎传世《徐陵集》以张燮本为最早,疑傅氏并不清楚刘少彝辑本的存在。还有一部明文漪堂抄本,傅增湘认为:“审其字迹,要是明末时风气。”[9]564恐怕即抄在天启、崇祯年间。另屠隆辑刻《徐庾集》本《徐孝穆集》,亦当在张燮本之后。加之此外的《文选逸集》本和《汉魏别解》本,一起构成了存世《徐陵集》的版本谱序和文本面貌。《徐陵集》不同于其他有单行版本流传的汉魏六朝人集的地方,就在于成书的时间偏晚,版本亦随之晚出,不存在早期(六朝乃至宋元)甚至明中期之前的版本,这为勾勒早期文本的面貌带来困难。即便是上述诸种本已晚出的版本,还存在篇目互有出入的情况,显然辑本是在各自独立的情况下进行的,而基本不存在版本链条上的前后因袭和继承关系④,这是比较特殊的地方。当然这也意味着梳理每种版本更显必要,兹略述如下:
此本现藏国家图书馆(编目书号10183),其行款版式为九行二十字,白口,四周单边,无鱼尾,蓝格;版心上镌“文漪堂”字样;卷端题“徐孝穆集”,次行低十一格题“陈剡人徐陵孝穆著”;卷首有徐陵《本传》;凡七卷,卷一收乐府十四篇、诗二十二篇和赋一篇,卷二收诏三篇、表七篇、启六篇,卷三至五收书各三篇、八篇和七篇,卷六收书五篇、序一篇、檄一篇、移文两篇、颂一篇、铭五篇,卷七收碑铭九篇、哀策文一篇、墓志三篇,总为九十九篇⑤。检书中卷六《太极殿铭》“高应端门”句中“端”字有小注称“一作瑞”,按张燮本、《汉魏别解》本及屠隆本均作“端”,印证此本尚有参据现存诸本之外的其他版本《徐陵集》的文献背景,当然也有可能是不同典籍中所载该篇文章存在的异文。
此本据版心所镌向著录为“明文漪堂抄本”,惟“文漪堂”不知谁氏。检明袁宏道有《文漪堂记》一文,称“洁其厅右小室读书,而以徐文长所书‘文漪堂’三字扁其上”。王世贞亦有《记》称“已复桥稍东为文漪堂”,又张溥《曹忍生稿序》亦有“曹子扫文漪堂以待”之语,终不能确定,俟考。
傅增湘称此本“分作七卷,其编次亦与各本不同,未知何据”[8]835,是现存《徐陵集》最早的单行版本。前贤特别看重其文献及版本价值,清吴骞在书衣即题“徐孝穆文集,善本,胜《百三名家》本”。又卷首副叶有吴骞跋云“此书以旧抄,故收之,当取刊本校勘”,“《四元(当作‘无’)畏寺刹下铭》刻本未见”。次傅增湘跋云:“甲戌(1934年)二月借校一过,《皇太子临辟雍颂》补文字一行,此各本皆脱,兔床亦未言及也,可云秘籍矣。”傅氏又在《藏园群书经眼录》《藏园订补郘亭知见传本书目》和《藏园群书题记》中加以重申,如:
第校其文字,实视二张本皆优。如《劝进梁元帝表》一篇中改订至数十字,咸为佳胜,知其所出之源必较古也。至《四元畏寺刹下铭》不特为《百三家》本所逸,即《七十二家》本亦不收,斯真天壤间之奇秘,弥可宝矣。[8]835
余尝借校于张燮本上,《皇太子临辟雍颂》补脱文一行二十字,《劝进梁元帝表》改订数十字。又《四无畏寺刹下铭》为诸刊本所无,在传世诸本中较胜。[10]
迨携归后取张溥本手校,并以屠隆本、张燮本合参之,乃知其佳胜处不第如兔床所举也。其最甚者如《皇太子临辟雍颂》“仪天以文”,“以”字下脱“行三善,俪极以照四方。惟忠惟孝,自家刑国。乃武乃”凡二十字,正为一行。今本乃缀合“仪天以文”为句,其义殊难索解,故吴显令笺于此句下亦不能为之注解也。其他异字,如《鸳鸯赋》“孤鹜(原书实作“鸾”字)对镜”不作“照镜”,《劝进元帝表》“握图执钺”不作“乘钺”,“望紫极而长号”不作“行号”,“如貔如兽”不作“非貔非虎”。《玉台新咏序》末句“无或讥焉”不作“丽矣香奁”,要皆可取,而为它本所无者。[9]564
