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冯韶丹
随着弹幕技术的出现、发展,弹幕语言作为一种新兴的语言形式,活跃于各类视频当中。如今国内几大知名视频网站,除却原本便以“弹幕”视频著称的“bilibili”外,其他诸如优酷、腾讯等均推出了视频弹幕功能,浏览者在观看视频的同时,可以将任何观感类的语言文字,即兴发到屏幕上,成为视频的一部分,体现出极大的参与度和观赏乐趣。从弹幕视频语言本身来说,其既具有与传统网络语言的相似性,又存在因为弹幕技术制约所拥有的独特性,加强对弹幕视频语言特征的认知,对于增进网络受众了解弹幕礼仪,强化对互联网娱乐空间的监管,形成积极健康的弹幕文化,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
弹幕视频语言是一个为特殊视角所构筑的封闭语言世界,由于其所使用的文字、句式组合具有一定的独特性,因此,其所对应的受众范围也相对狭窄,受到空间和时间的双向制约。比如,“233333”,其在远离弹幕视频的空间当中所代表的就是一串极其普通的数字,但是在为视频所环绕的弹幕世界里,其所代表的是戏谑、大笑,而且“3”重复的频率、长度还可以与戏谑、大笑的程度相对应,变成一种可以形象和量化的存在。但是这一切情境、内容,离开弹幕视频本身,便无所谓意义。
此外,由于视频弹幕本身是以网络视频为载体而生成的一种娱乐文化,因此,其受众数量必然为互联网大环境所制约。随着时间的流逝,新的弹幕语言在不断生成,旧的弹幕语言中有一部分会被淘汰、为人遗忘。前者诸如“前方高能”“空降”等,后者诸如“小学生”“生猴子”等,可以说,弹幕视频语言有着很快的更新换代周期。
弹幕视频语言依托互联网视频而生,且已经拥有萌生于网络、走向生活、活跃于社会的趋势。从弹幕语言的构成元素来看,无论是诞生之初、对其有着深远影响的日本动漫文化、宅文化、萌文化,或是后来风靡亚洲、影响世界的韩流文化,甚至于诞生于本土的中华民族古老文化及其他的互联网文化形式,都能在弹幕语言中找到痕迹。可以说,今天我们所看到的或者自己亲手创造的弹幕语言是多种语言文化相互影响、相互作用的结果。通过分析目前国内几大主流视频网站的弹幕语言,笔者发现,其以汉语为主,并掺杂着一定数量的英语、日语及其他小语种的语言文字符号。
首先,涉及汉语言文字的部分,除了常用词汇外,还会出现大量的自造词汇,这也是弹幕文化的特色所在。这些自造词汇一部分是来自当前浏览视频中的“梗”,比如,部分影视剧在后期制作时,会伴随主人公的出场播放出特定的背景音乐,这些音乐符合主人公的身份定位,牵引影视剧情节走向高潮,而这些有着特定背景音乐的角色出场时,弹幕中往往会出现“自带BGM的××”这样的弹幕,这也是笑点的一种;与此同时,还有一部分弹幕语言,是没有办法找到准确出处和诞生缘由的,比如“学生书”“陆式弗拉格综合征”等,只能猜测其可能是源自某位用户不经意间的评论,或源自某视频其中一句台词衍生出的具有一定个人风格、吐槽意味浓厚的解说词。
其次,弹幕视频语言中还有相当一部分词会来自于日本宅文化,尤其是受日本称谓词汇影响较大。比如“君(くん)”“ちゃん”“さん”等,都有可能被语音的音读随即转化为汉字中的“君”“酱”“桑”,所以我们在视频弹幕中经常能看到“君”字辈作为各种长相较为优秀的男士的名称后缀,“酱”则被作为各种长相甜美、可爱的女性或者小朋友的称谓后缀,如日本的著名乒乓球运动员福原爱,经常在弹幕里被称作“爱酱”。
再次,受到韩流文化的影响,尤其是伴随很多知名韩剧在中国视频网站的热播,弹幕语言中诞生了很多来自韩语的音译词,比如“欧巴”“欧尼”等,而且这些音译过的词汇在情感上拥有鲜明的色彩,在弹幕的世界中,这些词汇并不会用来形容非“正义”一方,或者看似不优秀的形象。
