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深处的吟咏与南方眺望

2018-01-25 10:39文浪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18年1期
关键词:物象诗人诗歌

近来,一位朋友从深圳寄来一部诗稿,约我作序。三天后我开始阅读,并通过阅读获得激情与美感。

这么说吧,这些诗歌制作了原生态的自然农事与湖泊芦苇以及蔓草疯长的语言之境,令我想象那一幕幕串烧在平原村落的袅袅炊烟和空旷寂静的田野以及天边的流云与雁阵之秋;同样,诗歌也使我想象出那种由解构到还原的原住民生活,在闪烁的河水中那晃白的夕阳和其他景物不断切换的数码图像与幻影;当然还有,这些诗歌对自然物象和人之生存的超越樊篱与沧桑独白,这使我有理由信任这些朴实的感人之作与南方情绪出自诗人的真信切愿。以上这些,就是徐泽君的一部《自然的风》所给予我的全部感觉。

平民愿景与顶礼膜拜

读罢这本诗集不禁情感怅然与滥情回眸,那些被描述的自然与物象清新而纯情,这在全民写诗与网络污染和自媒体一片乱象的情境之下并不多见。在当下,应该承认诗歌的好时光并没有莅临,至于何时到来谁也不敢断言。诗歌领袖和草根诗人在中国诗坛一片繁华与苍凉之中泥沙俱下。然而,徐泽君似乎没有在意这些,而是让自己回到现实中来,沿途找寻自然与物象以无限衷情的姿态表现其诗歌语境。

“走进大地深处/我看见/放下秋实的地母/任凭鸟儿划破旷野的一望无际/捡拾一地散落的宁静”

“从赖以生存的物种中/精选出良种/用粗鄙的野草包裹好/悬挂在家的栋梁上”

“见过走在岁月里的五谷/他们/走过大地时的方阵/无论是纯粹/干净/还是气势/那才是天下第一”

从以上被引用的三首诗来看,诗人从生活原象即自然到审美物象对故乡悠悠闲散的结构以一种平和的方式转换为真情实境,并把抽象的愿景化为可感觉和可触摸的审美物象,这种诗歌艺术自然天成。这里面藏有一种很别致与个人率真的东西。比如第一首的“大地深处”与“秋实地母”以及“散落宁静”这些具象的描述显示了自然物象的大气与宽敞,同时也看到诗人放眼望去的那个诗之视角。尤其第三首的五谷气势天下第一,更是浩浩荡荡地带着远方的稻菽和不可言状的声响热情显摆与张扬。

这样的诗歌在自然物象视觉下,拒绝了许多网络诗歌的无病呻吟与扭捏做态。就自然物象这一题材的选择和诗性地叙事,便可以看出其本身所持有的那种话语机制,即把自然物象纳入到以描摹为指向的地盘或蓝本,作为诗歌形象艺术的载体直接彰显出意象对于诗歌的重要及其美学向往。阅读时物象与自然或心灵同时让人得到愉悦。再比如:

“桃花梨花稻花莲花棉花/哦花的故土/没有一种花开/能盛过油菜花/从蓝天的尽头/把金子一直铺送到家门口”

“父亲插下槿枝/编出花来/扎成篱笆/就围住了母亲/四季常青的菜/那块地”

在叙述自然与物象的美景中,正如诗人在《后记》里说的那样,“自然是万物的生存之道”。所以,知天道可观察其历数,知地道可观察其万物,知人道可观察其欲望。这里我们可以看出,這种物象充当了诗歌本文中提示思维活动的艺术符号,而桃花梨花这些是其表述的一种,因为还有其他比如菜花更是被认定为一种所指,来构成这种特定物象的能指即“铺到了家门口”这一气派。这一表述,即通过以语言为媒介的诗歌手段来认同诗人的现实与历史经验。诗人屈从于自然的诱惑,从眼见与感觉到的物象上化作记忆深处的情绪在语言上进行涂鸦与放纵。

当然,自然物象也许是一个迷局,让诗人乐于其间而被题材所限。因为相对于这个时代那些诗歌身份转变者,比如第四代第五代,比如《穿越大半个中国去睡你》以及所谓的梨花体,商业娱乐体而言,就要不断跳出自身限定的套路以达到走红。因此,知识分子讲究精英叙事,民间则来“下半身”与“垃圾派”。徐泽君也许介在其间。当然最好的玩法莫过于土地河流草地树木这些博大而深远的自然物象。所以徐泽君认为,人全部来源于自然。“浩瀚宇宙,地球渺小如同尘埃;每个作为生命个体的‘我‘更小于尘埃。”因此,诗人假如远离自然与物象的话应该说也不是什么好办法。

独立寻找与自我丢失

描述自然与物象之时难免不去寻找作为主体的人,这在徐泽君的作品之中形成了一个最主要的部分。在我看来也是他写得最棒的一组。在阅读之时给人身临其境,仿佛自己找人一样。在农村,找人就是这样,尤其久别故土。然而在诗歌艺术里,徐泽君必须以主体或客体的双重身份去寻找,因为在这里找人最终也许是找自己。这种寻找将自我从自然物象中陷进去也未必没有可能。因之,诗中的南方情绪像一排排自然樊篱,既挡住诗人的视野也挑逗诗人的欲望。这种双向驱动弥撒在寻找之中。可以想象,村里的那些人是留存在诗人的记忆里的,一旦人去楼空,诗人倒觉得人未找到反把自己弄丢了。这是在自然膜拜中的一种记忆丢失所造成的失落乃至失控。看看诗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读来令人五味杂陈。

“青春在尘世挥霍一空/不欠债/正好与生活持平/落下/一副空囊/两袖清风/一匹瘦马”