以傅氏所举诸篇之例与张燮本、屠隆本和《汉魏别解》本相校,如《皇太子临辟雍颂》“仪天以文”句,张本、屠本均作此。《鸳鸯赋》“孤鸾对镜”,张本、屠本均作“照镜”。《劝进元帝表》“握图执钺”,张本作“乘钺”,《汉魏别解》本作“握褒秉钺”,屠本同;“望紫极而长号”,张本、屠本和《汉魏别解》本均作“行号”;“如貔如兽”,张本、屠本和《汉魏别解》本均作“非貔非虎”。《玉台新咏序》“无或讥焉”,张本、屠本和《汉魏别解》本均作“丽矣香奁”。似乎此文漪堂本颇具版本价值,但实则上述诸异文大多有依据。如《梁书》即作“握图执钺”“长号”和“如貔如虎”(稍异者抄本“虎”作“兽”),《文苑英华》作“无或讥焉”,《艺文类聚》恰有“行三善,俪极以照四方。惟忠惟孝,自家刑国。乃武乃”此二十字。至于各本未载的《四无畏寺刹下铭》,《艺文类聚》卷七十七亦有载,辑录似非难事,也不宜以“奇秘”称之。可见傅氏对其版本及文献价值过于拔高,文漪堂本之外的各本异文反倒有裨于校勘。也可推断该抄本应非据某一底本而抄,而是一种“现行”的辑本,分卷为七也只是一种“个体性”的整理行为。恰如许逸民先生所称“明抄本无非明人较早的辑本,辑而未刻,是故稀见”,“明抄本贵在抄撮早,流传少,而绝非因其有唐宋传本背景”[4]15。
此本⑥行款版式为九行十八字,白口,左右双边,单黑鱼尾;版心上镌“徐仆射集”,中镌卷次和叶次;卷端题“徐仆射集卷之一”,次行、第三行均低八格分别题“陈东海徐陵孝穆著”“明闽漳张燮绍和纂”;卷首有天启元年《徐仆射集序》,次《徐仆射集目录》;卷末有《附录》。
据目录,卷一收赋、乐府和诗,其中乐府和诗的篇目及次序均同明抄本。卷二收“诏”体文章,相较于明抄本诏增益三篇,即《陈武帝即位诏》《梁禅陈诏》和《陈公九锡诏》。另该卷及卷三分别增益“策文”“玺书”二体文章,分别是《梁禅陈策文》《陈公九锡策文》和《武帝下州郡玺书》《梁禅陈玺书》。卷三又收“表”“移文”“檄”和“启”诸体文章,其中“启”体增益两篇即《谢东宫赉蛤蜊启》《谢赉蛤启》。卷四至七收“书”体文章,增益九篇⑦,即《为贞阳侯与太尉王僧辨书》《为贞阳侯答王太尉书》《为贞阳侯重与王太尉书》《为贞阳侯答王太尉书》《为贞阳侯重答王太尉书》《又为贞阳侯答王太尉书》《为贞阳侯与陈司空书》《为贞阳侯重与裴之横书》《为贞阳侯与北齐荀昂兄弟书》。卷八至九收“序”和“碑”体文章。卷十收“颂”“铭”“哀策文”“墓志”和“文”诸体文章,增“文”体一篇即《为武帝即位告天文》,无抄本中的《四无畏寺刹下铭》。相较于抄本增益凡十九篇(去除未收的《刹下铭》,实际十八篇),总计收录诗文一百十六篇⑧。
此本依据《四部丛刊》影印明屠隆合刻评点本《徐孝穆文集》十卷,行款版式为九行二十字,白口,四周单边,无鱼尾,眉上镌评;版心上镌“徐孝穆集”和卷次及所载篇目的文体名,下镌叶次;卷端题“徐孝穆集卷一”,次行低三格题“陈剡徐陵著,明东海屠隆评”;卷首有屠隆《徐庾集序》,云:“今披徐庾集,有不入波斯之航也哉?故合而锓之,为艺苑之笙篁,制作之粉黼。”次乃《徐陵本传》《徐孝穆集目录》。