就好像现实生活中人们总希望用最低的成本完成最高品质的工作、用最低的投入完成最高的产出一样,在人与人交流、对话的过程中,我们也总希望用少量的文字完成较多的信息表达,用简单的语法结构完成最精确的语义传达,而不是花费太多的脑力、思想去辨析一段话当中有多少言外之意、几个字当中有多少意犹未尽。随着社会发展节奏的加快、互联网科技的日益精进,很多网民尤其是年轻一代尤为希望摆脱传统语言规则的束缚,在互联网的世界中尽情享受言论自由。很明显,视频弹幕语言恰恰将这样一种需求心理发挥到了极致。由于弹幕视频语言拥有随意、即时、匿名的特点,人们在观看视频的同时,往往可以不假思索或不必深思熟虑进行表达,因此相对于一篇博客需要段落明细、一条微博需要言辞成句,弹幕语言语法碎片化的特征就非常明显。
弹幕视频语言通常以短语、散句、省略句、主动句为主,甚至于几个标点符号、数字就能构成一条弹幕,表达情感。短语给人以轻松明快之感,简单明了,如“老司机”“跪了”等;散句结构多样、富于变化,如“醉了,真是醉了”“开口跪了”等;相对而言,省略句和主动句在情感的宣泄和表达上更为直接,如“迷之旋律”“这不是演戏”等。除此之外,弹幕语言由于受到多国语言文化的影响,故而时常会出现跨文化的组合形式,比如“OMG,我震惊了”,“××好”等。
弹幕语言不存在严格的语法使用规则,简单实用,而且其接近于口语的表达形式,易于传播的语言结构,往往给人朗朗上口之感,这便在无形之中为弹幕语言的进一步传播和推广创造了条件。一方面,弹幕视频语言突破语法规则的表达形式,并没有影响到任何弹幕发起者内心深处语义的传递,甚至于有些特殊的符号、文字还会造成特定的情感表达效果,给人一种“只可意会”之感;另一方面,简单的语言结构就意味着其必须要拥有特定的语言观感,这也就造成了前文所提到的空间局限性问题,即部分弹幕语言一旦离开了视频弹幕,便没有了辅助支撑其为人所理解的空间,置于语法的角度,其必然是错句、病句,并不会被大幅度使用。
弹幕视频语言中存在着一种强烈的“空耳”现象。“空耳”一词起源于日本,本意是“幻听”,弹幕视频语言中的“空耳”现象则是指基于发音所产生的一种谐音改造形式。其不同于传统的“信”“达”“雅”翻译标准,并不要求语义和外在形式的精准,相反却能通过一种音形之间的转化、达到情感传输的目的。举例来说,日语中的“愛してる”,用罗马文标注的日语发音本应为“aisiteru”,与中国汉字的发音形式并不存在完整的对应关系,但是其却与韵母中的“a”“i”,以及汉字发音中的“xi”“tai”“lu”极为相似。但是“a”“i”,两个字的发音可以与汉语中的“阿姨”相类似,后面三个音在没有固定类似词组的情况下,久而久之就会被谐音成诸如“铁路”这样的词语。所以视频弹幕当中一旦出现“阿姨洗铁路”的字样,其实就是日语中“愛してる”的弹幕发音。换言之,“空耳”现象的本质就是语音的谐音化过程,是专属于互联网的一种特定“翻译”行为。
值得一提的是,近年来伴随国际社会的风云变化,以及国际文化输出过程中所产生的一定摩擦,这种基于互联网谐音所产生的“翻译”行为,往往会滋生新的文化色彩和语义。比如,弹幕中的“思密达”一词,原本来自于韩国,是韩语中较为常用的词尾,类似于日语中的“です”“ます”,词尾通常表示动作行为等的判断,本不含有任何情感色彩。但是由于近年来和韩国政治上的一些摩擦、文化上的分歧,这个本不包含任何情感、甚至于原本部分网民将其用来特指韩国民众的尊敬性词语,变成了嘲讽的代名词,用以宣泄国人的不满情绪。因此,类似于韩剧的弹幕中,经常会出现“思密达”后伴随一系列的讽刺语言,足以表达国民的情感态度。
作为一种新兴的语言形式,弹幕视频语言因其本身所拥有的即时性、互动性和娱乐性,让使用群体在创造弹幕、生成弹幕的同时,更获取了强烈的主体认同。尤其是当出现在视频中的弹幕,为其他“看客”所推崇、引发与视频同行的各类互动和“娱乐崇拜”时,弹幕语言较之其他新媒体语言类型体现出无可比拟的优越性。但与此同时,我们也应看到,由于我国目前并没有出台严苛的弹幕语言使用规范及相关的法律法规,故而其在使用过程中也暴露出缺乏稳定性,使用者肆意发言、无视他人观感等问题。弹幕语言虽然并不是目前国人使用的主流语言,但伴随互联网及新媒体科技的快速发展,弹幕视频语言的影响力在不断扩大,甚至有走出互联网、走向寻常生活的趋势,尤其是青年一代受其影响,甚至有无法正确使用标准语言和语法的现象,因此在未来我们更需要关注的是弹幕语言该如何引导和规范,如何实现娱乐性、文化性和健康性的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