“稻草燃烧过的灰烬/在风中飘浮/落在不远处的荒草丛中/荒草之下/就是家吗”

“人都去了哪里/北漂/南下/打工/无法言说的梦里/也许/能把他们一个个找回来”

“我们的村庄/水枯地荒/人去屋空”

“一望无边的苍茫中/只有心事/沉沉的稻子”

很显然,当下社会的种种矛盾和问题远非诗歌能够解决。找人,回答是否定的,结果是失望的。在这里诗歌不只是一个悲怆的符号那么简明扼要,而是正在走向的或即将走向的既不是个人化私语创作,也不是把传统的美学理念与截然不同的公共写作模版全部拿来,而是诗人在迷离中把丢失与寻找这些概念与现实解构所独具的人格分裂与精神突变同时表现了出来,以至告诉阅读者一个找人的事实。无疑,这些作品属于徐泽君的最佳创作。

不可否认,诗歌是诗人心灵的故乡,乡愁总在那里明摆着。故乡给自己一个或者许多个理由回去。于是,徐泽君写道:

“一块土地/弃在生活无垠的大野/春去秋来/放任人间不合时宜的杂草兀自青黄/无人问津/那荒老中的等待/等待中的荒老”endprint

“生命以工具而存在/世界已进入按出生/打造工具的时代/投胎注定的命/从胎教开始扭曲”

“他/众生里的一人/靠大锅饭长大/砸锅后靠一亩三分地糊口/征地后靠打工过日子/如今/打工靠不住了”

既然诗人的“寻找”与“丢失”构成了过去的现实并填充了诗人的幻觉,所以重新找回这种幻觉不需要雕琢的形式或物象这种掮客,在这里直接表述或忘却已成为可能。换一句话说,诗歌的所指与能指通过自我失忆就已超越存在本身,即使语境苍白似水也能恰到好处地表述潜意识里的存在与虚无。这就是诗的直指人心。同时也表明了乡愁是一种美学。至于农人土地所有权与社会体制及三农现实的哲学思辨加上徐泽君的南方奔跑,这些现实的残酷与诗之乡愁使诗人的自我颠覆真实可信。

语言迷津与深度制幻

一部诗集,仅仅眼花瞭乱地拼贴一些斑斓的意象满足于阅读已经远远不够,因为这既不取悦于诗歌艺术的独创风格,也没有抚摸阅读者的审美疲劳。因此,语言成了一个问题。

就拿当下来说,个人写作获得网络支持,于是凭借这个廉价平台粉墨登场,接着虚张声势与跑马圈地。语言被消解,更多的则是层出不穷的新概念,比如“知识分子写作”,“70后80后”、“中间代”、“底层诗”和“网络诗歌”以及“新红颜”等等。在冷静思考徐泽君的诗歌写作之后,感觉他的语言也显示出不同的特点。

“空/吸完这支烟/那杯茶就泡好了/饮淡这杯茶/那朵云就飘没了”

“观鸟/林子/不仅大/而且又老又新/什么鸟都有/我一直呆在林子外”

“路过河边/我为之动心/把自己当一粒石子/投进了河里/产生的影响/却不如水草/弄出的动静/”

“谁会记得一阵风的来去呢”

从一部诗集随手摘取的几块切片进行分析,这可以说都是围堵在生活与思绪中重新拾得的灵光,是记忆符号中的缥缈空间。这使得诗歌创作在对日常生活抽絲剥茧之后的纯粹性与想象力清晰可见。比如“那朵云就飘没了”与“我一直呆在林子外”以及“弄出的动静”,还有“谁会记得一阵风的来去呢”,这是怎样叫人读出诗人的一种心境呢。

在这里,潇洒而又弄出了声音的语言是另一种逃离,即失语。是自我寻找与丢失之后的语言超越,或者是重新被自然与物象所操控的人生无奈。再来看看以下这些:

“路过人间/就像离家/独自在长夜赶路

去远方那个举目无亲的未知世界/无助的我

总是被孤独和惶恐这两条毒蛇缠着/咬着

“所剩无几的生命/必须尽快从旧的人事中/挑出那些温暖犹存的爱/借干枯的文字/在阴冷的林子里/建一个独一无二的巢”

这里,我必须问一下,是谁伪装了这些杂乱的情绪,是诗人,是徐泽君自已。这是因为自然物象本身不断地给诗人制造幻觉,只有越过樊篱才有了这种诗歌和语言。自然而然,诗人的南方遐想使作品超越现实成了弗洛伊德所说的白日梦。

在此,物象的运用激活了语言和表现了物象维度与想象空间,同时语言反过来又映衬了诗歌的品质。自由的是,诗人似乎处在幻觉之中并由此导致作品逃离现实却要制作一个超现实的经验世界,从而来填补自己的虚空。这时,语言是他的一种情绪帮助。比如“被两条毒蛇缠着”和“独一无二的巢”。在当下灌木丛生的诗坛,这样的诗句不看利益却注重内心并一步到位。

徐泽君的诗歌就形式和语言来说如果在大面积上体现整体性的话,那当然是另一种载体了。看来他的有些作品与当下新诗自身的断裂和商业利益所拆掉的盛宴不能同日而语,因为那些伪劣之作缺乏诗性与语言狂欢。

徐泽君的语言花瓣在形式层面和韵律与结构体现了新的意境,甚至实现了诗歌创作与想象的自由,致使诗歌获得艺术美感和审美价值;另外,以个性化写作与社会和时代紧扣,又以自我将诗歌变成了一种语言的旷世寂境与孤独情怀。

(作者介绍:文浪,中国当代新现实主义代表作家,供职于北京卡黛影业,兼任《潮流》杂志社社长)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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