据《目录》,卷一收赋一篇、诗(合“乐府”在内)三十四篇,张燮本《走笔戏书应令》《和王舍人送客还闺中有望》《为羊兖州家人答饷镜》和《内园逐凉》四篇未见于屠本,而屠本《宛转歌》和《征虏亭送新安王应令》两篇则未见张燮本中。卷二收“玺书”两篇、“策命”一篇(即《陈公九锡文》)和“诏”三篇,均见于张燮本中。卷三收“表”七篇、“启”八篇,比张燮本增益《谢敕赉乌贼启》一篇。卷四至七收“书”体三十三篇,较张燮本增益两篇,即《为王太尉僧辨答贞阳侯书》和《王太尉僧辨答贞阳侯书》。按此两篇非徐陵之作,不应入集,张燮本《徐孝穆集》附录有“纠谬”云:“按史江陵陷齐,送贞阳侯渊明为梁嗣遣,陵随还。初王僧辩拒境不纳,渊明往复致书,皆陵词也。所谓往复者,盖指渊明前后诸书言之耳。《文苑英华》误载僧辩等复书,皆称陵笔,此谬甚矣。陵身在北军,安能分身飞渡为僧辩作奏哉。僧辩复书,盖沈炯之作,今入沈集。”卷八收“颂”一篇、“铭”两篇、“序”一篇、“移文”两篇和“檄文”一篇。卷九收“碑”九篇,卷十收“哀册”一篇和“墓志”三篇。总计收文一百九篇(去除非徐陵作两篇,实际一百七篇)。
屠隆本的文献价值除屠隆本人的评点外,还在于它增益他本《徐陵集》未载的三篇诗文,尽管其中的两首诗存在署名上的不一致。如《乐府诗集》题《宛转歌》乃陈江总之作,许逸民以存疑的方式收入《徐陵集校笺》中。又《艺文类聚》题《征虏亭送新安王应令》诗乃陈张正见之作,《文苑英华》题徐陵作,许逸民认为《文苑英华》当别有所本而收入集中。至于《谢敕赉乌贼启》,载《艺文类聚》卷九十七,明抄本和张燮本皆未辑出,当据补。
为了充分揭橥《徐陵集》各本之间的版本关系,兹以文漪堂抄本为底本,同时校以《诗纪》校勘如下,目的是考察徐陵诗的辑录来源情况:
卷一《鸳鸯赋》“恨新婚之无兮”,张燮本“无兮”作“无子”,屠本同。
卷一《鸳鸯赋》“孤鸾对镜不成双”,张燮本“对镜”作“照镜”,屠本同。
卷一《鸳鸯赋》“天下真成长会合”,张燮本“会合”作“合会”,屠本同。
卷一《骢马驱》“彫鞍名镂渠”,张燮本“渠”字有校语称“一作衢”,屠本作“衢”,《诗纪》(亦有此校语)同抄本和张燮本。
卷一《骢马驱》“倚端轻扫史”,张燮本“史”字有校语称“一作吏”,屠本、《诗纪》(亦有此校语)均作“史”。
卷一《中妇织流黄》“落花还井上”,张燮本“还”字有校语称“一作飞”,屠本、《诗纪》(亦有此校语)均作“还”。
卷一《中妇织流黄》“带衫行障口”,张燮本“障”作“幛”,屠本、《诗纪》同抄本。
卷一《中妇织流黄》“觅钏枕檀边”,张燮本“枕檀”有校语称“一作入坛”,屠本、《诗纪》(亦有此校语)均作“枕檀”。
卷一《中妇织流黄》“封自黎阳土”,张燮本“自”作“用”,屠本、《诗纪》同。
卷一《出自蓟北门行》“燕山对古刹”,《诗纪》“山”字有校语称“一作然”,屠本作“然”,张燮本(无此校语)作“山”。
卷一《出自蓟北门行》“代郡隐城楼”,张燮本“隐”字有校语称“一作倚”,屠本、《诗纪》(亦有此校语)均作“隐”。
卷一《折杨柳》“嫋嫋河堤柳”,张燮本“柳”作“树”,屠本同,《诗纪》“树”字有校语称“一作柳”(张燮本无此校语)。
卷一《洛阳道二首》其一“红尘百战多”,张燮本、屠本和《诗纪》“战”作“戏”。
卷一《春晴》“薄夜迎节新”,张燮本、屠本和《诗纪》“节新”作“新节”。
卷一《春晴》“春色黛中看”,张燮本、屠本和《诗纪》“看”作“安”。
卷一《山斋》“石露本无尘”,张燮本、屠本和《诗纪》“露”作“路”。
卷一《咏柑》“千株挺京国”,张燮本、屠本和《诗纪》“京”作“荆”。
卷一《侍宴》“承恩豫下席”,张燮本、《诗纪》“豫”作“预”,屠本作“与”。
卷一《别毛永嘉》“此别恐长辞”,张燮本、《诗纪》作“此别空长离”,屠本作“此别畏长离”。
通过校勘,推知文漪堂抄本徐陵诗文存在不同于各本的部分异文,不排除是重辑过程中校订的结果,但也可能是依据了某种文本。按抄本“红尘百戏多”之“百戏”作“百战”,《四部丛刊》影印汲古阁本《乐府诗集》即有校语称“一作战”,印证了此处异文是有来源的。但作“石露”“京国”及“此别恐长辞”尚未检得依据。张燮本和《诗纪》诗篇面貌基本接近,印证张燮本诗篇之辑据自《诗纪》,但也略有选择,如“燕山对古刹”“嫋嫋河堤树”两句诗均未注出《诗纪》中的校语。屠本整体而言亦与张燮本和《诗纪》接近,偶有异文。特别是“彫鞍名镂渠”“燕山对古刹”两句诗,屠本所作恰与《诗纪》校语同;又作“此别畏长离”,与《文苑英华》同,推断并非出自校订,而是有所依据。至于作“承恩与下席”,暂未检得依据,或出于屠隆校订。
此本现藏国家图书馆(编目书号t322),行款版式为九行二十六字,白口,四周单边,无直格,无鱼尾;版心上镌“汉魏别解”,中镌卷次和“徐孝穆集”及叶次,下镌“香谷山房”;卷端题“徐孝穆集”;书中眉上镌屠赤水、叶绍泰和陈明卿三人,所收每篇文章末亦有此三家评语。此本总计收文十二篇,即《梁禅陈玺书》《册陈公九锡文》《劝进元帝表》《与杨仆射书》《与王僧辨书》《代梁贞阳侯重与王僧辨书》《梁贞阳侯与陈司空书》《陈高祖作相时与北齐广陵城主书》《与李那书》《报尹义尚书》《在北齐与宗室书》和《太极殿铭》。此本有助于了解除屠隆外的明人对徐陵文的品鉴评点,另《劝进元帝表》作“握褒秉钺”,不同于其他各本,也有裨于校勘。
本文通过梳理,主要得出下述五点结论:(1)作为六朝旧集的《徐陵集》即三十卷本散佚于唐末五代时期,两宋流传的《徐陵集》属诗集的重编本,而非诗文合编本。这与宋代重古文而轻视六朝骈文的学术背景有着密切的关系。(2)宋元时期尚流传的徐陵诗集至明初亦不传,明人开始重辑《徐陵集》,表明现存的《徐陵集》不存在祖出唐宋(元代)旧本的文本背景,皆属明人重编本。(3)现存《徐陵集》各本在篇目上互有出入,不存在同一版本链条上的前后因袭承继关系,而是大致同一时期各自独立成编的辑本。(4)明文漪堂抄本在个别篇目及校勘上的“独特”性皆有依据,不宜拔高其文献及版本价值。(5)张燮本诗篇据自《诗纪》,是辑录徐陵诗文最为完备的本子,可作为整理《徐陵集》的底本使用。屠隆本辑录了各本未载的徐陵诗文,且有屠氏评点,堪称佳本,但个别篇目审核未恰,非徐陵之作而混入集中,不及张燮本精审。《汉魏别解》本则体现了明人对徐陵文的别裁品鉴,为编选六朝文提供了一些有益的借鉴。
①应该反映的是隋唐之际内府藏书的面貌,而非陈代秘阁本。
②《新唐志》乃照抄《旧唐志》,并非意味着北宋时尚有三十卷本《徐陵集》流传。
③国家图书馆藏三部《六朝诗集》,唯此部有该序,且抄自何处待考。
④张燮本和张溥本除外。
⑤其中《与智凯书》分作三篇,可合为一篇,实际为九十七篇。
⑥据国家图书馆藏《七十二家集》本,编目书号A01785。
⑦抄本收《荐陆琼启》,张燮本收在“书”体内,作“荐陆琼书”,不计此篇在内。
⑧其中《在吏部尚书答诸求官人书》分作两篇,可合为一篇,实际为一百十五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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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4-01
刘明(1981―),男,山东章丘人,副研究馆员,博士。
G256.2
A
1006–5261(2018)06–0081–06
〔责任编辑 杨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